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古麗 楊門夫人
字數:19992 加入書籤
小雪斷斷續續一連下了幾天沒有停過,積少成多在地麵上形成一層薄薄的積雪。時光如黃沙在指縫間一天天流逝,隨著雪花落在地上化成雪水潛入大地,程少依的心情一點點失落,人和雪花有什麽分別呢?出生的時候什麽都帶不來,白駒過隙短短十幾年,最後化作一堆黃土,又能帶走什麽?
怪不得古人說人生苦短,感歎生命短暫。然而,人生似乎又不是這樣的,從她出生那一刻,帶給她的除了仇恨,就隻有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一刻冰涼的心,她的一生從那時起注定與眾不同。
站在高高的城堡上眺望,采石城盡收眼底。地上積雪不多,對孩子們來說卻已經足夠驚喜,他們追逐嬉戲,熱情點燃整條街道,盡管小手和臉蛋凍得發紫,依舊擋不住冰雪的誘惑。孩子們在街上打鬧難免會影響做生意的人們,城裏的人們格外包容孩子們的驕縱,雖然免不了有棍棒和言語上的抱怨,孩子們逃走後又嗬嗬的笑出來。每當孩子們被人欺負,人們紛紛站出來替孩子們撐腰,因為人們知道,黃金城的未來在孩子們身上,更因為每個人終究有一天要變成父母,他們的精神和誌向需要孩子們繼承下去。
生活就是在繼承和發揚當中代代相傳,這種傳承潛移默化的引向人們,逐漸形成固有的價值觀念。成王敗寇絕非江湖規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方顯英雄本色。程少依身上流著程不歸的血,她雖是女兒身,血液裏的英雄俠義精神卻是與生俱來的。經曆越多事,她心裏難免有自己的想法,有時候想一想,自己的母親已經死了二十年,就算替她報了仇又怎麽樣?往事如煙,逝者不可能再活過來。再想想程家一脈為了報仇人不人鬼不鬼,機關算盡做這有違俠義之道的事,冤冤相報何時了,她不知道她們父子做的是對是錯,可又一想,除了報仇她還能做什麽?
高處不勝寒,黃金城的千金小姐在別人眼裏高高在上,有誰知道她心中的苦楚?有誰知道二十年來她是怎麽過的。別人羨慕她的尊貴,她羨慕別人的平凡,她多想生在尋常人家,粗茶淡飯一家人守在一起溫馨幸福豈不更好。或許一切都是天意,上天注定的事她改變不了,如果真的是那樣,她活著又有什麽意義?程少依長歎一聲,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憂傷就開始陪伴著她,她心中總是空蕩蕩的。
藍月在不遠處看了她好一會,聽到她的歎息聲輕輕走過去問道:“想什麽?”
程少依轉頭看她一眼道:“嫂子......”
藍月走到她身邊道:“看來少依真是長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咯。”程少依低頭不答,藍月輕輕一笑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有心事瞞不了我,這次回來以後你一直悶悶不樂,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程少依搖搖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她忍了忍抬頭看著藍月道:“嫂子,你說我們做的事是對的嗎?”她怎麽會這麽問?藍月愣住了。程少依喃喃道:“娘已經死了二十年,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就算報了仇她也不可能活過來。”
藍月喝道:“程家人蟄居關外二十年為什麽?爹二十年不娶又為了什麽?洛樹雲奪走了本應屬於程家的一切,難道他不該遭到報應?血海深仇程家人自己不報,難道還要指望老天爺開眼嗎?別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血債血償。”她摸摸程少依額頭上的長發道:“少依,你的命是你娘給的,報仇是爹和你大哥二十年來的心願,如果報了仇他們會開心,我什麽都會去做,哪怕得罪所有人。”
藍月的態度如此堅決,程少依吃驚的問道:“嫂子,你怎麽也這樣想?”
藍月的語調變得溫柔道:“嫁雞隨雞,我是你大哥的妻子,自然是程家的人,難道你不想爹和你大哥開心?”程少依搖了搖頭,藍月一笑道:“那就什麽都別想,你隻要記住,上天如果真的公道,就不會讓那麽多惡人活得逍遙自在。”
程不歸和程少度是這個世上對程少依最重的兩個人,程少依自然希望他們開心,和藍月一樣,隻要他們開心,她什麽都願意去做。洛樹雲為人陰險狡詐,他不配做武林盟主,更不是什麽英雄豪傑,她所做的一切不止為了報私仇,更是在替天行道。藍月一番話把程少依徹底說服,程少依心中的愧疚感一時全消,意誌變得堅定起來。
這時候,隻見一隊騎馬的武士回到城堡,領頭的人是程少度,程少依和藍月站在城堡上,下麵的情景盡收眼裏。天下著雪,程少度還帶著武士出去幹什麽?程少依不禁疑惑將目光投向藍月,顯然藍月知道原因,但沒有回答。回頭再看,嚴少度一幹人來到城堡門口,將馬匹留給守門的武士,押著一個身穿紅袍,懷抱孩子的女人走進白駝宮,是古麗和她的孩子寶娃,程少依雖然不認識古麗,可是,第一眼看到古麗,她就覺得和古麗似曾相識,她們之間好像遲早要有什麽交集。
過了一會,程少度來到她們麵前對程少依道:“妹妹,我聽和你出去辦事的人說你見到他了,這兩天我看你悶悶不樂,所以帶人把那個人的女人孩子抓了回來,隻要有他的女人孩子在我們手裏,他隻能乖乖聽你的話。”
刻骨銘心的感情怎麽可能是說忘就能忘的,程少依一聽如五雷轟頂,她以為她死心了,其實她隻是將所有的秘密藏在心底罷了。她心裏在滴血,喃喃道:“他已經成親了......”說話的同時,淚水奪目而出。
是什麽樣的女人讓赫裏術放棄黃金城的榮華富貴離開自己,程少依心中充滿好奇,她一刻等不及想要去看看那是個什麽女人。程少度、藍月兩人陪她來到關押古麗的房門口,她卻心虛起來停住腳步不動。已經走到這裏,再跨一步就見到古麗,她為什麽又停下腳步?二人不解的回頭看著她。程少依百感交集,此刻她不知道對赫裏術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心中對他似乎並沒有那麽恨意,甚至不知道來這裏幹什麽?見到古麗又能說什麽。
