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家破人亡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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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他覺得有一件事必須做,那就是找個墊背的。
在醫院躺著的日子,他都在籌劃這件事,想著其中的細節。
醫生要他再住些日子。他恢複得比預想中的要好,這與他的身體素質有關。要換其它人,沒有個把月下不了床。傷筋動骨一百天。
半個月後,他就走出了醫院,拄著拐。他極力想正常地行走,但心有餘力不足,身體已經不受他指揮了。
他低著頭回到了工地。工友們來看他,紛紛勸說,要他回家休養一段時間。這活是不能做了,在這裏耗著不是個事。
他一直沒有把這事告訴家裏,並叮囑工友們要為他保密。
他怕父母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他是家裏的獨子,肩負著傳宗接代的重任。
工友們私下裏都搖頭,多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他還年輕,這以後的日子還長呢,這種樣子,還怎麽娶老婆生孩子?
他們湊了點錢,希望能幫他度過難關。
香英也給了點錢,要他收下。他拒絕了。
回到工地住了一天,他就外出了。工友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更不知道,他的懷裏揣了把刀。
這刀足有一尺來長,殺豬用的。也不知他是從哪弄來的。
他知道新明的住處,熟悉他的生活規律。
他一瘸一拐地上了樓,窩在樓道裏,等新明。
他很清楚,這是他人生要完成的最後一件事。帶著這種非做不可必須完成的強烈願望,他沒有了緊張,也不去糾結猶豫了。
連死都不再懼怕了,還會緊張嗎?
他平靜地蹲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像入定的僧人。有人路過,看到他這種樣子,很是疑惑,這人蹲在這裏幹嘛呀。
很快就有了答案。
新明在家裏悶得慌,想到外頭走走。這段時間他變得抑鬱,神經質,老是出現幻覺,發現有人追他,要打他。他想去看看孩子,這是他與麗梅的結晶。可她已經不讓他登門了。出了這麽大的事這不是他的原意。現在說什麽她都不會相信他了。
他想孩子。這,誰受得了呢?讓人綁架孩子,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這還是人嗎?雖然新明一再向她解釋,是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他走出了家門,在拐角處,見一人在那裏蹲著,熟悉的模樣,一下子又想不起他是誰。那天他與李土打架是在晚上,記憶模糊了。人狀態差心情鬱悶時,記憶力同樣糟糕。
但李土是他必須記住的。因為這是他生命的終結者。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蹲著的人。那人站了起來,手從懷裏伸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向著他飛快地刺了過來。
他沒有躲避的時間與空間。
這刀毫不猶豫地進入了他的身體。他感到一陣冰涼,手不自主地捂住傷口,鮮血已經噴湧而出,染紅了衣服,沿著他的手指滴到地上。
他看著麵前這個毫無表情的年輕人,“是你,是你……。”
李土沒有收手的意思,繼續用力,整把刀都捅進了他的身體。
他支持不住,靠著扶梯慢慢地倒了下去。
李土沒有逃跑的打算。他鬆開了手,沒有擦手上的血跡,任由鮮血漫無目的的流著。這不光有新明的血,還有他自己的。
剛才用力過猛,他自己的手也割破了,很深的一條口子。
他蹲在那裏,看著新明痛苦的樣子,看著他喊著救命。這會人都不見人,沒有人來。
新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對李土說:“你又何苦呢?”
李土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新明開始不停地顫抖,他感到非常的冷。他身上的血快要流幹了。
他特別想見麗梅一麵,想看看孩子的模樣。
他央求李土,“打個電話給我的老婆,我想見她,求求你了。”
李土似乎已經聽不見,看不到,他的目光放空,保持著一個姿勢。他身下的流出的血,不亞於新明。
新明想自己掏出電話,可他已經力不從心了。生命正一點一滴地消失,他似乎可以看到另一個自己正從軀體中分離出來,飄蕩在頭頂,戀戀不舍地看著血快要流幹的他。
這時候,他才覺得,種種的紛爭,各色的誘惑,都不值一提了。他浮現出小時候媽媽在門口等他放學回家的場景。他歡快地撲入媽媽的懷中,高興地對她說又得了一朵大紅花。媽媽會抱起他,親他的臉,然後把他放在餐桌前,可口的飯菜在等著他。
在他人生的很多時刻,這副場景不斷地出現。在最後的時刻,它又出現了。媽媽在向他招手。
他媽媽已經過世了好些年了。
是的,他很快就會回到媽媽的懷抱。
他開始恍惚起來,意識正在失去。世界降下了它的帷幕。
李土還是一副入定的模樣,靈魂早已出竅,正在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終於有人發現了他們。
很快,110到了,120來了。
他們到的時候,新明已經停止的呼吸。他的手緊緊按著手機,想拔出一個號碼,那是麗梅的。可他沒有做到。
李土死在去醫院的路上。醫生說,他本來可以救活的。他自己偷偷地掙脫了可以延續他生命的吸管。
人們都不理解他,在惋惜的同時,覺得這孩子太莽撞了。做人還得靠忍,血氣方剛的容易吃虧。這倒好,把自己都弄沒了。
他撒手西去了,他的父母怎麽活呀?
