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元目視窗間明月，目眩神迷之際，喃喃自語道：“大丈夫當如是！”

    老酒鬼微微一笑，目閃過一道精光，“那你也要像葉以霜一樣糊裏糊塗的死去？”

    不等楚元回答，老酒鬼直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平白無故送了性命，值當嗎？這樣會顯得自己很偉大？很英勇？”

    老酒鬼此刻氣勢駭人，目光如劍，直似要刺破人心。

    然而，數十年前:

    惡丐奪食，楚元雖弱小，又何曾退讓？

    歹徒行惡，楚元雖年幼，又幾時退縮？

    他楚元，落地後便是孤兒，無父無母。自生下來開始，便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若他曾後退半步，他便早成了路邊的一具凍屍，郊野的幾根枯骨。

    若他肯後退，往地上一跪，破碗一擺，跟那些乞丐一樣，渾噩餘生便罷了。

    他還要練什麽武，學什麽劍。

    他還對得起楚家嗎？

    楚元坦然直視，眼睛被劍氣刺激得直流淚，卻仍堅持著不肯移轉半分，“我不想死，也不會去死。天底下很多事還要我楚元去做，我學得了劍，若見高山便斷高山，若見滄海就截滄海，即便是麵對天下第一刀，也休想讓我後退半步，甘心受虜！”

    “哈哈哈，好！”老酒鬼仰天大笑，笑得涕淚縱橫，想到當年他縱橫江湖時，也是這般豪情天縱。可數十年江湖風雨後，自己竟忘了初心。

    先挑釁，後埋伏，再圍攻，這樣的段他竟熟視無睹，最後眼睜睜看著天下第一刀被殺，最終還是背棄了兩個人之間的約定

    而更可悲的是，數年之前麵對葉以霜的那一戰，他直接被嚇破了膽，此後苟延殘喘十幾年來，竟羞愧得再也不敢提劍。

    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了拔劍的資格。

    他自然想起了自己年幼學劍，天資橫溢，少有威名，縱橫一方。

    師傅是武林厲害非常的劍客，縱橫江湖萬裏，從未後退過半步。

    而他麵對天下第一刀，一退再退，最後徹底喪失做人的尊嚴。

    當年他若拔劍直上，與第一刀殊死一搏，縱是當場死在葉以霜的刀下，黃泉路上見了師傅也毫不慚愧。

    麵對天下第一刀這樣的刀客，任何一個戰死者都無須慚愧，死得心服口服，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他連膽子都快被嚇破，哪又勇氣出劍？哪裏還有臉去死，去見他那久違的老師傅？

    當年一戰後，他漂泊江湖十幾年，活著便隻剩下一個目的，親眼目睹葉以霜被打敗。他不想葉以霜死，隻想見證他的失敗。

    他想見識見識那個麵對天下第一刀都不會後退的人！

    而他還是沒有找到！

    老酒鬼大笑，他笑自己的無能，也笑眾人膽怯軟弱。

    “哈哈哈……這就是命啊……”老酒鬼扔了酒碗，此刻涕淚滿臉，整個人似癲似傻，醜態可笑之極。

    楚元沒有笑，他感受到了自己沒能出劍的那份後悔，那份慚愧，那份，沉重。

    自己早些出劍，或許可以救下葉以霜？

    “換個話題吧，我們或許可以聊聊有關你父親的事。”

    “今晚，聊完了一個死人，又要聊下一個死人？”

    “年輕人，你對死人有意見？還是避諱他們？”老酒鬼眯著醉眼，反問道。

    “您就對死那麽有興趣？”楚元譏道。

    “日落息，日出作，春播夏鋤秋收獲。早熟命短氣運差，順天應時總沒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急什麽？更談不上有興趣。”

    “那倒是。”

    “其實死亡也是個好去處，無欲無求，無牽無掛。死人也很好，不聞不問，不言不懂，不會害怕，不會殺人，很好。”

    “您說得有道理。”楚元歎道，並不明白老酒鬼這麽說話的用意，也許就隻是他喝醉之後的胡言亂語。

    兩人客套的交流著，竟然沒有發現有人從酒廬門裏走了進來。

    “諸位好興致。”

    聲音傳來，楚元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官兵裝束的男子吸引了過去。

    “門口躺著一具死屍，酒廬裏幾乎遍布箭矢，你們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裏談笑風生？有意思……”

    “怎麽滴，人又不是我們殺的，箭也不是我們放的，我們憑什麽就不能談笑風生，饒有興致了？”老酒鬼氣憤的把瓷碗

    扔到桌上，向官兵頭子質問道。

    官兵頭子似乎不屑與滿身酒氣，裝扮邋遢的酒鬼說話，隻在地上踱起步來。

    “倘若下一次被箭穿成刺蝟的是你們自己，爾等還能不能談笑自若呢？”官兵頭子笑意盈盈的問道。

    “呃……”滿臉通紅，眼睛微閉的老酒鬼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楚元本想反問那囂張的官兵頭子，可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隻在心底裏質問:敢問，這世上甘心赴死，無動於衷的人有幾個？如果下一個“刺蝟”是你，你會不會談笑自若？

    “笑裏藏刀。”楚元喃喃道。

    沒人回答官兵頭子的問題，使得整座酒廬出奇的安靜，安靜得讓人尷尬不已。

    被潑了冷水的官兵頭子不自覺的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後，轉身向著外麵走去，沒走幾步，就對下吩咐道:“不留活口，亂箭射死！”

    “站住！”

    轉眼間，曾豔萍已經將鳳舞九天劍架在了官兵頭子的脖子上。

    楚元也聽到那“不留活口，亂箭射死”八個字，本想著劫持那官兵頭子，換眾人一次平安，不曾想曾豔萍先於自己出。

    “告訴我，誰給你的權利，讓你在這濫殺無辜？在你們眼裏難道沒有王法嗎？”曾豔萍憤怒至極，逼問道，絲毫不顧及利劍

    已經割破了那人脖頸的皮膚。

    “在這裏，我就是王法。”

    “你！你就是王法？你不過是個官府裏不入流的副使，你如此肆無忌憚的殺人，背後定然有更深的勢力在撐腰。告訴我，你的背後主使是誰，不然我殺了你！”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官兵頭子依舊笑意盈盈，不急不躁的與曾豔萍周旋。

    “快說！”楚元嗬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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