心裏那點固執催促著她走進門去,隻見古麗平靜的坐在屋裏,寶娃依偎在母親身旁,見到程少依,古麗站起來,二人都看著對方,目光中似乎有千言萬語。古麗身上有西域女子特有的氣質,她的皮膚潔白如雪,大大的眼睛中沒有一絲顧慮,麵對困境不卑不亢,能看出她身上有幾分不屈的固執和剛烈的氣魄,盡管受製於人依然不失風度。和她一比,程少依瞬間渺小如一粒沙子,難怪赫裏術會選擇她而不是自己。古麗喧賓奪主,程少依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做賊心虛的人,在古麗麵前她手足無措,在氣勢上她已經輸了。
然而,驕傲的她不會這樣認輸,她可以輸給世上任何人,絕不能輸給古麗,今天像古麗低頭,她心中那一點點幻想和美好的回憶都會隨風飄散,要是那樣在赫裏術心裏,她還剩下什麽呢?這是她三年來堅守的一切,是她所有的自尊,赫裏術離開她選擇了另外一個女人,早就將她的心掏空,但她不願意把尊嚴拿去給別人踐踏,希望再見的時候體體麵麵。
現如今,她能用什麽來找回自己的體麵呢?她就不該走進這間房。感情容易讓人迷失,程少依一時衝昏頭腦,孩子是母親的一切,她將注意打到寶娃身上。她一步步逼近古麗和寶娃,目光中透著邪氣盯著那個孩子,那是赫裏術的孩子,在她眼裏,寶娃身上沒有一絲可愛,反而就像見證她被人拋棄的一個笑話,她恨得咬牙切齒,心裏升起邪念,她要是親手殺了這個孩子,赫裏術一定會痛苦一生,這是她報複赫裏術最好的方式。
仇恨將程少依拖入深淵,她內心變得扭曲陰暗,身上殺氣騰騰。古麗察覺不對,將寶娃拉到身後,搶上前攔住程少依道:“有本事衝我來,孩子是無辜的。”
她的剛烈倔強像極了自己,如果沒有赫裏術,或許她們能成為朋友,可惜世上沒有如果。程少依死死盯著古麗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無奈恨恨道:“他就是因為你才離開我的,為什麽?我以為能讓他動心的女人一定是世上最了不起的女人,沒想到......我比你年輕,比你漂亮,和我在一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算什麽?”程少依確實比古麗年輕,至於比古麗漂亮,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是忐忑的,她一開口就說了這麽多,故意抬高自己的身價,把古麗說得一文不值,目的是想搶占先機,讓這次交鋒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以彌補氣勢上的劣勢。
古麗是大漠上最了不起的女人,她走過的路比程少依走過的橋還多,程少依的心思她一眼就看穿,又豈會上程少依的當。古麗不急不忙道:“赫裏術是大漠中的英雄,他不是貪圖富貴的人,要不然我們不是都看走了眼。”一句話將程少依說成啞巴,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算是白費了。古麗平和的道:“我知道你是誰,他時常說起你。”
其實古麗是想告訴她,在赫裏術心裏,她不是沒有一點位置。程少依卻以為她是在炫耀,是在明目張膽的挑釁,她被古麗的話激怒指著古麗大喝道:“你用不著在我麵前炫耀,沒有你,他就會和我在一起,一切都是因為你。”
古麗輕輕一笑道:“雄鷹飛得再遠,遲早會想家,那時候你年紀還小,根本不懂什麽是愛。”
這話更讓程少依惱火,她的心被刺痛了,罵道:“我對他的感情沒有任何人能比,你說我不懂什麽是愛,我可以放下一切,隻要和他在一起。”
赫裏術已經和古麗成親,她們還有了孩子,一直在挑釁的恰恰是程少依。古麗平靜的接受她說的話道:“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看的不是誰付出的更多,要看天意,沒有誰天生屬於誰,如果你們有緣無份,不管你付出再多終究無濟於事,就算沒有我,你也不會和他在一起。”
程少依自食其果吞下苦澀的眼淚道:“你胡說。”
古麗道:“三年了,有什麽是時光消化不了的?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放不下嗎?你是黃金城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從小到大別人對你百依百順,從來沒有人讓你受過什麽委屈,我相信當初你對他是真心的,你隻是害怕被人忽視,所以你越想證明自己的存在,你把我抓到這裏改變不了任何事,就算你殺了我也一樣。”
程少依越來越失落,她本想羞辱古麗一番,卻讓古麗不費吹灰之力打得一敗塗地,平日裏的伶牙俐齒不知去了哪裏,剩下的隻有羞愧和自尊心坍塌的尷尬。
她真的還在乎赫裏術嗎?或許不是那樣的,至少見到古麗的時候她心裏沒想象當中那樣難受。或許古麗說的是真的,她隻是不甘心,難道不甘心不是真情付出的一種見證嗎?話說得再好聽,可眼睜睜的看著喜歡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是在拿自己的痛苦成全別人的幸福,她做不到,也沒有那份慈悲心腸,她一項刁蠻任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這樣算了她的臉往哪擱,這三年來的罪不是白受了。
成王敗寇,和赫裏術在一起的是古麗,當然什麽都是她說了算。程少依計較起來咬緊牙關道:“你說的沒錯,我是黃金城的大小姐,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她逼上去對古麗冷冷一笑道:“把孩子帶走。”
程少依冷酷無情轉身往外走,門外走進來兩個武士,二話不說要從古麗手裏搶寶娃。寶娃嚇得哇哇大哭,孩子是母親的心痛肉,古麗淚如雨下抱緊寶娃不鬆手懇求道:“他隻是個孩子,他有什麽錯......”母親對孩子的愛護縱使丟了性命也不在乎,可恨古麗身上的穴道都被封住,使不出一點武功。古麗痛苦的像個瘋子一般不肯鬆手,對程少依而言是種寬慰,站在門口的程少度、藍月心中卻不忍,臉上露出同情之色,又恨赫裏術當初絕情程少依為他傷透了心,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程少依還沒有走出房間,聽到古麗哀求的聲音,她腳步放得越來越輕,她的任性越來越沒有底氣。寶娃的哭聲在提醒她,她是個從小失去母親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母親對孩子的意義,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子是母親的一切,她怎麽狠得下心將寶娃從古麗身邊搶走。
