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嫌隙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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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辟疆一手舉火把在前頭開道,撣兒懷抱葵鼠跟在後。逢了一些岔道口,田辟疆稍作分析就能輕鬆辨別,顯是心中懂得推算,方能於此迷陣定位。

    “四大哥,你真本事,是這方向不錯,跟葵鼠看得一樣準。”

    田辟疆見她對葵鼠那麽篤定迷信,不免理智開導她道:“葵鼠畢竟是畜靈,總要受環境幹擾的,有時也不一定準,不過我好奇,你怎知道它在定位,而且又怎確定它指引的方向沒有錯!”

    撣兒顯是習過馴養秘技,好強的她在田辟疆麵前不免賣弄起來:“這個簡單,葵鼠鼻子一直尖尖地朝著前方頂著,必是在努力嗅著什麽,不過,它並不全靠鼻子找人的,它還能感知。”

    田辟疆笑起來:“說得跟神仙一樣厲害喲,不過的確是妙物,很不尋常。可,人也有出錯的時候哩,何況是它。”

    回頭,戲謔地瞥一眼乖張的葵鼠,搖搖頭,內心裏,他並不大相信葵鼠有這樣靈。

    撣兒被激起鬥誌,爭辯道:“是真的哩,我在穀中,放出葵鼠,不論我在穀中逛去何處,它都能很快找到我,我看得出來,它並不全靠氣息定位的,也許,它腦中有一張奇怪的圖,那是我們人的眸子瞧不見的哩。”言著,得意一笑。

    田辟疆道:“好吧,它厲害,不過我想起一個問題,今次找荊吒,若是我們故意反著走,它會怎樣?會蹦出來麽,離你而去,就像在那水中一樣?”

    撣兒道:“它哪有那樣難管教,不會的,在水中它也並未離我而去,而是我首先就讓它下水尋方向才跟去的。若是我們故意跟它找的方向反著走,它也會追著我來的,隻是,它會忍不住回頭”

    田辟疆聽到這,忽的想起來,在癩蟾穀口,可不就是看見葵鼠回頭,才中了那藤條機關的麽?他細細一想,背上忍不住汗毛倒豎,想著,癩蟾穀口那小吱隕落後,大吱跟隨來,卻是並沒有再回頭了,顯是忌憚小吱之死,急急找撣兒去了,可見,這葵鼠心竅極其敏感,智慧怕也不低的,是他低估了。

    他道:“我懂了,那接下來你注意提醒我,若是看見葵鼠回頭,我就要審慎研究一番,是否走錯方向了。”

    撣兒道:“記著了。”

    田辟疆回頭,舉火把在她小臉前一晃,寵溺地道:“其實,你冰雪聰明,脾氣若不那麽辣,日後也是極溫婉一淑女了。”

    “淑女?我為何要做淑女,我隻做我自己。”

    田辟疆苦笑一聲,沉默了。他忽的想起春娘,那春娘樣貌端莊、性子又果敢決斷,氣質卓爾不群,實是人間極品,對他又有救命之恩,他是不能負她的,必收入太子東宮。日後撣兒尋了小荊吒,何不趁機也將撣兒引薦至春娘膝下教養,免她流離市井,於她長大成人也是一造化。

    想及此,他道:“小撣兒,尋了荊吒後,你作何打算?”

    撣兒道:“不知,哪兒來回哪兒去唄,我什麽也不怕,況且我也不小了,有手有腳,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哈哈。好!對了,你不去尋你爹和你娘麽?”

    撣兒苦笑一聲,語氣倒淡然:“我爹和娘早在戰亂裏被燕兵殺了。”

    “什麽?你不是燕人?”

    “怎的,四大哥要去告發我麽?”

    “哪裏話,多心了,我我遇見你這樣的人多了,是不是燕人與我不相幹,不過你是哪兒人?”

