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怒的死 鳳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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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中毒的人陸續醒過來。在此之前,嚴灼心等已將客棧裏裏外外都尋了個遍,最後隻能寄希望於中毒的人能有花依怒與洛詩禾失蹤的線索。嚴灼心和辛捷楚都寵小鯉魚,見她醒過來,辛捷楚露出笑容扶著她開心的道:“小鯉魚,你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說著,嚴灼心幾個人都圍在她身邊,就怕她有什麽閃失。
小鯉魚迷迷糊糊腦海裏一片空白,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現在頭還一陣陣的作痛。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慢慢抬起頭,看清楚是嚴灼心和辛捷楚,她伸手摸著自己的額頭昏昏沉沉道:“大哥、辛姐姐,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看來她沒有什麽大礙,這樣的話嚴灼心就放心了。隻是花依怒和洛詩禾已經失蹤了一個時辰,嚴灼心扶著她焦急的問道:“出什麽事了?是誰下的毒?”
小鯉魚不知江湖險惡,連自己中了毒她都不知道。她“啊”一聲抬起頭看著嚴灼心道:“中毒......?”接著轉頭望向辛捷楚。
她沒事就好,辛捷楚對嚴灼心道:“好了,你別難為她。”接著對小鯉魚微笑道:“你沒事就好。”
花依怒和洛詩禾失蹤了這麽久,在這一個時辰之內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說不定此時她們已糟了毒手。辛捷楚倒沉得住氣,嚴灼心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就隻差沒有上躥下跳。小鯉魚一問三不知,正好楊少誠醒來,嚴灼心隻好轉頭對楊少誠道:“楊兄,出什麽事了?”
楊少誠剛醒過來精神不振,他四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接二連三站起來,這時候人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無精彩,想來已經沒有力氣接著打。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他嘀嘀咕咕道:“表妹說是花依怒拿走了洛河圖,花依怒偏說不是,接著她們就打了起來,然後......然後......”他吞吞吐吐,之後的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針英、啟莊把長劍收回劍鞘一起迎上來,二人對嚴灼心等人一拱手,針英道:“看來嚴兄和辛老板已經和好如初,真是可喜可賀。”見到一旁的李香書,二人強忍著一口氣,看在嚴灼心的麵子上才暫且不與他算賬。
嚴灼心對二人拱手道:“兩位姑娘,你們怎麽連你們也著了別人的道?”
針英、啟莊輕歎一聲,針英道:“一言難盡。”
楊少誠逐漸恢複體力,此時全想起來了,搶著道:“對了,我好想聞到一股香味,之後覺得全身無疑,後來的事......”說到這又停了下來。大家都中了毒,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他現在才想起來,有時候說他笨不是沒有道理的,要緊的是誰下的毒。
正疑惑著,隻聽花胚在身後道:“姐姐人呢?”嚴灼心等人回頭望去,花葵姐妹在人堆了找來找去,尋不到花依怒的身影,三人急得淚珠在眼角打轉。她們姐妹對花依怒有情有義,這份肝膽相照令人動容,隻盼花依怒平安無事,她們姐妹能盡快重聚。
找不到花依怒,卻瞧見嚴灼心等,三姐妹同時迎上來對眾人拱手問好。花葵道:“剛才多謝兩位姑娘出手相助。”針英、啟莊隻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談不上謝字。花葵又道:“公子、辛姐姐,你們知道花姐姐去哪了嗎?”
被她這麽一問,嚴灼心和辛捷楚歎息一聲搖了搖頭,花蕊哭著道:“我們趕來時花姐姐和洛詩禾就已經不見了。”
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花葉恨得咬緊牙關道:“花姐姐失蹤一定是洛詩禾搞得鬼,她毫無證據進門就憑空捏造說是姐姐偷了她的洛河圖,花姐姐怎麽和她解釋她都不願聽,還害死了我們好幾個姐妹,姐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一定和她沒完。”
話剛落地,一旁的梁肖月冷笑一聲道:“我還說這件事花依怒搞的鬼呢,不做虧心事你們跑什麽?快把師妹交出來,要不然我跟你們沒完。”說罷長劍出鞘。
梁肖月的武功深得洛樹雲真傳,也算武林中不可小視的高手。可他奸詐狡猾一向好漢不吃眼前虧,若是在平時,他怎麽敢在這麽多人麵前拔劍。今日不同,洛詩禾是洛樹雲的命,洛詩禾在他眼皮子底下丟了,要是找不回來,他沒法和洛樹雲交代,就算不是對手,在白無常麵前,裝裝樣子也是要的。隻是他未免太小看花葵姐妹,梁肖月主動挑事,四姐妹拔劍相迎,手下的女子紛紛出劍,頃刻間雙方卻又勢同水火。
殺人不能解決眼下的問題,見狀,白無常急忙擋在雙方之間,對花葵四姐妹卑躬屈膝笑嘻嘻的道:“四位姑娘請息怒,咋們有話好說。”
白無常是什麽貨色四姐妹豈會不知?他此時站出來誰知道他安的什麽心。花葵四人相互看一眼,花胚鐵劍一指白無常罵道:“你又想怎麽樣?”
白無常擺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笑道:“白某不想怎麽樣,不如大家先講和,四位姑娘以為如何?”花葵四姐妹不知道他葫蘆裏買的什麽藥,哪會這麽容易就相信他。白無常知道與花葵四姐妹說不清楚,他走到一旁的嚴灼心等人麵前拱手道:“嚴公子、魚腸大俠、辛老板,再怎麽說大家相識多年,實在沒有必要動刀動槍的,依兄弟來看,還是以和為貴為好,花姑娘丟了,詩禾也丟了,大家不如先想想辦法,看怎麽才能找到她們的下落。”
說到此處,李香書見縫插針走上來拱手接上話道:“白老前輩說的對,大哥,先找人吧,我想你們也不願意看到花依怒有什麽閃失?”李香書說完特意看了針英、啟莊一眼。
白無常和李香書這話聽起來才像想要講和的樣子,嚴灼心對花葵四人道:“把劍放下,先想辦法找人吧。”四人聽後才肯收手。可是,這裏不比中原,毫無線索不能瞎找吧?嚴灼心自言自語道:“毫無線索,到哪裏找人去?”說的是呀,大家又範起愁來。
過了一會,楊少誠道:“對方抓了表妹和花依怒一定有所圖,我想他會主動和我們聯係。”
話是這麽說,大家要是隻能坐在這裏等消息豈不是太被動?小鯉魚擺擺手道:“那我們也不能坐在這裏幹等呀。”
針英“哎”一聲道:“要是知道大家中的是什麽毒,不就有線索了嗎?”