正在猶豫時,一個白衣武士一掌將古麗推倒在地抱起寶娃往外走。重壓之下古麗不能不屈服,她撲通跪在地上哭著道:“程姑娘,我知道你從小失去母親,況且你也是個女人,將來會有自己的孩子,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看在上天的份上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程少依停住腳步轉頭望去,跪在地上的人是古麗,她好像贏了,其實輸得更徹底。和古麗相比她的所作所為就是個跳梁小醜,百般用盡手段人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最後自己還嗆了一鼻子的灰。古麗的話無疑是在警告她人在做天在看,事做得太絕情遲早會糟報應。程少依算是遇見克星了,與古麗爭赫裏術她爭不過,古麗的孩子她碰不得,她越想找回顏麵越是把臉都丟盡。
今日之事無疑是自取其辱,將寶娃搶走又能怎麽樣?難道真要對一個孩子下手?過去的事永遠回不了頭,就算赫裏術願意回到她身邊她也不能接受他?程少依不是無藥可救,她心中多少有些敬畏,過去的事不堪回首,一時之間全都湧上心頭,淚水迸湧而出,她輕聲道:“把孩子還給她,我們走......”她快步走出去,拐過門口就再也忍不住,哭著跑回去。
喪母之痛讓程家人緊抱在一起,程少度就這麽一個妹妹,他對這個妹妹從小就給外用心,不能見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自從程少依回來以後每天話不多,悶悶不樂,一打聽才知道她又遇見赫裏術,當年程少依為了要和赫裏術在一起鬧得一家人風風雨雨,她對赫裏術的用情不可謂不深,程少度看在眼裏痛在心裏。這麽多年過去,赫裏術又出現,眼下對於程家人來說是報仇的關鍵時候,程少度不允許他再來打擾程少依的生活,更不允許往事重演。他派人一查之下,原來赫裏術已經成親,而且有了孩子,他將古麗帶回來,一是為程少依出口氣,二來希望程少依接受現實,早日死心從過去的事情中走出來,他沒想到程少依這口氣沒地方出,反而讓古麗說得灰頭土臉的離開,好心辦了件壞事,他要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說什麽都不會把古麗帶回來。
程少依哭著逃走,程少度、藍月兩人擔心她想不開急忙追去。程少依跑回到自己房間中將房門關上躲在房間中痛哭,二人站在門外,程少依哭得撕心裂肺,她們的心一下子碎成千萬片。程少度心痛欲裂敲了敲門道:“妹妹,你聽說我,事情都過去了,不管遇到什麽事,還有我呢,你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把那個女人帶回來,我這就派人把她送走......”屋裏隻有程少依的哭聲,也不知道程少依聽沒聽到,程少度焦急的道:“妹妹,你把門打開好不好......”
藍月歎一聲走到程少度身邊道:“讓她靜一靜也好......”女兒家的心思藍月比程少度更懂,藍雨喃喃道:“痛徹心扉她也就死心了,等她想通了自然會出來,我們走吧。”藍月轉身離去,程少度哪能放心得下,奈何藍月說的有道理,他依依不舍離開。
謠言終究是謠言,在事實麵前根本經不起推敲,巧遇赫裏術,所有的謠言並不攻自破。一開始嚴灼心就已經猜到散布謠言的人是誰,但他沒有料到李香書也參與其中直接讓他成為眾矢之的。殺人不過頭點地,李香書心懷大誌,想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堂沒人阻攔。
大丈夫立於世當光明磊落,既然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何不痛痛快快說出來,就算做不成朋友,大家也可以坐下來喝一杯酒好聚好散,實在用不著使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他和李香書多年兄弟情同手足,就算李香書不念這份情,世上不是還有道義在,什麽樣的野心、多大的仇恨李香書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嚴灼心怎麽也想不明白。
真正的朋友不必相知,必要以誠相待。赫裏術是天上的雄鷹,他有藍天一樣的胸懷,有大海一樣的氣度,和他相識相交是人生一大快事。至於李香書,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嚴灼心念著舊情本想向赫裏術為他求求情,奈何他做錯的事情太多,就算赫裏術能放過他,針英、啟莊隻怕也容不得他,他自作自受,是死是活隻能看他的造化。
天黑之前紮下營寨,隨身攜帶的幹糧是簡單,配上烈酒並點燃熱情,大夥圍著熊熊篝火有說有笑,西域的漢子為人豪爽,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中原漂亮女子,說起大漠中的故事臉上露出堂堂漢子的英雄氣概,酒不醉人,人已經醉了。夜漸漸深,寒風越發叫人寒冷難耐,眾人三五成群回到帳篷避風過夜,火堆中的火苗越來越小,一陣冷風過後火光熄滅,放眼望去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
自從李香書被赫裏術抓住,楊關山就寢食難安,等所有人都睡熟以後,他悄悄從帳篷裏走出來往關押李香書的帳篷裏走。一進門,就見漆黑的帳篷裏一雙眼珠盯著他,楊關山毛骨悚然快步迎上去,李香書嗬嗬一聲道:“楊場主,你真不夠朋友,我等你多時了。”
楊關山大嚇“噓”一聲道:“你小聲點,要是被人發現,咋們誰都跑不了。”
李香書鎮定自若道:“咋們是朋友,當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跑不了,那就隻好麻煩楊場主你陪著我,黃泉路上咋們也有個伴你說是不是。”
楊關山一聽氣道:“你......”他剛開口就忍住,免得真將李香書惹怒,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安靜片刻,李香書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走?”
