第一百零五節 神秘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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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深冬的早上,村子裏麵很少有人出來走動,冷不丁從荒郊野地裏冒出一個匆匆趕路的人影來爬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入冬以來,山下的這片原野,早已經被一層連著一層的冰雪牢牢覆蓋,甭說是人,就連成群的牛羊,寧願待在圈裏趴窩,也不願意出來活動。尤其在這年關之際,偌大的山坡,平日裏鳥都不來光顧,竟然在胡冬雪的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影,無疑成了一個心懷叵測的問號,給寂靜的雪原裏,留下一串忙亂的腳印。胡冬雪若不是前來給媽媽上墳,她也見不到這樣鮮為人知的一幕。
胡冬雪靜靜地站在山坡上,兩眼眺望著遠方,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外,那片灰白的浮雲正低低地壓向地麵,像一縷灰暗的心緒,跌落在荒蕪的原野裏,瞬息之間,又被一陣冷風吹散。一隻鷹向眼前盤旋著飛來,眨眼之間又疾速飛走。她眼前的身影,在視線裏麵越走越近。胡冬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個人身上,直到這個人快要走到了近前,胡冬雪才居高臨下地看清這個人的整體輪廓,她的腦子裏麵,立刻停止了很多個不切實際的猜疑。
這是一個已婚婦女的身影,年紀大約有三十左右歲。她的身上,胡亂地穿著俗不可耐的紅衣藍褲,配著一件花花綠綠的羽絨服,像一隻啄食的母雞,在山坡上不停地貓腰點頭。她的頭上係著一條藍色的圍巾,嚴嚴實實地裹住了一頭亂蓬蓬的長發,才沒有讓自己邋遢的樣子暴露出來。
她越走離胡冬雪越近,胡冬雪將她仔細地打量起來。 她的臉頰白皙,兩眼流盼,即使沒有洗臉,也看不出上麵的汙垢。可是,胡冬雪卻一眼就看得出來,她和村子裏麵的那些正常的女人有很大的不同。用農村人的話說:一美遮百醜,一跑毀所有。像這樣的女人,出現在這樣的地方,不是詆毀她的人格,真是很難讓人理解她詭異的行蹤,和良家婦女一樣。
盡管是這樣,她的身上還斜挎著一個特別惹眼的地攤包,裏麵裝得鼓鼓的,不知道裝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的這身打扮,既像個怨婦,也像個。更貼切一點兒地說,她更像一個朝秦暮楚的站街女,跟搖尾乞憐的野狗一樣,隻要有人給點兒吃喝,人人可夫,不管是誰都能領走。
這個影子迅速在山坡上自如地行走,像一隻遊竄的地鼠,甚至比地鼠還要油滑。她給胡冬雪留下的第一印象:她既不像一個正經過日子的女人,也不像安分守己的女人,乍一看去,胡冬雪感覺她的臉皮比豆餅都厚,單單那雙左顧右盼的眼睛,她放浪地在山坡上行走,把一個農村家庭婦女的好形象,毀得一幹二淨。胡冬雪靜靜地看著她爬山的每一個細節,心裏不由得悵然起來。“她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呢?”
現在的女人,為所欲為,生活放縱,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這麽冷的天,不好好在家裏忙年,竟然孤身一人滿山亂跑,她不是腦子裏有病,就是精神失常了。看著看著,胡冬雪鄙夷地瞟了她一眼。胡冬雪和妹妹良久地站在那裏,誰也沒有說話。因為風力過猛,差點兒把她頭上的圍巾刮走,胡冬雪和妹妹在墳前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想要往回走。可是沒有幾步,她倆又停了下來。
胡冬雪和妹妹站在山坡上,她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又回頭向山坡上望了一眼。
這個女人已經快要爬上來了。從山腳到山頭大約有四五裏的羊腸小路,雖然離自己不算太近,胡冬雪也能清晰地把她爬山的樣子,盡收眼底。這個隻管低著頭,她的雙腳一直向上攀爬,全然不顧身邊的一切。她爬山的速度出奇地快,即使是這裏的山路又滑又陡,她也毫不費力地往上爬。她始終沒有抬頭,也沒有停下來休息,那副匆匆忙忙的神態,像是要氣奔赴一場難得的盛會。或者是從一個深坑裏毫不猶豫地爬出來,又急著去跳另一個深坑。她的這副狼狽不堪的神情,胡冬雪實在不敢恭維。