關鍵眼下誰也不知道大家中的是什麽毒。起初嚴灼心懷疑此事是李香書所為,現在看來他好像沒什麽不正常的地方。嚴灼心打量李香書一眼,將目光移到白無常身上拱手道:“白老前輩,你見多識廣,你可知道大家中的是什麽毒?”
白無常哈哈笑道:“嚴公子你是天玄閣閣主,你不知道的事兄弟我怎麽可能知道。”
一樁無頭官司,難道真的隻能坐在這裏等不成?說來奇怪,為什麽失蹤的不是別人,偏偏是花依怒和洛詩禾?如果對方有事相求,哪怕他的目的是想得到洛河圖,抓走花依怒一個人即可?再或者抓走小鯉魚也能逼嚴灼心就範。這樣看來,對方的目的不見得是洛河圖。或許是因為洛英山莊得罪的人太多,對方的目的隻是抓走洛詩禾,找洛樹雲的麻煩?這也說不過去呀!如果對方的目的是尋仇,幹嘛連花依怒一起帶走?
天下的劫匪要麽為財,要麽為色。洛詩禾堪稱天下第一美女,有人對她的美色動心在情理之中。花依怒同樣是美人不假,她的美卻不是人人都能輕易接近的,試想江湖上誰敢對她放肆?再者對方迷倒這麽多人,在場這麽多年輕漂亮女子,要是為了劫色,為何隻帶走兩個人?程少依說的對,對方能輕易迷倒這麽多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輩,他的目的要是單純隻為劫色,那大家真是太高看那個下毒之人了。
楊關山分明知道大家中的是什麽毒。此時人人心急如焚,他全當什麽都沒看見。那是自然,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不知道大夥中的是什麽毒,大家不知道的事楊關山更不可能知道,自然也不會向他詢問。就算有人問起,楊關山未必會老實回答,哪怕失蹤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他的侄女洛詩禾。看來,楊少誠希望他在意血脈親情的願望又落空了。
忽然,嚴灼心一愣。他這不是有病亂投醫嗎?關外的事別人不知道大鵬王不可能不知道。想到這裏,他輕輕一笑,笑自己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見他傻乎乎的樣子,小鯉魚不解的問道:“大哥,你笑什麽?”
嚴灼心沒有回答,他走到一旁被人遺忘了許久的程少依麵前。顯然,程少依已經猜到他的心思,喃喃道:“嚴兄,這時候你才想起我來呀?”
果然猜的沒錯,程少依的確有辦法找到花依怒和洛詩禾的下落。嚴灼心大喜拱手道:“有勞......”剛開口,嚴灼心並停了下來,程少依的秘密差點被他說漏了嘴。他打量在場所有人一眼,一笑輕輕道:“有勞嚴兄。”
程少依也對他一笑道:“我已經幫你去打聽了,說不定這時候已經有消息咯。”程少依大步走出客棧,眾人跟在她身後一起走出去。見她抬頭看著天空,大夥不禁疑惑,難道說線索在天上不成?大夥一起抬頭往天空望去,一隻鷹在頭頂盤旋著不願離去,程少依輕輕一笑道:“有消息了。”她裏中說的消息難道是那隻鷹?她的話實在讓人無法全信。那是自然,白駝宮能把狼群當成手裏的矛,自然能把天上的鷹訓練成她們的眼睛,懂得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自然不懂。
花依怒醒來時靠著牆坐在一間空屋子角落裏,她覺得渾身無力,全身上下幾處要害穴道都被人用內力封住使不出一點功力。眼下不知身在何處,花依怒四下打量一番,洛詩禾就在她身邊,她也剛醒過來。危難關頭,洛詩禾全然不顧如何脫身,目光中依然對花依怒充滿敵意恨恨罵道:“賤人,我要親手殺了你......”
顯然她和花依怒一樣,全身的經脈都被人封住彈動不得。雖然如此,洛詩禾依舊不依不饒,動不了手,她並張口罵個不停。她有力氣盡管罵,花依怒此刻沒有心情理會她,等她罵夠了自然會消停。花依怒看了看四周,她們被關在一間陳舊的屋子當中。房間上看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不過裏麵打掃得幹幹淨淨,好像最近才有人居住的樣子。再看屋裏沒有什麽陳設,顯然住在這裏的人沒有打算長住。從時辰來推斷,她們昏迷最多也就一個時辰,這麽短的時間裏,積雪那麽厚,帶著兩人行走不便,如此可以推斷她們眼下還在白羊城中。
她與洛詩禾都落到別人手裏,不知花葵等人處境如何?一旁罵罵咧咧的洛詩禾實在令人心煩,花依怒一心急大罵道:“別吵了,咋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覺得自己命大是不是?”
花依怒終於肯理她,洛詩禾“哼”一聲道:“誰和你是一條船上的人?我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千金,誰敢把我怎麽樣?”
到這個時候她完全沒有必要炫耀她高人一等的地位,花依怒悲哀道:“洛詩禾,你真是無藥可救,你別忘了這裏不是中原,你是不是覺得武林盟主的千金脖子就比別人的硬?我告訴你,人家能砍下我的腦袋也能砍下你的腦袋,你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洛詩禾一聽感到一絲危險,她憤憤不平罵道:“落到現在這種地步你怪誰?要不是你偷了洛河圖,怎麽可能出現這種事嗎?還害得我在這陪你受罪,花依怒,你真是害人不淺。”
她真會倒打一耙,不過她說的也沒錯,自己的確做了太多錯事,害了不少人。花依怒無可爭辯,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是,我的確害人不淺。”
洛詩禾一聽得意起來,她喋喋不休不依不饒道:“花依怒,就憑你也想得到洛河圖稱霸武林,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自己配不配,世上怎麽有你這麽不要臉的女人,嚴灼心和辛捷楚分明是天生的一對,你偏偏要在她們之間橫插一腳,你知不知道什麽叫自作多情,你還真不知道什麽是害臊,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你算什麽東西?你連辛捷楚那個賤人都不如。”
洛詩禾的話字字句句往她的痛處去說。她當什麽都不是,嚴灼心和辛捷楚才是最般配的,可洛詩禾有什麽資格說辛捷楚的不是?花依怒鎮定的道:“洛詩禾,你怎麽羞辱我都可以,可你不該說辛捷楚。”
洛詩禾哈哈大笑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為辛捷楚說話?”她提高音量喝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辛捷楚就是個被人拋棄的賤人。”花依怒一聽輕輕隻是淡淡一笑,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和這種人還有什麽可說的呢?洛詩禾見花依怒不說話,得意洋洋笑道:“怎麽不說話了?剛才你不是還理直氣壯的嗎?”