楊關山答道:“茫茫大漠,這麽冷的天,就算我把你放了你又能跑到哪去?不如先跟著他們,等時機成熟我再想辦法放你走。”
性命攸關,李香書不相信任何人,他懷疑道:“楊場主,你不會想和我耍花招吧?你可別忘了咋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做的那些事你也有份。”
兔死狐悲的道理楊關山懂,楊關山道:“這我知道,眼下盯著你我的眼睛不隻一雙,走錯一步就會前功盡棄,要我說當初你就不該去惹嚴灼心,要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大麻煩。”
李香書恨恨不已,忍氣吞聲的道:“我哪知道那個叫嚴少度的臭娘們是那麽厲害的角色,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花了那麽多銀子,一句說什麽都晚了,顯然楊關山是不大樂意的。李香書瞧出他的心思,嗬嗬一聲道:“不以一時的成敗論英雄,楊場主,二十年你都等了,還在乎多等幾天嗎?你要沉得住氣,鹿死誰手還不知道,最後得到洛河圖的一定是我們,你的銀子不會白花。”
聽了這話,楊關山稍許安心道:“我冒險來找你就想問問,接下來怎麽辦?”
李香書不慌不忙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如果嚴灼心想拆穿你還能等到現在?你應該謝謝你那個好兒子,小公子嚴灼心我太了解他,他重情重義,看在你兒子的麵子上他一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他巴不得你把我給放了呢。”
楊關山半信半疑問道:“嚴灼心能這樣好心?”
李香書道:“你就不明白了吧,像你我這樣有野心的人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居士易、嚴灼心這種人就不同,他們號稱英雄好漢,守的是江湖道義,就算我李香書背叛了他們,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置之死地而不顧,在他們眼裏,隻要放下屠刀就能改過自新,真是一群蠢貨,他們哪知道要做成大事比的是誰更狠、更有手段......所以,你就安安心心跟著他們,我保你平安無事。”李香書停了停道:“至於我......就算沒有你,他們也奈何不了我,你瞧好吧,會有人來救我。”
楊關山撥開烏雲見明日,他點點頭道:“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免得被人發現。”
楊關山四下打量一番,見夜色沉沉,所有人都在熟睡沒人察覺他的舉動,並輕輕走出關押李香書的帳篷往回走。剛走兩步,隻覺得背後有人,李香書和他之間的秘密絕不能讓人知道,他殺心頓起,運足功力與指尖,忽然轉身,三根手指向身後那人喉嚨襲去。那人毫無防備,楊關山一擊得逞,正想用力取來人的性命,這才看清是楊少誠,他急忙將手縮了回來,心虛的問道:“誠兒,怎麽是你?”
楊少誠想知道楊關山為什麽要和別人去爭奪洛河圖,很顯然不是像他說的那樣簡單。李香書陰謀敗露被赫裏術抓住,楊少誠知道楊關山一定會有所行動,這兩日一直暗中監視楊關山,剛才二人的對話楊少誠全都聽到了。
撥雲見日,楊少誠失望透頂,仿佛認識另外一個楊關山,他寒心道:“爹,孩兒從來不知道你會武功。”
楊關山解釋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會點武功就隻能任人宰割。”
楊少誠懵了,不解的道:“爹,你不是說你隻是個商人,長安馬場從來不參與武林恩怨嗎?你怎麽又說自己的江湖中人?”
紙裏包不住火,和李香書密謀奪取洛河圖的事是瞞不過去了,楊關山道:“誠兒,你還年輕,有些事說了你也不會懂,總之爹是不會害你的。”
楊少誠氣憤不已道:“可是爹,你為什麽要利用我,利用嚴兄對我的信任,之前你和我說,打聽洛河圖的下落是為了洛英山莊和姑父,我以為你說的是真的,嚴兄的話我還不信,我一直以為你到關外來是生意上的事,你為什麽要騙我?你為什麽要去爭奪洛河圖,你到底是什麽人?”
楊少誠從沒有這樣頂撞過他,楊關山心急如焚,扶著他道:“誠兒,你聽我說,爹也是有苦衷的......”
