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病中惆悵與婢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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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衍費盡心思“纏”著田劈疆,以保障鍾無豔能順利恢複容貌。
同在田府中,那染了莫名病症的夏迎春這夜卻孤孤單單,十分無助。
夕暖樓。迎春房中。侍婢珠珠在一旁候著。
“歇了吧,迎春姑娘,好晚了哩。”
珠珠手中拿著一個披風,朝後向站立窗前的迎春靠近去。“啪”一下,她將披風蓋在了迎春雙肩上。
“你身子不好,更不能著涼了。”
迎春抖了抖雙肩,讓珠珠為她搭上的披風蓋得更妥了。
這刻的她背對著珠珠,眸子直望向窗棱外那夕暖樓的天井,顯是在苦苦等待著什麽
隻聽她聲音幽幽傳來:“珠珠,什麽時辰了?”
珠珠答:“好似一更天已經過了。”
迎春“哦”一聲,喃喃道:“不早了”
珠珠道:“是哩,迎春姑娘,你還是早點歇了好,你身子要緊呐。”
迎春不置可否,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突的,她轉過身,凝眸瞧著珠珠:“你剛剛說,太子回來了?”
這之前不久,她問過珠珠這個問題,彼時,得了肯定答複。
珠珠點頭:“唔,是哩,我將將去廚下打水,聽說,太子一回來就被他師父鄒真人喚走了,許是有急事罷。迎春姑娘,你前頭不是問過了?”
迎春無奈地“嗯”一聲:“我是病糊塗了,忘了。”
言著,她眼神霎時黯淡下去。
珠珠看見迎春極失落的樣子,抿著嘴唇,一時也緘默起來。
她心中依稀曉得,這迎春姑娘可能不是真忘了,而是不甘心罷
她很清楚,迎春姑娘等太子,自住進這夕暖樓,就開始“等”了
今夜早些時候,那太子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可,不知出了什麽事,又莫名其妙離去了。她雖不曉得原因,但彼時卻觀察到,迎春姑娘對太子突然離去,很不安。雖然彼時她在後院洗衣裳,沒瞧見太子突然離去的場麵。這刻,她瞧見迎春又二回心焦地等待起太子來,一時間,她手足無措,真不知該怎麽安慰迎春。
好在過了一會兒,她看見迎春慢騰騰朝床榻方向走,坐了下去。
床榻邊,她聽見那迎春突的對她道:“你去歇了罷,珠珠。”
她搖頭:“我不困,迎春姑娘。”
迎春淡淡一笑:“怎麽會呢,這麽晚了。我沒事的,你去歇了罷。”
“我”珠珠一陣遲疑,忽的莞爾一笑,“不打緊的,我我再陪姑娘一會兒吧,我瞧姑娘好似還不想睡哩。若是有什麽吩咐,我在側,姑娘也方便一些。”
迎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
珠珠報以微笑回應,一切顯得那麽自然。
說來也怪,不知怎的,珠珠覺得,她對這個迎春姑娘格外投緣。在她眼中,迎春姑娘毫無架子不說,人也極溫婉、嫻靜,她知的,這迎春姑娘乃鄒真人門客,身份顯赫。可,雖才短短接觸,她卻深切感受到,迎春姑娘對她這樣一個田府普通侍婢卻客客氣氣,沒一點將她當下人看的態度。雖才認識一天,她仿若認識了這迎春一年,自然而然就體貼起對方來。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
“珠珠。”這時,迎春突的喚她。
“嗯。”
“你搬一條凳子來,坐著罷。”
“我不累,迎春姑娘。”
“瞎說,這一天來,我總見你站著,如此從早到晚,沒瞧見你坐一會兒,怎可能不累?在我麵前,你就不必逞強了。”
珠珠沉默。
迎春“咳咳”兩聲,臉色更憔悴了:“聽話!”她心疼地瞅一眼珠珠,再勸道。
珠珠點點頭,羞澀地道:“好”言著,搬來一條凳子,坐在了迎春對麵。
床榻邊,迎春雙手搭在膝前:“珠珠啊,你多大啦。”她跟珠珠扯起閑天來。
“我今年十六了。”
“哦,不小了。”
珠珠笑,不置可否。
“我今年可二十啦。”迎春忽的感慨起來。
珠珠抿著嘴唇,不語。
迎春道:“珠珠,你說,我是不是一個老姑娘了?”
珠珠頭直搖:“沒有、沒有哩,迎春姑娘,你看著極年輕的,而且而且你這樣漂亮,一點不顯老的啦。哪像我,雖然才十六,粗手粗腳,才是老姑娘一個哩。”言著,她突的驚慌地捂住嘴,“我是不是說錯話了迎春姑娘,姑娘你大家閨秀,豈非我這村姑可比擬,是我無禮了,抱歉迎春姑娘,我笨嘴拙舌,你切莫往心裏去。”
迎春搖頭,直愣愣望著她:“瞧你說哪兒去了!你本就比我年輕,我更沒覺著你有半點粗手粗腳,反極小家碧玉,可人不已。至於我,也根本不是什麽大家閨秀,我咳咳,我不過一苦命的流浪孤女而已”
珠珠:“啊”
她輕輕一聲驚呼。
“咳咳”迎春忍不住又咳嗽兩聲,衝她點點頭。
珠珠緘默著。
迎春繼續道:“珠珠,我想,你一定好奇,我這樣一個流浪孤女怎就成了鄒真人門客而有了入住田府成為座上賓的身份罷?”