    “日後再講吧,我不想說。”撣兒一改活潑口氣,戒備起來。

    “那好吧,其實不論你是哪兒人都不打緊的,那荊吒也跟你一樣,也是孤兒,你們能聊得來的。”

    “是嗎?他是不是也很本事,跟你一樣,懂很多?”許是覺出自己太嚴肅,她口氣又變了。

    田辟疆察覺到她心思變化,越發覺得她聰慧,可顯然還太缺乏江湖經驗,犯了喜怒形於色的忌諱,不過,這是可以教養的,暗暗一笑,掠去了這層思慮,重回到與她的對談中,嘴中“滋”一聲,慢慢道:“這個嘛”他實不知道怎麽描述膽小如鼠的荊吒,想著,撣兒定是將荊吒想象成一個英武少年的了,說出真相她必失望,他也有背後詆毀人之嫌疑,平白壞了品行,當下道,“他可是極有趣的,你見了就知。而且他運氣好,身邊還有一個厲害的女老師教養他呢。”

    撣兒“哦”一聲,豔羨地道:“那他真運氣!”

    “其實,你若是沒地方去,就跟荊吒一起,陪在那女老師身邊,也是不錯的歸宿。”

    撣兒自卑地道:“人家憑什麽收我在身邊呢?我又不是純陽金軀,現下連可賣弄的葵鼠也丟了,等大吱給了荊吒,我就是兩手空空,身無長物的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了,女老師才瞧不上我這醜樣子呢,怕是連丫鬟的身份也不會賞給我。”

    田辟疆停下,轉身看一眼敏感的撣兒,對妄自菲薄的她搖搖頭:“你還真別這樣說,我到時候就跟那女老師說說,讓她收了你,帶在身邊,這樣,你就能跟荊吒一塊兒馴養葵鼠了,你就別憂心了。”

    撣兒立時大樂:“真的嗎?那太好啦,那我先謝謝四大哥了。”

    其實,她內心也是想有一個歸宿的,田辟疆想。

    同時,他又一陣寬慰,此心性簡單的撣兒,對他怕已沒那麽深的嫌隙了,甚至,她已經部分信任了他,立時他心下覺得一陣喜悅。

    這之後的路上,他與她話也多起來。

    走到一個轉彎處,現出兩條岔道,左右還各長了一朵奇異的大蘑菇,左邊的巴掌大,紅豔豔的,右邊的臉盆大,扁扁的像一張餅,灰褐色一片,極難看。

    田辟疆看一眼,嘴角一笑。

    “撣兒,看見這兩個大盤盤了沒,考考你,應當走哪邊?不許去看葵鼠給出的提示。”

    “好吧。”撣兒歪起腦袋思索起來,“右邊那個大蘑菇難看是難看了點,不過我想,那條道應該是我們該走的。”

    田辟疆問:“為何你這樣想?”

    撣兒分析道:“六七歲的時候,我常常跟我爹去林子裏采蘑菇,爹說,凡是顏色越嬌豔的蘑菇必不能吃,因為都是有毒,它們長那樣好看,就是一種警示,要人避開。”

    田辟疆點頭道:“說得不錯!市井裏這些俚俗雖沒講出內中原理,倒也是千百年來先人們積累的經驗,其實你說對了,的確應該走右邊醜的那朵蘑菇指引的入口,因為,這兩條道已經將答案寫在臉上了,蘑菇鮮豔意思是生機在潰散,說明是死門,蘑菇內斂無光,卻大而堅韌,說明生機在凝聚,是生門無疑。”

    撣兒問:“四大哥,你口中總不離生機二字,何為生機?”

    田辟疆輕聲道:“生機,就是生命的能量。活物都有生命,而生命是抽象的說法,生命的本質就是我們看不見的生機,生機是一種能量,和雙手雙腳一樣,生機也是長在人身上,也會缺失,也能補充。不過它不是以血肉組成,而是以一種我們看不見的能量存在著”

    撣兒搖頭:“好難懂啊,生機是生命一部分,和血肉一樣,血肉可以看見,而生機看不見既看不見,又何以知道它存在的呢?”