楊少誠激動起來一揮手道:“我不聽......”他一氣之下提高音量,吵吵聲驚醒睡熟的人,幾個武士聽到動靜從帳篷裏鑽出來查看情況。楊關山怕事情敗露,拉著楊少誠藏到帳篷後麵,武士見黑暗中毫無動靜,以為聽到的是風的吼聲,又回到帳篷裏,夜色平靜下來,一切恢複如初。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楊少誠的性子沒有誰比楊關山更清楚,既然楊少誠已經知道他和李香書密謀奪取洛河圖的事,楊關山幹脆和楊少誠坦白,用一番江湖險惡,楊少誠涉世不深不知處處殺機,奪取洛河圖是為了長安馬場安危之類的話哄騙楊少誠,楊少誠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自然而然就相信他說的話不再過問洛河圖的事。再有,楊關山是楊少誠的父親,百事孝為先,做兒子的總不能拆穿父親的秘密,把楊關山往火坑裏推,楊少誠隻當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發生過。
天亮後接著趕路,楊少誠為人忠厚老實,他知道楊關山和李香書之間的秘密,又不能告訴嚴灼心,心中有愧,隻好遠遠托在隊伍最後麵。他不願說出心事,卻是個不會隱藏心事的人,所有的煩惱全寫自己在臉上,不管小鯉魚怎麽安慰,他就是不願開口,別人也拿他沒辦法。楊關山是不願看到兒子垂頭喪氣,不過人總要長大,要逐漸學會隱藏心事,就當對他的考驗。至於李香書,前夜楊關山和楊少誠的對他他都聽在耳朵裏,他知道楊關山有辦法對付楊少誠,畢竟薑還是老的辣。
楊少誠心情沉重,氣氛在人群中蔓延,在冷風中大家都顯得沒精打采。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前夜一定發生過什麽事,要不然楊少誠不會這副摸樣。嚴灼心理解楊少誠的苦衷,他不會問,楊關山和楊少誠是父子,說來說去什麽能大過血濃於水,讓楊少誠親手揭開楊關山的真麵目太過殘忍,他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李香書還是太了解嚴灼心的為人,他說的一點沒錯,畢竟他們是結義兄弟,李香書可以不念舊情,但嚴灼心卻不能,要不然他和李香書不就是同一種人。李香書做了太多錯事,赫裏術不會輕易饒了他,針英、啟莊不會放過他,嚴灼心倒真希望楊關山把李香書放走,那樣的話就給他少了不少麻煩。
楊關山心虛不敢與嚴灼心、赫裏術等人在一起,乘楊關山、梁肖月不在身邊,紮西疑惑不解的問道:“嚴兄弟,你和楊公子是朋友,為什麽楊老板說他不認識你呢?”
嚴灼心一笑答道:“楊場主是個商人,他當然不希望我和楊公子成為朋友。”
赫裏術、紮西都聽不明白他的話,紮西道:“嚴兄弟你別繞彎子。”
嚴灼心一板正經道:“他怕我騙了楊公子的銀子唄。”
此言引得眾人哈哈大笑,紮西道:“依我看嚴兄弟不是貪財好利的人,楊老板用不著緊張過度。”
嚴灼心解釋道:“楊場主掌管長安馬場不理江湖中事,自然在商言商,接近他的人都是想和他做生意的人,商人重利益輕義氣,在下身無長物,他以為我和楊公子做朋友是衝著楊家馬場的銀子去的,再有,他聽說是在下搶劫商隊,更不敢和我扯上關係,以免惹禍上身。”在場知道楊關山和李香書秘密的隻有嚴灼心、楊少誠兩人,嚴灼心這般胡說八道,是看在楊少誠的麵子上為楊關山開脫,要是等赫裏術、紮西親自去問,楊關山豈不裏外不是人。把所有事情歸罪於自己,嚴灼心也算用心良苦。
紮西搖搖頭道:“嚴兄弟真會說笑,楊老板不是這樣的人。”
嚴灼心記起剛和他們見麵時紮西說的話,借機問道:“紮西大哥,莫非你和楊場主早就相識?”
紮西點點頭道:“我們二十多年前就是好朋友。”
他的話引起嚴灼心的興趣,嚴灼心道:“能和我說說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紮西道:“那時候他還不是老板,我記得他趕著三輛馬車把中原的絲綢和茶葉帶到我們的部落,要知道沒有隨從,沒有護衛,要穿越茫茫大漠,還要麵對大漠中的強盜,那是種怎樣的膽識氣度。”
嚴灼心、辛捷楚,包括針英、啟莊、阿彩和跟在身後的花胚、花葉聽到這話,驚訝得目瞪口呆。西行關外路途遙遠,不是親身經曆的人絕對想不到是怎樣的艱辛,大夥對楊關山不覺刮目相看。嚴灼心急切的問道:“就他一個人?”
紮西搖搖頭道:“不,還有他的妻子。”
單憑夫婦兩人就敢遠走大漠,除了氣度膽量之外,恐怕手上的武功也不弱。楊關山的武功嚴灼心見識過,的確有獨到之處,至於紮西口中那位楊關山的妻子眾人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按理來說,這樣一位同舟共濟共同闖出一番事業的女人,肯定不是尋常之人,楊關山和她的感情一定很好才對。可眾人都知道,楊關山雖然妻妾成群,對他的妻妾卻沒有什麽真情可言,難道後來有什麽變故,或者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嚴灼心不禁想,天玄閣呀天玄閣,你真是徒有虛名。
紮西接著道:“當時他帶來的絲綢茶葉隻能換五十匹馬,大漠上的人喜歡英雄,部落的首領敬佩她們的氣魄,給了她們一百匹馬,答應等他掙了銀子以後再付那五十匹馬的錢,半年後,他果然派人送來另外五十匹馬的銀子,並從部落裏購買了大批好馬,後來他派來的商隊越來越多,我們聽說他已經成了富甲一方的老板,可他再也沒有來過關外。”
依紮西所言,楊關山就是靠那一百匹馬起家成就後來的事業。長安馬場有今日的成就,楊關山其人的確有令人稱道的地方,他的事跡在中原久負盛名,不同的人能說出不同的故事,天玄閣所見與紮西說的大相徑庭,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傳奇女子,她會是誰呢?