花依怒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洛詩禾嗬嗬一聲道:“是你無話可說了吧?我告訴你,我和你之間的帳還沒完呢,你要是不乖乖把洛河圖交出來,等回到中原以後,你也好、嚴灼心也好、辛捷楚也好,對了,還有你那幾個伶牙俐齒的妹妹,我都會讓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依怒什麽風浪沒有經曆過,洛詩禾的話嚇不倒她,她一笑道:“我說過我沒拿,你要是敢把她們怎麽樣,我和你沒完。”這時候,房門“咯吱”一聲打開了,一個手持長劍的黑衣人走進來,兩人的對話就此被打斷。
隻見來人個頭不高,身材纖瘦,看上去和洛詩禾差不多。她全身上下一身黑衣,外麵披一件黑色長袍,臉上蒙著黑色麵紗隻露出一道柳葉般的眉毛。一股淡淡的胭脂味隨風傳來,洛詩禾覺得那香味她似曾相識,而蒙麵女子的身形,她好像也在哪見到過,隻是她不敢確實是不是該相信自己的眼睛。
蒙麵女子進門後反手將房門關上走到花依怒和洛詩禾麵前。不見蒙麵女子說話,洛詩禾盛氣淩人喝道:“你是什麽人?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和我作對,不想活了嗎?”她開口就咄咄逼人,全然不顧自己的性命在人家手上。此時兩人的性命都在人家手上,人家要你死你就得死,要你活你才能活,花依怒真覺得她可笑,到底對別人指手畫腳慣了,以為世上任何人都怕她。蒙麵女子依舊不說話,她不說話不要緊,洛詩禾卻認得迷倒她們的藥,她死死盯著來人道:“海棠香是我母親秘製的毒藥,你怎麽會有的?”來人從身形年紀上來看都不是她的母親楊柳青,洛詩禾眼睛不眨看著她。
蒙麵女子輕輕邁開腳步道:“洛英山莊的千金,武林盟主的女兒,我當然知道你是誰,至於海棠香,自然是你母親給我的。”說到這裏,她停住腳步瞟了洛詩禾一眼。
蒙麵女子開口就讓花依怒和洛詩禾瞠目結舌。她用的事腹語,這門武功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練就此門絕技需要高深的內力,世人都知道,江湖上隻有洛樹雲一人懂得這門絕學,蒙麵女子從哪裏學來的?更奇怪的是她說海棠香是洛詩禾的母親楊柳青親手給她的,楊柳青潛心修行平時連洛詩禾都很少能和她見麵,她怎麽會把秘製毒藥給別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提起楊柳青,洛詩禾思母心切,楊柳青願意見別人不願意見自己這個親生女兒,洛詩禾心一痛含淚道:“你胡說,娘怎麽會把海棠香給你?一定是你偷來的。”
人生在世誰都有些不願開口的痛,母親是女兒最大的依靠,對此花依怒深有體會。洛詩禾剛才還對她頤指氣使,現在變成一個愛吃醋的小姑娘,花依怒看她傷心又有些同情。蒙麵女子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甚至連說話都要用腹語,顯然是在故意偽裝她的身份,說不定她是大家的熟人。想到這裏,花依怒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不敢以真麵目示人?是怕我們瞧見你的樣子還是因為我們本來就相識?”
花依怒到底厲害,蒙麵女子一聽道:“這是我和洛大小姐的之間的事,與你何幹?”
花依怒一笑道:“這麽說,我猜對了?”又道:“你把我抓來,還說與我無關,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前後矛盾?”
蒙麵女子不假思索走回到洛詩禾身邊瞟了花依怒一眼道:“洛大小姐,我知道你和這個姓花的女人是死對頭,我把她抓來是想成全你報仇的心願。”
洛詩禾一聽愣住了,花依怒絲毫不懼哈哈大笑一聲道:“你想借刀殺人,至少應該要讓我看看你是誰吧?”
那人不答,洛詩禾狠狠看了花依怒一眼對那人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蒙麵女子答道:“不為什麽,你想想,你是堂堂洛英山莊大小姐,武林盟主的女兒,世上怎麽能有比你更厲害的女人?況且是她見死不救,喬木才會被大火活活燒死,這個仇難道你不報了嗎?”蒙麵女子好像什麽都知道,她的話句句刺中要害,僅這兩條洛詩禾就有理由殺花依怒一萬次。但見蒙麵女子人影一閃在洛詩禾肩上敲了一下解開洛詩禾的穴道,她順手拔出長劍扔在地上道:“殺了她為喬木報仇,殺了她,武林中人人都會拍手稱快說你做了件好事。”
洛詩禾禁不住她的話誘惑撿起地上的長劍慢慢走向花依怒,把劍指在花依怒身上。欠下的債早晚要還,今日隻怕在劫難逃,她以前殺了那麽多的人,今天要是死在洛詩禾手中,算是給死在她手裏的亡魂賠罪。遺憾的是這種死法太窩囊,臨死前沒能和嚴灼心再見上一麵,也不知道手下的姐妹現在在哪,但願花葵等人能平安脫身,她並死而無憾。
洛詩禾死死盯著花依怒,手裏的劍離花依怒胸口不過一寸。隻要她輕輕一動手就可以殺了花依怒,為喬木報仇的同時,從此以後江湖上再也沒有什麽女人比她更有本事。此時此刻,花依怒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她一劍刺下去,她所有的恨,她所有的虛榮心都可以一起滿足。事到臨頭,洛詩禾卻猶豫了,她一劍刺下去是了結了自己的心願,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極不情願這麽做。一口氣憋在胸口,就好像一塊石頭壓在心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不知道這一劍刺下去是對是錯,自己的虛榮心和一條人命相比孰重孰輕讓她實在難以分辨。再說,為什麽她非要聽那蒙麵女子的話不可?她的傲氣就是成為別人手裏的劍是嗎?那她自己算什麽?