春水接到這個案子,十分震驚。幾天前還見過新明,雖然狀態很差,但看上去很正常。怎麽說沒就沒呢。
他斷定,這背後肯定有陰謀。
調查的結果似乎印證了他的判斷。一個外來打工的年輕人,為了風月女子爭風吃醋殺人,這個理由有些牽強。
他應有其它的動機。
他先入為主的判斷冼首先說服的是自己。他認定,這背後,肯定是陳來老板在作祟。
前段日子新明因為給陳來老板辦事不力,被解雇。他們之間不可告人的交易肯定時時刻刻地讓陳來老板如芒在背,欲除新明而後快。於是,李土被陳來老板相中了,充當了殺手的角色。至於李土為什麽一同死去,春水的解釋是兩人打鬥時傷重而亡。
春水越想越有道理。
他問王來,這個解釋是否合理。
王來說,推理是推理,事實是事實,一切靠證據說話。現在沒有任何證據指向陳來老板。
春水聽不進去,覺得王來做刑警太久,陷入了證據的死胡同。
仇恨往往會影響一個人的判斷。
既然陳來老板一出手就是狠招,那麽,必須用狠招來應對。春水這般想著,想起與新明一起的一段快樂時光,唏噓不已。雖然後來兩人有些過節,但總體來說,還是有感情的。特別是新明去世後,春水經常念起他的好來。
不能這般等著,應當主動出擊。
同樣悲傷的還有麗梅。
新明畢竟是孩子的父親,畢竟一起做過幾年的夫妻,那幾年,是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他們能共患難,卻不能同甘甜。在他落魄的時候,她盡自己的能力,默默地幫助他,希望他東山再起。
可人都沒了。
她的心情非常糟糕。由於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她時時刻刻都受到貼身保護。雖然老七為人忠厚,工作賣力,但讓一個人二十四小時地跟著,保護就變成了看守,她覺得失去了自由。那次的綁架事件,更讓她心力交瘁,擔驚受怕。不幸之大幸的是,孩子平安無事。
但孩子回來以後,總是做惡夢,半夜大喊著,滿頭大汗。身體也在消瘦下去。她的父母已經無力照看,他回到了她的身邊。雖然如此,孩子的症狀沒有任何好轉。她在兒童教育方麵可以說是專家,卻束手無策。她一直想帶孩子去省城找知名的心理專家看看,可現在這種情況哪走得了。
更讓她橫遭打擊的是,校長一職被免了。上頭給出的理由是,她兒子的綁架事件導致她神經衰弱,精神緊張,已經不適合做校長的職務。
上級要求她在家休養,待康複了,再回來任職。
她明白,免去的職務就回不來了。
接替她的職務的,不是別人,正是小蘭。她對麗梅說,不好意思,這是上級的意思,她一再推辭,領導說這是命令,她必須執行。
麗梅不怪她。不是她,就會有別的人選。反正都會有人接替她。當官做校長,看上去很風光,其實很危險。
她想問小蘭,是不是與陳來老板再續再緣了。但最終還是沒有問。
有些東西,大家心知肚明,如果說出口,就尷尬了。
情況比她想像的要糟糕得多。
新明的死,讓她意識到,卷入事件中的每一個人,都在遭受生命威脅。
她的想法與春水一樣。新明是被陳來老板害死的。
這不怪她,也不怪春水。事情太巧合了。或者說,新明的死亡時機太蹊蹺,換了任何一個知道內幕的人,都會作出與他們一樣的判斷。
家破人亡,她算是明白什麽滋味了。這一切,來得那麽突然,她沒有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