這時候,花葉傻傻問道:“五十匹好馬,那可是需要一大筆銀子的,要是他賴賬怎麽辦?”
她這一問真不合時宜,大家都被她的話逗樂了,赫裏術道:“大漠上的人敬佩英雄,好馬有價情義無價,英雄的情懷豈是五十匹馬的價格能比的。”
針英一笑接上話道:“士為知己者死,但凡能夠成就大事者,必有過人之處。”
眾人皆點點頭,嚴灼心問道:“紮西大哥,你可記得楊場主的夫人叫什麽名字?”
紮西想了想道:“時間太久了,我隻記得楊老板的夫人她和楊老板一樣姓楊,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其他的不記清咯。”
楊關山的妻妾哪個不是百裏挑一的美人,不過裏麵卻沒有一個是姓楊的。那位姓楊的女子到底是誰?可惜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紮西記不清了。原來楊關山還有這樣一段傳奇的往事,不能不讓人好奇,嚴灼心隱約覺得這件事還有下文,說不定那個姓楊的女人和楊關山要奪洛河圖之間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
話說回來,就連天玄閣也查不到的事,必定是隱秘之事,長安馬場富有一方,楊關山想刻意隱瞞過去的事並不難。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發生過的事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順著紮西提供的線索查下去一定會有結果。楊少誠是嚴灼心的朋友,他和小鯉魚又是神仙眷侶,倘若真的能為楊少誠解開心結,作為朋友也算了卻自己一樁心事,到那時候才能安心的把小鯉魚交給他。
嚴灼心轉頭望去,楊關山和梁肖月遠遠跟在後麵,對眾人的議論一概不知,看得出他既擔心和李香書的陰謀被戳破,又擔心楊少誠的處境,可以說裏外不是人。早知道是這樣,何必去搶洛河圖呢。拋開成見不說,楊關山能將長安馬場經營成現在這種規模不是偶然的,他的見識膽色非常人能比,不失為一個商海英雄。野心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無往不利,用不好害人害己。長安馬場金銀財寶什麽都不缺,嚴灼心實在想不出他要搶洛河圖的理由。當然,人活一世追求的東西各不相同,楊關山心裏想什麽隻有他自己清楚。辛捷楚等人邊聊邊走,嚴灼心的思緒亂飛,她們聊什麽一句也沒有聽見去。
接下來的兩天,天氣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轉,這場小雪不知不覺下了十來天,大漠中的人都在嚴冬當中飽受煎熬,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是晴天。如果不是這場雪,此刻早就到達采石城,說不定洛河圖的爭端已經落下帷幕。嚴灼心長籲短歎,幸好辛捷楚等人及時出現,有她們陪在身邊心中倍感安慰,要不然茫茫大漠真讓他無計可施,
洛河圖丟失的真相是該到了見分曉的時候,這場小雪也是該到雪過天晴之時。第三天一早醒來,放眼望去晴空萬裏,嬌貴的太陽終於露出久違的臉。然而,陽光並不像想象中那樣溫暖,清風帶來冰雪融化時刺骨的寒意,人們慵懶的收拾行裝,要不是急於趕路誰不想停下來等明日天氣有所好轉再走。
眾人紛紛跨上馬背正要出發,隻聽赫裏術大聲喝道:“紮西,紮西......”他神色慌張四處張望,四處向手下人打聽。嚴灼心等人聽到他的喊聲在人群中搜尋一番,果真沒有紮西的影子,大夥不禁奇怪,平日裏吵得最熱鬧的就是紮西,他會去哪裏了呢?赫裏術走到嚴灼心等人麵前一抱手問道:“嚴兄弟,你們見過紮西嗎?就要出發了,我找了他半天都沒有見到他的人影。”
眾人相互看一眼,辛捷楚道:“我們也沒有見過他。”
嚴灼心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等他開口,花胚四下打量一眼“哎”一聲喃喃道:“除了紮西大哥,好像還少了什麽人。”
花葉接上話道:“楊場主和梁肖月也不見了。”
經她們提醒,眾人才發現楊關山和梁肖月也不知去向。這兩天倒是把他們給忘了,嚴灼心大急道:“糟了......”
話才出口,一個武士匆匆跑到赫裏術麵前拱手道:“首領,我們抓到的那個人跑了。”赫裏術顧不上嚴灼心等人,轉頭跟著那個武士去查看情況,嚴灼心等人聽聞紛紛下馬跟上去。來到關押李香書的帳篷,隻見四個武士守住現場,捆綁李香書的繩子斷成幾截,李香書早逃得無影無蹤。向赫裏術報信那個武士拱手道:“首領,我們來帶人走的時候才發現人沒了。”
李香書在那麽多雙眼睛底下逃走了,這是怎麽回事嚴灼心、楊少誠心知肚明,別人卻一頭霧水。赫裏術嚴肅的道:“難道是紮西把他放走了......”