蒙麵女子見她遲遲不肯動手,逼問道:“怎麽?你還不動手?”
洛詩禾實在下不去手,她心一軟使勁搖搖頭大喝道:“花依怒,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蛇王手裏,喬木的死不是你的錯,她是為了救我才死的,是我親手害死了她,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找你報仇,可你必須把洛河圖還給我,要不然我現在就一劍殺了你。”
她能說出這番話不是完全無藥可救,花依怒欣慰的和她敞開心扉道:“即使你肯原諒我,我心裏一樣不會好過,喬木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當夜我肯出手相救,她就不會死,我再次向你賠罪,你說是我拿走了洛河圖,可我真的美拿,你要是不相信的話盡可以一劍殺了我。”
洛詩禾強忍著火氣咬牙道:“花依怒,我不想殺你,你別逼我。”
花依怒道:“我的性命尚且在你手裏,我還要洛河圖幹嘛?以前我是想得到洛河圖,可我現在想明白了,什麽都比不上好好活著,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聽了花依怒的話,洛詩禾似乎被她說服了。那蒙麵女子見狀出手封住洛詩禾的穴道,從洛詩禾手裏奪走鐵劍一掌打在洛詩禾肩上,洛詩禾倒在牆角。蒙麵女子出手狠辣她存心找麻煩,花依怒行走江湖從不受製於人,不就是一死,有何可懼的?花依怒喝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花依怒要是周一皺眉頭,就不算英雄好漢。”
蒙麵女子哈哈大笑一聲道:“真沒想到,洛大小姐和花依怒還有心心相惜的時候。”她一劍指向花依怒不緊不慢道:“花依怒,就算洛大小姐不殺你我也要殺你。”說罷,提劍使出一招君臨天下向花依怒胸口刺去。
危急關頭,隻聽到“噗嗤”一身巨響,一條人影破窗而入,寒光從眼前劃過銀鉤如雪,一把鐵劍徑直朝蒙麵女子要害刺去。風聲鶴唳,假如那蒙麵女子執意取花依怒性命,她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保全,左右權衡就在一瞬之間,蒙麵女子被迫無奈隻得暫且退避三舍。隻聽“當當”幾聲響,兩把鐵劍相撞星光四射,蒙麵女子劍勢就像暴風驟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來人撲了個空在地上打了個滾揮劍攔在花依怒前麵與蒙麵女子鋒芒相對。
隻見來人目光如炬,劍法卓絕高明,強敵麵前氣息平穩,沒有一點慌亂的樣子。再看他渾身上下打扮形同乞丐,身上厚厚的棉衣又髒又臭,上麵不知道破了多少個洞。他一頭長發髒的粘在一起垂下來擋住臉,就連臉上也有不少汙泥。花依怒認得他,是柳芯,幸虧他及時趕到,要不然自己性命險些不保。
雖然柳芯武功了得,但那蒙麵女子似乎比他更勝一籌。剛才那一招是在蒙麵女子毫無防備的前提下柳芯後發製人這才將她逼退,若論一對一較量,柳芯根本沒有贏她的把握。世間高手無數,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就憑蒙麵女子剛才刺她那一劍以及蒙麵女子躲開柳芯偷襲那招有鳳來儀,花依怒知道,連她也未必是蒙麵女子的對手。
而旁邊的洛詩禾,她越看心裏的疑惑越多。無論蒙麵女子刺花依怒那招君臨天下還是後來的有鳳來儀,這兩招都是洛英山莊落英無極劍絕中的精妙招式,除洛英山莊弟子之外從不外傳。這兩招連她都不能巧妙掌握其中精髓,蒙麵女子如何能使得這般出神入化?她是從哪裏學來的?那蒙麵女子會用腹語,會使洛英山莊上乘劍法,身上有海棠香,種種跡象都說明她和洛英山莊關係一定十分親密,她會是誰呢?自己怎麽從來不知道洛英山莊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但見柳芯與那蒙麵女子對峙片刻,雙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壓抑得讓旁人心中惴惴不安。突然,兩人同時出手使出渾身解數揮劍撲向對方,小小一間屋子頃刻之間寒光四射,處處都是刀光劍影。花依怒素來知道柳芯劍法極快,然而,蒙麵女子的劍法更快,兩人以快治快,數招過去,柳芯並明顯落了下風,身上有幾處掛了彩。
柳芯已經盡力,他沒有必要為了救她把自己性命搭進去。花依怒萬急道:“你快走,別為了我妄送性命。”
柳芯聽了她的話,並盡力一搏想從屋裏衝出去。誰知蒙麵女子早就看穿他的用意,先他一步擋住去路喝道:“想走沒那麽容易。”她話剛出口,手裏長劍編織成的劍網越收越緊,柳芯招架不及被她一劍刺在胸前倒在花依怒和洛詩禾眼前氣絕身亡。
花依怒見此情形淚水奪目而出,洛詩禾被震驚得目瞪口呆,她再不覺得自己是武林盟主女兒的身份能救自己的性命。又一個人因自己而死,花依怒恨自己無能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柳芯死在眼前。她心灰意冷全無求生之念,盯著蒙麵人道:“你要殺的人是我,有什麽手段全衝我來,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
蒙麵女子提著帶血的劍走到花依怒麵前,洛詩禾見花依怒一心求死,急忙喝道:“你到底是誰?你和洛英山莊到底是什麽關係?”
經此一問,蒙麵女從花依怒身旁走開嗬嗬一笑道:“小姐,你這麽快就把我忘了嗎?”