女人將要爬到山頭時,滿臉漲得通紅,不停地喘息著。胡冬雪見她急成這樣,便不解地看著,她疑惑的目光自上而下,始終沒有離開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在好奇心的促使下,胡冬雪目測她與自己漸漸接近的距離,她的這副不倫不類的樣子,很難讓人把她和良家婦女排成一列。四下裏一片寂靜,冷風吹過,山坡上立刻傳來一陣嗚咽的聲音。這個細長的聲音,拉著悠悠的長調,像一串憂傷的符號,久久地在山坡上回蕩著,令人惆悵萬千。
整個山坡上,遠近就這一條山路。而這個滑稽可笑的影子,在山坡上離胡冬雪越來越近。眼看就要來到近前了,胡冬雪這才清楚地看到這個女人的真正的麵孔。
隻見她的身材特別的矮小和臃腫,像個俗豔的侏儒,她爬山的樣子手腳並用,非常可笑,她的身體向前傾斜著,順著彎曲的山路,吃力地向前滾動著。因為著急,她的整個身體幾乎貼到了山路上。她爬山的樣子醜極了,像一條軟體的大蟲,快速地蠕動著,實在令人目不忍睹。
小山不高,山路彎彎曲曲的,在兩旁蒿草的遮掩下,幾乎看不見狹窄的路麵。這個女人爬山的腳力極快,她順著山腳往上爬,如履平地,一口氣就爬到了山頂,也隻用了短短幾分鍾的時間。
山上的路離胡冬雪站的地方很近,因為注意了過於集中,當這個女人從姐妹兩人身邊經過時,胡冬雪才清楚地看到這個女人的真實模樣。冷風從她頭上吹過的時候,將她前額的頭發掀了起來,這是一張普普通通的臉,即使她走在冰天雪地裏,也看不出她和村裏的那些婦女們有什麽兩樣。
她渾身上下掛滿了白霜,像個紮滿銀針的刺蝟。乍一看去,根本沒有什麽特別,仔細一端詳,胡冬雪便看出了一些端倪。她頭上戴著一個灰色的絨線帽,上麵也是一層冰霜。肥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顴骨很高,微微地向上凸起。一對厚厚的單眼皮,低低地垂著,如果沒有顴骨擋在前麵,估計那雙厚厚的單眼皮,突然從眼眶子裏麵掉下來,能把她的一雙腳麵子砸個窟窿出來。聽村裏的老人說過:“顴骨高,殺夫不用刀!”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別看她現在凍得可憐,單看她那雙大白眼,絕對不是什麽善類。
胡冬雪的目光,跟著那個女人的雙腳,往前移動。她看見那個女人爬到山頭的時候,稍稍停歇了一會兒。她用雙手拄著膝蓋,大口地喘著粗氣,偶爾抬頭看看天空,眼眶裏那雙過多的白眼仁向上一翻,立刻把裏麵的黑眼仁擠兌得無影無蹤。胡冬雪猛然這樣的一雙眼睛,跟大白天撞鬼一樣,令人心神不安,女人的整個表情,都堂而皇之地寫著來者不善。
她的嘴唇厚厚的,被冷風凍得青紫,毫無一點兒血色。她一臉倦意地爬到山頭時,慢慢地停了下來,把兩手往袖管裏一插,回頭與胡冬雪對視了一下,急忙把攫取的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大榆樹村子。
她在山頭怯生生地徘徊了好長時間,本來想要跟胡冬雪問路,見胡冬雪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可能是怕被人看出破綻吧,因此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繞著這個村子轉了好久,這才東張西望地向村子裏麵走去。對於一個陌生女人的到來,胡冬雪感到非常的蹊蹺。在寒風冷雪的早上,突然從身邊走過一個心神不寧的女人,胡冬雪實在是不能理解。她望著那個圓球似的身影,漸漸走近村子裏麵,情不不禁地搖了搖頭,她在心中胡亂猜疑了很多個不可能的想法,都被怒吼的寒風吹得一幹二淨。
當這個近似詭異的女人,漸漸接近村口時,胡冬雪的心中又是一陣翻騰。她心中暗想:這女人該不會是背著家裏人偷著跑出來的吧?看看她那身披掛整齊的霜雪,她一定是走了一夜的路。可見,這個女人的膽子真是大到無法想象。這個女人是哪裏來的?她來村裏做什麽?難道村子裏麵有她家的親戚?當無數個問號在胡冬雪的心中不停糾結的時候,那個神秘的女人已經躲躲閃閃地走進了村子裏麵。
胡冬雪這樣想著,目光隨著她遠去的身影,心頭浮起了一層未可知卜的疑竇。不過,她的到來,跟自己有何相幹,真是杞人憂天。自己家的事情,已經夠鬧心的了,就算自己再怎麽好奇這個女人,也跟自己一點兒瓜葛沒有。這樣想著,胡冬雪立刻把目光收攏回來。
山下的村莊裏,漸漸升起了縷縷的炊煙,隨著一股一股盤旋的的冷風,在空曠的田野裏久久地繚繞著,消散在茫茫的天際。村子裏麵,漸漸有人影晃動,許多淘氣的男孩子也出來在胡同裏麵亂跑。胡冬雪低頭見媽媽墳前的紙錢早已燃成灰盡,就含著眼淚帶著冬梅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寂靜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