紮西為人光明磊落,大家都相信他絕不會幹這種事,可他去哪了呢?嚴灼心嘴上不說,心裏如明鏡一般,紮西隻怕已經遭人毒手。另一個武士跑來拱手道:“首領,紮西和楊老板、梁少俠的馬都不見了,我們還丟了一匹馬,兄弟們發現馬蹄印往東邊去了。”
眾人一聽,趕忙前去查看地上留下的馬蹄印,馬蹄印是新鮮的,赫裏術道:“他們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又被楊關山所騙,楊少誠內疚不已,要是紮西有個三長兩短叫他如何麵對赫裏術?楊少誠二話不說飛身上馬朝地上留下的馬蹄印的方向追去。眾人大惑不解,赫裏術大喝道:“楊兄弟,你去哪?”
嚴灼心也翻身上馬,而後回頭對赫裏術道:“赫裏術,我們趕快去追吧,說不定還能追上。”
眾人草草收拾飛馬追去,大約半個時辰的模樣,前麵的穀中停留一匹烏騅馬,大夥一眼並認出那是紮西的坐騎。遠遠見到那匹馬馬旁邊躺著一個人,是紮西,馬通靈性,停在主人身邊不肯走。眾人下馬輕輕走過去,見紮西胸前一片血跡,已經氣絕身亡。
赫裏術撲通一聲跪下道:“紮西兄弟,是誰害了你呀?”他一麵說淚水迸湧而出,手下的武士紛紛跪下。
哀傷之氣感染著嚴灼心等人,楊關山和李香書密謀的事除了花依怒,嚴灼心從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想必是楊關山、梁肖月想放李香書走,正好被紮西撞上才遭了毒手。可嚴灼心知道,事情遠不止這樣簡單,真正要了紮西命的隻怕是他二十幾年前就認識楊關山這件舊事。嚴灼心又想起紮西說的那個姓楊的女人,也就是紮西口中楊關山的妻子。他清楚的記得當夜赫裏術等人從李香書手中救了大家,楊關山和楊少誠父子見麵是難得的美事,紮西的一番話卻讓楊關山如此緊張,他緊張什麽呢?據嚴灼心所知,楊少誠的生母並非姓楊,那個姓楊的女人的身份著實令人著迷,或許這才是紮西被殺最重要的原因。話說起來,也是嚴灼心自己大意,懷著私心想放李香書一馬,要是他早點把事情的真相說清楚,紮西就不會死。
楊少誠羞愧自責溢於言表,騎上馬繼續向東追,小鯉魚焦急的喝道:“楊大哥,你等等我。”於是,跨上馬狠狠一鞭子抽在馬背上追上去。
辛捷楚上前幾步急了喝道:“小鯉魚你去哪......?”小鯉魚頭也不回消失在眼前,辛捷楚喋喋不休道:“這丫頭搗什麽亂?”她轉頭對嚴灼心道:“李香書為人陰險,嚴灼心,你就放心她們這樣去追李香書呀?”
這時候才察覺嚴灼心臉上的表情,辛捷楚太了解嚴灼心,這種表情隻有他想隱瞞什麽的時候才會出現。她知道嚴灼心不會告訴自己,可小鯉魚這樣冒冒失失去追楊少誠,楊少誠又是個愣頭青,出了事怎麽辦?辛捷楚心急如焚又道:“嚴灼心,你說話呀。”
嚴灼心能怎麽辦?隻剩最後三天的時間,天下鏢局的數百條人命總勝過小鯉魚和楊少誠的安危,眼下他實在脫不開身。思來想去,嚴灼心轉身對針英、啟莊道:“二位姑娘,在下有一起想求。”
針英道:“嚴兄是想讓我們幫你照顧小鯉魚姑娘是吧?”針英果然聰明,嚴灼心就是這樣想的。她們二人是來找李香書尋仇的,況且武功高強,有她們照顧,小鯉魚就不會有事。嚴灼心點點頭,針英道:“我們姐妹本就無意插手洛河圖的事,這次到關外是為了給三師妹出氣,嚴兄盡管放心,小鯉魚就交給我們。”接著,二人一同拱手道:“告辭。”
嚴灼心拱手道:“拜托。”於是分頭行事,針英、啟莊快馬去追小鯉魚和楊少誠,嚴灼心等人留下來幫助赫裏術辦理紮西的後事。
赫裏術命人將紮西的屍體搬到山坡上,安放在最接近天的地方,讓他的靈魂盡早得意安息。在赫裏術手下的騎士當中,紮西是最年長的那個,他比別人多活了幾年就意味著比別人積累了更多知識和生存經驗,在荒漠中生存,他掌握的知識能夠為人們提供賴以生存的基本條件,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赫裏術和他手下的騎士敬重紮西,不僅因為他是個長著,他還是騎士們的精神支柱,承擔著把人們的訴求和誌向傳達給上蒼的重任。紮西從不是英雄卻有英雄的胸懷,他拋開漸漸已逝的年華和世俗對他的爭議崇尚一種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和對自由的向往,直至他死了依舊保持一副優雅的姿態。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真正的俠義本色不需要天下無敵,是一種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情義和天高海闊的胸懷。
紮西雖死猶生,他讓這片幹涸的土地變得有溫度,讓人們相信自由不止是一種美好的奢望。從今以後,他的故事將在大漠被人口口相傳,種子已經種下,一位長者以他英雄的姿態詮釋傳奇的一生。紮西的生命或許短暫,可對於向往自由的人來說,他的一生活出了詩情畫意,唯一遺憾的是錯交朋友死在小人手裏。
嚴灼心等人遠遠站在赫裏術及他手下騎士身後,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死於非命不能不讓人痛心。李香書陰險狡詐,眾人怕他逃脫所以封住他身上的幾處要害的穴道,讓他使不出一點功力,此外刻意安排了武士看守,可以說把守密不透風,他是如何逃走的?除非暗中有人相助。斷然不會是紮西,那就隻有可能是楊關山和梁肖月,然而楊關山是個商人號稱不理江湖事,他的陰謀嚴灼心不說別人自然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知人知麵不知心,辛捷楚心中失落,小聲對身邊的嚴灼心道:“你早就知道李香書能逃走是嗎?”辛捷楚知道他重情義,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李香書死,況且自從楊少誠將那兩條金娃娃送到春花樓那一天,她就知道楊關山絕不是個老老實實的商人,紮西的死讓她深信自己的判斷。嚴灼心不說話自然有他的難處,辛捷楚輕輕走到赫裏術身邊道:“讓他入土為安吧。”
赫裏術沒有想象中那樣悲傷,他輕歎一聲道:“生命是上天的恩賜,總有一天要還給上天,就算埋了也會被狼刨出來吃掉,埋不埋有什麽區別?大漠中的人都會變成沙子,死在哪裏就放在哪裏,這是對上蒼的另外一種報答。”赫裏術對生死那種豁達的態度令人敬佩,辛捷楚入鄉隨俗沒有再說。
半個時辰後,按照大漠的風俗,紮西的靈魂已經歸於塵土,騎士們枕戈待旦馬上就要出發。赫裏術走到嚴灼心麵前喃喃道:“嚴兄弟,能在茫茫大漠中相識是上天的安排,說實話,我真的舍不得這麽快就和你們分別。”
嚴灼心還在為紮西的死悔恨當中,聽到這話問道:“赫裏術,你要走?”