珠珠直搖頭:“沒有沒有哩,珠珠可不敢胡亂揣測!”
她極小心翼翼。
迎春笑看著她:“珠珠,你無須緊張的,我都是把你當姊妹看,才說這些,其實,你如果感興趣,我可告知你,我的經曆。隻要你不嫌煩。”
珠珠搖頭:“不會不會,我不會煩!”
迎春點頭,緩緩道:“其實,我成為今天這身份,乃得益於太子,曾經”
接著,她將她與田劈疆在空天水榭共處過半年的經曆簡略地向珠珠說了。
這些經曆,可謂chuán qí。
珠珠自然是聽得一愣一愣,時而還驚訝地捂住嘴巴,儼然不可置信的樣子。
末尾,她忍不住讚歎起來:“啊,迎春姑娘,這樣來看,你跟太子的確感情篤深!”
迎春不自信地苦笑道:“大概是吧,我也說不清。”
珠珠顯然還沉浸在剛剛迎春給她講述的空天水榭那chuán qí經曆中:“說不清麽,我看著卻很明白呀,迎春姑娘,太子對你真的很有感情!你瞧,今夜他不就來看你了麽,要知道,那可是在齊王一走,他就來了哩。”
彼時,田劈疆來探望迎春,的確是在齊王一走不久就來了。在珠珠這些下人們眼中看來,可算得上是很“上心”的了。雖然後頭田劈疆離去得突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急急”來探望迎春那一出就足夠下人們說道了,也確實在田府下人圈子裏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迎春點頭,極傷感的樣子:“是吧,太子是長情的隻是,哎,他到底已是有婚約之人了啊。”
這點,珠珠自然知曉,今夜齊王晚宴,她們這些侍婢對這類宴會上重大的喜事,當然有所耳聞了,況且,這個消息還是彼時她捎帶給閉門不出的迎春的。
她於是道:“這倒是”簡單三個字,可謂蘊涵千言萬語。
實際,她也不好就此多發表意見。很明顯,這迎春姑娘與太子之間的關係,確有那麽一絲尷尬。
對太子田劈疆的婚約之事,這消息迎春自聽說後,今夜以來,就一直隱忍著。
荊吒、撣兒兩小童,自宴會一回來就嘰嘰喳喳告知她這件“喜事”了,加之後來,她又從侍婢口中得了證實,她是很清楚這消息乃板上釘釘的真消息的!
可,她默默忍了心間的這種煎熬,在田劈疆初次探訪夕暖樓時,她就裝作完全不知的樣子
她實是不想那重磅消息,擾了她應對太子時正常的心境。她不想叫他以為她那樣小肚雞腸。她要維持她在他心中“善解人意的”、“知進退的”、“令人舒服的”完美形象,雖然這樣她很苦。可她始終認為,值得!
“咳咳。”突的,她又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而且,咳得越來越厲害。
珠珠緊張地從凳子上站起,靠近她,扶住她:“迎春姑娘,你快快躺下罷,你還是歇了,你身子真的越來越嚴重了。”
“好好吧。”迎春確實支撐不住了,隻得躺下。
珠珠一邊為她蓋好薄被,一邊叮囑著:“我就坐在這旁邊守著你睡去,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渴了或哪不舒服就喚我,實在捱不住了,就喚我央郎中去!”
“那怎麽行,珠珠,你也下去歇了罷,放心,我自己能行,我沒你想得那麽嬌弱。”
珠珠猛搖頭:“不行哩,迎春姑娘,且不說你是鄒真人門客我要仔細照顧。二來,日裏家主還特意讓我請的府中精養的郎中為你瞧病,對你的恭敬,可想而知,我若敷衍你,豈非是將家主囑托當了耳邊風。不是找死麽,你可別折煞我了,就讓我老老實實守著你,照料你罷!”
她故意說這些嚴重的話,好叫迎春心安理得接受她守夜伺候。
迎春無奈瞧了瞧她,大略猜到她是熱心腸,好心腸,善心腸,就默許了。
躺在榻上,盡管一臉病容,迎春因心中有事,記掛著田劈疆可能會來回訪她,加之身體難受著,一時間,她並不能順利入眠。
一扭頭,她忽的想起一個問題:“珠珠,那無豔姑娘現時定也在府中的罷,不知在忙還是歇下了哩?”
珠珠去哪裏能知道鍾無豔的行蹤,自然搖頭:“不知哩。沒聽人說起她,我想,她應是歇下了罷。畢竟這麽晚了!”
迎春“哦”一聲,不聲不響沉寂下去。
其實她是想到,田劈疆自她這夕暖樓離去後又回來府中,第一時間就被鄒衍拉走議事去了。會否,那議事之人裏就有鍾無豔?畢竟,鍾無豔乃虎賁特使,可參加軍務,能時刻見著太子是理所當然。
想及此,她立即聯想到自身,隻能以一副如此病容討人嫌地臥榻在床,確是比不得那英姿颯爽的鍾無豔!
霎時她心如刀割,愈恨起自己來,憂愁傷身,臉上神色更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