    田辟疆笑一聲說:“你不是術士,不懂亦是無妨,我們趕路罷。”

    不多時,他們又停下了。因為突的他二人麵前出現的甬道突然變得極窄,一人側身也不容易通過,可前方望去,分明長長一條道,確是通道無疑,隻是,為什麽忽然會變成這狹窄的一條縫?

    並且,這裏腥臭的氣味越來越濃重。

    田辟疆望一眼麵前狹窄的灌木甬道,搖搖頭。

    撣兒在他身後探著腦袋:“前麵沒路了嗎?”

    田辟疆道:“不是沒路,遇到一個機關了,我們要費勁找找機竅何在,好開啟機關。”

    不多時,在一巨大石塊下,田辟疆摸到一根長條狀的凸起,像一根浮雕,凸出在石塊上,近甬道裏側一端低垂向下,靠外的一端則高高翹起。他啪嗒一聲摁下,瞬間,狹窄的甬道朝兩邊“唰”一聲打開,本來由巨大石塊壘砌的灌木圍牆兀自朝後退,狹窄的甬道立刻變成和之前走過的一樣寬敞了。

    攜了撣兒,他一邊跑,足跑出一箭之遙,方止,也就是說,這狹窄甬道機關,足足有近百步長度。

    跑過之後,二人回頭,瞧見方才大開的狹窄甬道,瞬息間又重新合攏,重變回那縫隙般狹窄了。

    繼續趕路,不多時,田辟疆再次停下腳步,舉起火把朝前方遠遠一照,深,不知有多深,長長的甬道延伸至無盡黑暗處,直直的,一眼望不到頭。

    撣兒也瞧見了,氣餒地道:“糟了,我們腳板非走爛不可了。”

    田辟疆笑一聲道:“這是一條絕生路,看似有路,其實無路,亦是一個機關,找找吧,附近定有開關的。以機竅破之則可得捷徑,即是生路了。”

    撣兒撫掌樂起來:“四大哥,你真本事,我還以為要一直走到盡頭哩,看來不用吃這個苦了!”

    田辟疆笑:“快莫誇我,這甬道迷陣不簡單的,便是絕生路破了,尋到之捷徑想必也不會簡單,還是要小心謹慎。”

    片刻,田辟疆在灌木掩映之石塊牆壁下,找到一個小凸起。上前,用手一拍,轟一聲,石塊做地基,灌木做掩飾的蔥蘢甬道之一壁,立時左右分開,現出一條新的道路,短短不過幾丈長,到盡頭,一眼瞧見一個大轉彎。

    田辟疆興奮道:“這就是了。”

    可,就在這時,撣兒卻遲疑起來:“四大哥,等等,危險。”

    田辟疆道:“怎的了?”

    撣兒驚恐地道:“這條路有蛇!”

    “你怎知?”

    “你看!”

    她點指了一下懷抱中口吐白沫的葵鼠道:“它遇著天敵就這樣的,屢試不爽,錯不了的。”

    田辟疆笑一聲道:“無妨,看我捉了這大蟲。”

    他自懷中摸出木刹,拉住撣兒,踏步進入短短捷徑,和前麵走過的甬道不同,此捷徑並非泥土鋪就的地麵,而是坑坑窪窪的沼澤濕地,好在上麵有一塊塊的白色石頭,二人踏石行步,倒無甚阻礙。

    “嘶嘶、嘶嘶!”

    就在二人堪堪要到達大拐彎,旁邊沼澤地裏,一條金黃色的大蚺一躍而起,直朝著撣兒懷中葵鼠撲去。

    它飛得極高,濺起星星點點的泥花,雨點一般灑落在撣兒臉上、手臂上和她懷中葵鼠身上,嚇得她哇哇大叫。

    “四大哥救我!”她忙不迭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