這回,蒙麵女子沒有用腹語,洛詩禾一聽愣住了,她呆呆看著蒙麵女子自言自語道:“喬木......”蒙麵女子揭開麵紗,見到她的臉,洛詩禾吃驚的道:“喬木,你不是死了嗎?”接著,她的驚訝變成歡喜笑道:“喬木你還活著,太好了你還活著。”
喬木輕輕一笑,臉上、目光中都是洛詩禾看不懂的內容。她話中有話道:“在這個世上,隻有我最懂小姐你的心思,隻有我從來不會違背你的心意,隻有我才能讓你隨意呼來喝去。”
她怎麽會說出這種話?洛詩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喬木她好像從來都不認識,洛詩禾的心被徹底刺穿痛苦的道:“喬木,你說什麽呢?我還以為你死了,你還活著,我真的很高興。”
麵對洛詩禾的痛苦,喬木毫不在乎得意,她麵無表情的道:“隻要我還活著,就有個人可以讓你隨時欺負,供你隨便使喚,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小姐?”
洛詩禾搖搖頭道:“不是這樣的,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妹妹看待。”
喬木哈哈大笑一聲反問道:“是嗎?”她停下來冷了洛詩禾一眼道:“小姐,我知道你在乎我,沒有我在你身邊,你一定會很寂寞,連生氣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把氣撒到誰的頭上。”
洛詩禾流下淚水,拚命的搖著頭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喬木根本不願聽她的解釋,洛詩禾心痛對她而言似乎很過癮,她很喜歡品嚐洛詩禾心碎的味道。於是,不緊不慢的道:“小姐,你幹嘛要對我這個樣子?我隻不過是你身邊的一個小丫頭,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必須在你身邊,你不需要我的時候可以把我一腳踢開,是你教我的呀,人活在這個世上除了金錢權勢什麽都不能相信,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什麽都可以出賣,這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你都忘了嗎?”
對洛詩禾而言,此刻聽到這種話無疑是種諷刺。洛詩禾徹底被自己的無知打敗,她急不可耐道:“喬木你聽我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到,我什麽時候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麽會這麽恨我?”
喬木聽後恨得咬牙切齒道:“我們的確從小一起長大,可你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洛英山莊大小姐,武林盟主的女兒,你想要什麽就會有什麽,從生下來那一天起,人人都寵著你、討好你,而我呢?我算什麽?我隻是你的一個玩伴,洛樹雲之所以把我帶進洛英山莊,全是因為你需要一個供你使喚陪你玩耍的人。”喬木越說越激動喝道:“從小到大,每次你犯了錯,受罰的那個人總是我,洛英山莊上下包括你和洛樹雲,你們從來沒有把我當做人來看,在你們心裏,我隻是個供人使喚的小丫頭,還不如你家裏養的一條狗,你憑什麽敢說你對我好?”喬木從小在洛英山莊長大,耳濡目染親眼看著洛詩禾和洛樹雲的種種手段,她的心早就變得不再單純。不管此刻洛詩禾怎麽解釋,在她心裏都不過是為全保性命花言巧語。
字字句句像針一樣紮在洛詩禾心裏,洛詩禾淚如雨下道:“對不起喬木,以前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你原諒我好嗎?”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聽到這樣的話,花依怒心中升起淒涼之情。喬木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全是洛英山莊一手造成的,如今的喬木已經不是洛詩禾熟悉的那個喬木,她的乞求對喬木而言隻能滿足喬木虛榮的快感,仇恨的種子已經在心裏深深埋下,再怎麽說也沒有用。
果然,喬木心中暢快的瞅了洛詩禾一眼道:“做小姐的怎麽能求丫鬟原諒?小姐,不管你對我們做過什麽,我有什麽資格說不?我是你的丫鬟呀。”
洛詩禾不知道是昏了頭還是傻了,這時候還在抱有幻想癡癡的道:“喬木,我們一起回洛英山莊好嗎?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你。”
喬木沒有回答,花依怒悲涼的哼哼一聲笑道:“洛大小姐,她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喬木,你認識的那個喬木早就死了,她今日之所以出現在你麵前,目的隻想羞辱你,你何必和她浪費口舌。”
洛詩禾看了看花依怒,又看了看喬木搖搖頭堅決的道:“我不信。”
喬木無動於衷道:“小姐,你以為我還能讓你呼來喝去使喚嗎?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洛英山莊大小姐嗎?我從小什麽都比你強,我比你聰明,比你有心機,你以為我的武功是誰教的?你以為海棠香我是從哪裏得來的?”正好,同樣的問題洛詩禾也想問。喬木嗬嗬一聲笑不慌不忙的道:“你們都以為我是個傻子,其實我什麽都知道,洛樹雲教你武功從來不會讓我回避,他以為沒有他的指點我什麽也學不到,往往你學會一招半式他要教你三次,有時更多,可我,隻需要看上一遍就能全記在心裏,海棠香也一樣,雖然我沒有見過你娘的秘方,但我幫她取過藥,久而久之,我自然知道配方是什麽。”
洛詩禾聽了以後全明白了,原來自己身邊一直隱藏著一個這麽厲害的人物,她卻絲毫沒有察覺。更可怕的是,她和喬木朝夕相處,喬木從來沒有在她麵前露出過一點蛛絲馬腳。她隱藏的如此之深這麽多年都沒有讓人察覺,她的隱忍不屈讓人不寒而栗,她要是想對洛英山莊不利,可以說輕而易舉。不想則以,越想洛詩禾越覺得後背發涼。
安靜一會,洛詩禾深吸一口氣問道:“既然你那麽恨我,為什麽不殺了我?你想殺我可以說易如反掌。”
喬木一陣歎息道:“有些人就是同運不同命,我從小和你一起在洛英山莊長大,可我心裏清楚,你是金枝玉葉的大小姐,而我隻是人賤如命的丫鬟,我永遠不可能有你那樣的身份地位,所以我也就認命了。”
洛詩禾苦笑一聲又問道:“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要把我抓來?”