赫裏術點點頭道:“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們往西再走一天就能到達采石城,我們就在此別過吧。”嚴灼心看了辛捷楚一眼,紮西已經死了,說什麽都無濟於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想必他是想去找李香書的下落,為紮西討個公道,辛捷楚慚愧的問道:“赫裏術,你們要去找李香書為紮西報仇是嗎?”
赫裏術搖搖頭輕聲道:“江湖中人注定是不得好死的,找到殺害紮西的凶手又能怎麽樣?人死不能複生,紮西不可能活過來。”他忍住瞟了眼身後的騎士歎道:“報仇報仇,報仇隻會憑添些無辜的性命,我這些兄弟哪個沒有父母妻兒,他們跟著我隻不過想掙點養家糊口的銀子,要是死了他們的父母妻兒怎麽辦?紮西是天上的雄鷹,我想他也不願意看到有人為了給他報仇丟了性命。”此言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讓人信服,世上要是人人都明白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道理,就不會有那麽多爭鬥,隻是再好聽的話也難掩過失,嚴灼心心中的愧疚沒有少一分。赫裏術接著道:“我手下的兄弟離開部落已經十來天,再不回去他們的家人會擔心的,我是他們的首領,有責任將他們都安全帶回去。”
話剛落地,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馬上的西域漢子風塵仆仆的模樣,見到赫裏術,飛快的翻身下馬鞠躬道:“首領,出事了。”
在場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赫裏術臉上露出焦慮的表情問道:“發生什麽事?”
來人道:“古麗為了保護部落裏的人們被白駝宮的人帶走了。”
白駝宮是采石城城主程偃的家,采石城方圓百裏內都是程家的勢力範圍,赫裏術的部落與程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白駝宮怎麽會找上他們的麻煩?此事讓人頗感驚訝。事出有因赫裏術一言難盡,古麗和寶娃是他的家人,他不能不救,並命手下人先回部落,他獨自一人同嚴灼心等人趕往采石城救人。
各奔東西而去,赫裏術和嚴灼心等人踏上通往采石城的路,嚴灼心邊走邊問道:“赫裏術,程不歸為什麽要抓走你的妻子和孩子?”
赫裏術長歎一聲道:“三年前我被人追殺受了重傷遇到一個女子,她年輕漂亮,是她救了我的命。”
花葉打斷他的話笑道:“我知道了,你愛上了她卻有拋棄了她是不是?”
赫裏術搖搖頭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她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就算她想要赫裏術的命我也會給她,當時我已經有了古麗,不能再愛別的女人,所以等我傷好之後......”赫裏術停了下來。
他的話讓嚴灼心頗尷尬,辛捷楚和阿彩都看了他一眼,嚴灼心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自己就是個朝三暮四的男人。嚴灼心想了想輕聲道:“所以你不辭而別。”
赫裏術輕輕點點頭,臉上多少有點往事不可追的遺憾道:“那時她很年輕,她的身份地位是我不能比的,離開她對她、對我而言都是最好的選擇。”
從他的話語中不難聽出當時他確實對他口中那個女子動過情,辛捷楚道:“其實你喜歡過她是嗎?”
赫裏術沒有回答,阿彩追問道:“可她和你的妻子孩子被抓有什麽關係?”
赫裏術還是沒有回答,不過,嚴灼心大概已經猜到這個故事。想當初再黑水客棧和程少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嚴灼心並巧妙的察覺程少依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楚,對一個女子而言,什麽樣的經曆會讓她一直割舍不下呢?不難想象隻有男女之情。赫裏術英俊過人,是世人眼中的英雄,美女哪有不愛英雄的。當然,英雄也難過美人關,感情的事是最奇妙的,赫裏術一定是在有意無意中讓程少依察覺到他的情感變化,程少依才會死心塌地的為他付出。
事與願違,赫裏術要守他和另外一個女人之間的約定,隻好不辭而別。他的絕情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言,那是怎樣的傷害可想而知,況且程少依有那一段痛苦的喪母經曆,十餘年來心裏隻有報仇,突如其來的感情肯定更加刻骨銘心,突然的失去同樣刻骨銘心,怪不得要抓走古麗。嚴灼心黯然神傷,怪不得人家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