喬木大破口大罵道:“因為我恨你。”洛詩禾含淚不敢看她,喬木道:“我的武功比你高,長的和你一樣漂亮,比你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為什麽別人都說你是天下第一美女,我卻什麽都不是?為什麽所有的男人都圍著你轉,卻沒有一個人喜歡我?為什麽你可以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我就不能?”喬木轉身一指洛詩禾,她目光中充滿怒火嫉恨道:“全都是因為你是洛英山莊的大小姐,有一個武林盟主的爹,你以為你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掙來的嗎?你也不想想,如果你爹不是洛樹雲你算什麽?我要是也有個武林盟主的爹,我一樣可以得到你擁有的一切,哪怕長得奇醜無比,一樣會有男人願意圍著我打轉。”
洛詩禾默不作聲聽著喬木說的每一字,同樣的話別人和她說過不止一次,但她從不願意去聽,因為她覺得和她說這種話的人都是在嫉妒她擁有的一切。在她心裏,身為洛英山莊大小姐、武林盟主的女兒,她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江湖上任何人都應該讓著她,這是天意。至於為什麽江湖上的年輕俊傑都圍著她打轉,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美貌打動了別人,是自己的聰明才智吸引了別人。她對自己的美貌從來不懷疑,對自己的手段更自信,為此她從來沒有反思。隻要是說她不對的人,她都不喜歡,隻要她不願意聽的話,她不允許任何人在她麵前說。
今日,如果這些話不是出自一個她在乎之人口中,她一樣不以為然。偏偏說這些話的人是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喬木,那個最了解她的人。別人的話她可以不聽不信,她能找出無數條為自己開脫的理由,喬木的話她卻不輕易釋然。若是別人也罷,連喬木都說她夜郎自大仗勢欺人,那豈不是天下所有人都在騙她。原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沒想到一直是她自己在自欺自人,別人根本沒把她當回事。人人都拿她當成三歲小孩,表麵上說好聽的話,背地裏指不定怎麽笑話她。原以為自己可以輕而易舉玩弄別人,沒想到靠近她的人隻是想借她的名望地位達到他們的目的,她也是被人玩弄的那一個。被人欺騙愚弄的感覺何其殘忍,可笑被別人騙了,她自己還在沾沾自喜、洋洋自得不知所以,這才是最可恨的。原來在別人眼中,她什麽都不是,洛詩禾心涼到穀底,此刻是什麽樣的心情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花依怒看著洛詩禾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心中稍有些暢快,但更多的是同情。也許正驗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洛詩禾為人做事隻圖她自己高興,從來不顧忌別人的死活。她目空一切、目中無人,在人前時刻擺出她武林盟主千金的架子,好像全天下的武林中人誰都不配與她為伍。她如此待人,叫別人如何對她以誠相待?偶爾有傾慕她美貌,決心放膽一試之人,她非但看不上人家,反而對人家惡語相諷。久而久之,靠近她的人要麽另有目的,要麽隻想碰碰運氣,看看是否能得到她的青睞,要是真的被她看上,錢財美人夫複何求。如果她看不上,對自己也無妨礙不是,說不定還能借著洛大小姐的名頭在江湖上大大出一次風頭。
在此以前,花依怒與洛詩禾一樣任性,因此做了許多錯事,花依怒沒有什麽資格對洛詩禾說三道四。喬木的話深深地傷了洛詩禾的心,她從小在衣食無憂中長大,人人都寵著她,生怕她受一點點委屈。長大後別人畏懼於洛英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看在洛樹雲的麵子上,就算她得罪了別人,別人能忍則忍,她從來沒有吃過什麽苦頭。喬木將她說得一文不值,她痛心於多年的姐妹反目成仇,也痛心於別人對她的欺騙,流水竟止不住落個不停。
其實洛詩禾有什麽錯呢?她生在洛英山莊,是洛英山莊的大小姐,這是上天的安排,難道這是她能決定的嗎?洛樹雲隻有她一個女兒,從小並視她為掌上明珠,對她寵愛有加,這是做父親的對女兒的愛護,試問天下有哪個父親不疼愛自己的女兒?疼愛自己的女兒難道還輪得著別人來指責?
生在這樣一個名門之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從小就有別人羨慕的身份地位,長大後用不著向別人一樣每天為如何生計發愁自然讓人羨慕。可生於名門難道就沒有煩心的事了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洛英山莊身為武林之首,武林中人人都想得到那個位置,江湖上有任何風吹草動,洛英山莊首當其衝,稍有差池性命不保,一切將會隨之煙消雲散。當下的武林紛爭不斷,洛英山莊能在武林爭鬥當中屹立不倒,有誰知道背後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既要防備禍起蕭牆,又要防備別人的窺探,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不知不覺當中,人除了野心,什麽都不剩,要不然洛英山莊何苦費那麽大力氣去搶洛河圖。
要說有錯,錯在洛樹雲對她太過溺愛;要說有錯,錯在洛樹雲教子無方;要說有錯,錯在她從小沒有學到行俠仗義光明磊落;要說有錯,錯在這片江湖爾虞我詐人人自危。可她有什麽辦法?身為江湖中人,過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不殺別人,難道別人就會對你手下留情?她不僅要為自己而活,也要為洛英山莊的將來而活。一將功成萬骨枯,江湖上的人誰不是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為什麽偏要她來守武林的規矩,做世人眼裏的傻子?況且,她終究隻是江湖中一弱女子,正如喬木所言,沒有洛樹雲為她撐腰,她什麽都不是。
難道喬木真的有資格指責洛詩禾?花依怒道:“喬木,你可以不相信世間有情義,但你不能蔑視情義,你和她之間有姐妹之情,她一直以為你死了,就因為這樣,她對我百般糾纏,直到今天她還想殺了我為你報仇,難道這不是事實?你敢說她對你沒有一點情義?你從小在洛英山莊長大,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氣,但你別忘了,是洛英山莊給了你活下來的機會,如果不是洛樹雲把你帶進洛英山莊,也許你早死了。”
喬木不願聽,氣衝衝指著花依怒大罵道:“你住口。”
她已經殺了柳芯,就算眼下閉口不言,她未必會放過自己。花依怒看著她冷冷一笑道:“我說錯了嗎?你口口聲聲說她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有個武林盟主的爹,恕我直言,這就是她的命,你之所對此感到不滿,是因為你嫉妒,你嫉妒她的身份地位,你嫉妒她擁有的一切,你真的以為一個人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光靠運氣好就夠了嗎?真是可笑,世上從來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你想得到什麽,就要付出相應的努力,有的時候,就算你付出的再多,也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就像你說的那樣,你武功高強,聰明漂亮,還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以你的資質,假以時日定能有一番作為,可是你呢?你小小年紀內心充滿嫉妒,愛慕虛榮,像你這種人,你永遠不會明白隻有付出才有回報的道理。”
喬木一聽,擺手哈哈大笑一聲嘲諷道:“究竟是我不明白還是你不明白?花依怒,這些年你在江湖上可謂大有名頭,可你得到了什麽?日月宮照樣煙消雲散,你愛的男人懷裏抱著別的女人,這就是你說的隻有付出才有回報?”喬木已經瘋了,和她沒有必要費口舌,花依怒停下來不說話。喬木不屑的走回到洛詩禾麵前道:“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要不擇手段,情義,小姐,你要是對我有一點點情義,剛才怎麽不一劍殺了她?”喬木指著花依怒。
她分明活得好好的,洛詩禾有什麽理由要殺花依怒呢?這不是悖論嗎。再說,那件事根本不能怪花依怒,況且花依怒已經向她賠罪認錯。洛詩禾沒有料到喬木是這樣一個內心狹隘的人,她輕聲問道:“你是怎麽從那場大火中逃脫的?”
喬木冷笑一聲道:“小姐,你真的以為我就這點本事嗎?”那是自然,她武功那麽高,怎麽可能逃不出來呢。喬木徘徊了幾步接著道:“你一定想問,既然我能逃出來,當初為什麽要騙你呢。”洛詩禾不解的看著她,喬木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漲紅著臉道:“原本我也認命了,隻要在洛英山莊有口飯吃,我什麽都可以讓著你,可你偏偏什麽都要跟我掙,我之所以騙你,是想證明一件事。”
洛詩禾和她掙什麽?她想證明什麽?是什麽點燃了她的怒火?花依怒心中一連串的問題。喬木是個年輕姑娘,她正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花依怒一愣,難道......。花依怒自言自語道:“李香書......”李香書長得英俊瀟灑,任何一個女子都會對他動情,也隻有男人才能讓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迷失心智。
洛詩禾吃驚的看著喬木,喬木道:“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動過心,從第一眼看到他開始我就喜歡他,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可他心裏卻隻有你。”喬木咬牙盯著洛詩禾。
洛詩禾如同五雷轟頂癡癡的道:“你喜歡他,我怎麽從來不知道呢?”
喬木嗬嗬一聲道:“我學會了洛英山莊所有的武功,這麽多年來你們誰也沒有察覺,我怎麽會讓你看出我喜歡他呢?”喬木停了停道:“他說他喜歡你,我就把他帶到你經常出現的地方,告訴他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是我在路上給他留了記號他才能找到我們從陰司手裏把你救下來,我以為我為他做了那麽多他會感激我,可是,在他眼睛裏從來都隻有你和洛英山莊,我想知道大難臨頭他會不會想起我,可結果一次次令我失望,如果你不是洛樹雲的女兒,如果你和我一樣是個低賤的丫鬟,結果肯定不是這樣的,我恨你,我恨不得現在一劍殺了你。”喬木出劍指在洛詩禾身上,這是她第一次對洛詩禾不敬,那把冷冰冰的鐵劍此時就是洛詩禾和喬木之間所有的感情。
洛詩禾對她苦苦哀求,她放下洛英山莊大小姐的架子和她坦誠相見,希望她的真心能換回喬木的回應。因為在洛詩禾心中,她珍視與喬木之間的感情。在這個世上,除了喬木,也許再也沒有能讓她放心的人。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喬木在洛英山莊這趟渾水中長大,她悟性極高,顯然學得也很快,可以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感情能讓兩個人彼此親密,也能讓她們成為死敵,當她和喬木愛上同一個男人的時候,哪怕她們是親姐妹,注定各奔東西越走越遠。
洛詩禾折盡麵子,喬木還是不給她一點機會,她並狠下心止住淚水罵道:“你以為你武功了得就能把我怎麽樣?你隻不過是我身邊一個下賤的丫鬟,有些人天生隻配給別人使喚,洛英山莊養活了你,你不思知恩圖報還想殺你的恩人,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就憑你也配和我掙李大哥,你做夢去吧。”
她語出驚人,她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喬木根本不在乎她是誰的女兒,她想給自己惹麻煩盡管惹怒喬木,就怕到那是她想哭都來不及。
門外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不等喬木反應過來,嚴灼心一行並踢開房門蜂擁而入。見到花依怒無事,花葵姐妹大喜,不約而同道:“姐姐......”
又見躺在地上的柳芯,嚴灼心撲上去抱起他來道:“柳芯,柳芯......”喊了幾遍再也沒有得到回應,柳芯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柳芯是嚴灼心的下屬,這些年柳芯和頑石和尚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對他從來都是唯命是從,天玄閣知道那麽多江湖隱秘之事,多半是柳芯的功勞。嚴灼心隻恨為什麽當初答應白念生偏要蹚洛河圖這趟渾水,要不然也不會發生這麽多事。
眾人這麽快找上門開來,令喬木十分意外。更令人意外的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突然活了過來,梁肖月吃驚道:“喬木......”死了還能複生,除非大家看到的是鬼魂,誰能想到喬木有那麽厲害的武功?她持劍站在這麽多人麵前,她自己氣定神閑,卻讓眾人感到一絲寒意。
今日的事看來隻能到此,喬木趁大家不注意縱身破窗逃走。眾人驚訝之餘誰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喬木橫空留下一句狠話道:“咋們走著瞧。”之後逃得不見蹤跡。
嚴灼心上前解開花依怒身上的穴道,花葵姐妹同時圍在她身邊,花蕊憂心的問道:“姐姐你沒事吧?”
花依怒搖搖頭,她看著柳芯的屍體長歎一聲道:“要是不是柳芯及時出現,今天險些死在喬木手裏,是我害死了他。”人死不能複生,江湖中人隻怕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大家同時感歎。接著,花依怒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嚴灼心看了程少依一眼道:“多虧嚴兄。”往事不可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花依怒已經釋然,她對程少依一笑,她們之間的債今天算兩清了。
再回頭,李香書已經替洛詩禾解開穴道。哪個女子不擔心自己心愛的男人被的女人搶走,經過這次的事,洛詩禾對李香書更加死心塌地,之前的懷疑怨恨她早就拋之腦後,恨不得此刻就嫁給這個男人。隻是,花依怒有種奇怪的感覺,今天發生的一切讓她憂心忡忡,可具體什麽地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江湖險惡,今天的事說起來實在詭異,就好像看了一場有人精心安排好的大戲。花依怒看著洛詩禾眼睛裏隻有李香書,她們也算一起共過生死,不管洛詩禾從前是什麽樣的人,經過這件事,希望她有所警醒,不要再目中無人。當然,她同時希望洛詩禾愛對了人,但願天下的女子都能找到真心喜歡她願意陪她過完一生的人。
正當大家放鬆警惕時,一條黑影從外麵的牆頭掠過。喬木折返回來,她見洛詩禾與李香書親密無間,揮手朝洛詩禾後心發出三枚大約一尺長的鋼針。三枚鋼針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射向洛詩禾,在場的人皆以為已經化險為夷,因此誰都沒有防備。突如其來的一擊讓人始料未及,等眾人反應過來時,洛詩禾的性命隻在旦夕之間,再想出手相救已經晚了。危急關頭容不得半點遲疑,花依怒做出一個人人吃驚的決定,她飛身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洛詩禾身後,三枚鋼針迎麵飛來,硬生生紮進花依怒胸口,。依怒應聲倒地,喬木見狀哈哈大笑一聲從牆頭落下,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噩耗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下降臨,眾人都將目光聚在花依怒身上。震驚是此刻所有人的心情,在場之人呆呆看著花依怒,很快呆滯就演變成惋惜和花葵姐妹的淚水。花葵姐妹痛哭著大喝道:“姐姐......”四人瘋狂的撲向花依怒,同時跪倒在她身旁。
三枚鋼針深深紮入花依怒胸口,滾燙的鮮血在她胸前綻放出三朵鮮豔的花。她目光中飽含深情與熱淚,鮮血順著嘴角留下來,臉上卻若隱若現殘留著微笑。花葵姐妹心碎不已,花葵握緊拳頭突然拔劍喝道:“為姐姐報仇。”在巨大的哀痛麵前,所有姐妹眾誌成城紛紛拔出鐵劍。花依怒用最後一點力氣抓住花葵的手對四姐妹搖了搖頭,四姐妹伏在她身邊痛哭,其餘姐妹紛紛跪下。
嚴灼心此時方才反應過來,他步履蹣跚一步步靠近花依怒。泰山突然間崩塌,嚴灼心跪在花依怒身邊將她輕輕抱起來,男兒的淚水奪目而出。生與死就在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一切都是那樣出其不意,直到花依怒伸出手來,他才下意識緊緊抓住她的手。他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可就在那一刻,他徹底崩潰,竟想大哭一場。
辛捷楚和魚腸惋惜的走上來,花依怒用僅剩的一口氣看著嚴灼心吞吞吐吐道:“天道昭昭報應不爽,我做了太多的錯事,殺了太多的人,早就該死之人。”她覺得越來越沒有力氣,長喘著道:“不要為我報仇.....”
不等她說完,花蕊喝道:“此仇不報,我們誓不為人。”
花依怒一激動,口中的鮮血更是長流不止。四姐妹跪在地上,用膝蓋摸索著向她靠近同時道:“姐姐......”
花依怒流著淚道:“如果用我的死來換你們一生的平安,我死而無憾,難道你們想讓我死不瞑目?”四姐妹聽了她的話,伏在她身上傷心的大哭。花依怒轉向洛詩禾,洛詩禾怎麽都不會想到花依怒會救她,她再怎麽鐵石心腸也不可能無動於衷。花依怒止住淚水道:“洛大小姐,洛河圖真的不是我拿的,從今以後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我這些姐妹都是命苦的女子,請你放過她們。”說完,她轉頭看著辛捷楚道:“辛捷楚......”
辛捷楚急忙走上來抓住花依怒的手,她不想讓花依怒看到她的淚水,對花依怒微微一笑道:“我在。”
花依怒心一痛道:“真沒想到先死的那個人是我。”
辛捷楚一下子淚崩搖搖頭道:“你別胡說,你不會有事。”
花依怒哭出聲來,一連咳了幾聲,嚴灼心心痛的道:“別說了,你別再話了。”
花依怒對他勉強的一笑,之後變得格外難過哭著道:“我死了你該怎麽辦?我真的恨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話。”她哽咽著停下來。過了一會,強忍著痛對辛捷楚道:“謝謝你成全了我,我死了以後你好好照顧他。”她看了看嚴灼心,轉眼看著花葵等人又道:“還有我這些姐妹,我知道她們心裏都很敬重你,替我照顧好她們。”
最後,她將目光放在嚴灼心臉上。青澀、純潔、願望、欺騙、仇恨、滿足、歸屬,這就是她和嚴灼心兩個人之間的一切。那時的年少她們相識相知在命運的刻意安排下,今天的離別她們將一切化為對彼此的依戀深埋在心裏。這樣的結局她們都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卻在冥冥之中。人生在世,誰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生離死別是最大的痛,但何嚐不能說是最大的幸運?花依怒耳邊響起童年時朗朗讀書聲,那是她最純淨的內心和最幸福的時刻。當一切就要結束的時候,她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那個曾今美滿幸福的家庭今天猶在她眼前。她此刻對曾追逐五年的日月宮充滿恨意,原本幸福和諧的家人,就因為各自追逐名利變得四分五裂,幸運的是臨死之前她又回到家人身邊。
花依怒慢慢閉上眼睛,她的雙手垂了下去,腦海裏浮現起那個記憶中永久的畫麵。“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她就那樣死在心愛的人懷裏。嚴灼心緊緊將她抱在懷中,就怕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溫度,就怕她聽不到自己的心跳,就怕她忘記自己的模樣。
花依怒死了,她死在黎明之前的那一刻,死在對世間一切眷戀、包容、理解當中。她的一生過得太艱難,上天似乎總喜歡和她作對。然而,世間的苦難並沒有讓她喪失意誌。她在荊棘當中獨守著承諾感恩,在仇恨中逐漸獲得理解,在取舍中得到寬慰與尊重。花依怒已死,但她對生有深深的依戀,她比許多活著的人都豁達,她比許多活著的人更懂生的意義,她因自己的死得到另一種涅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