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殿出來，按照昨晚的約定，郭念雲要去郭晤的書房。

    她回屋換上海棠色的襦裙，再套上月白的半臂，梳了個雙環望仙髻，又被綠萍強迫著在髻尾綴了兩根彩線，往鏡中看去，儼然是一個妙齡少女的模樣。

    本來綠萍還要給她臉上擦什麽玉膚粉，她想起後世人都說唐女喜鉛粉，把臉塗得跟白牆似的，立刻編了個理由帶著綠芷溜了。

    路上，郭念雲有了個想法，轉頭問道：“綠芷，京城的小娘子們都喜歡擦玉膚粉嗎？這玉膚粉貴不貴？”

    綠芷笑道：“娘子真是說笑了，玉膚粉哪是京城小娘子都用得起的？就您這個還是官家賜給公主兩盒，公主給您和八娘子一人一盒呢！玉膚粉在京城呀，是好多小娘子求都求不得的。”

    昨日，在郭老夫人的要求下，郭念雲姐妹的丫鬟婆子們也都改了口，按照她們在郭府的排行來稱呼，不再喚大娘子和二娘子。

    郭念雲暗暗吐了吐舌頭，她剛剛觀察過那個粉，粉質還算細，顏色卻不自然，就是純白色，擦在臉上看起來像黑白無常一樣，想到自己之前定下的要賺錢的目標，她有了個主意。

    到了郭晤的書房，郭念雲尚未進屋，就聽到了爽朗的笑聲。

    郡王殿下，您真是謬讚了！您的梅花才是當世最佳，我四十餘年來還未見過能出其右者。”這是郭晤的聲音。

    郡王殿下？哪位郡王？

    郭念雲小心翼翼地走進屋，屋內二人見有人來了，紛紛轉過頭來。郭念雲看向郭晤外的另一男子：麵色蒼白，身形雖高卻很是瘦削，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九丫頭來了呀，快給高平郡王請安。”郭晤笑嗬嗬地走到二人中間，指著那男子道，“你定是忘了，你在東宮時，喜歡跟高平郡王一起在藏書閣看書。”

    原來他就是那個與自己交好的高平郡王李漵，與自己同齡，但據說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書畫造詣。

    郭念雲按著規矩請了安，李漵眼含關心地對她說：“我昨日才與郭公從洛陽回來，想著夜深了便沒有來看你。剛才聽郭公說你無事，我便放心了。”

    郭晤未在朝中為官，卻又年長李漵許多，他如此稱呼郭晤倒是合適。

    郭念雲得體地謝了，不想在失憶這件事上多言，便看向二人剛才圍著的兩幅畫。

    郭晤見她看過去，來了興致，指著畫道：“九丫頭，郡王以前總說你懂畫，我卻是不信，畢竟你畫的畫……現在這有兩幅梅，你倒是說說看哪幅更好？”

    郭念雲懂得郭晤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麽，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仔細看去那畫，兩幅雖都是梅，但一幅是白須朱砂，一幅是臘梅。

    郭念雲想起以前看過的書，靈機一動，指著白須朱砂道：“此畫中的梅如西湖籬落間煙重雨昏時節，清逸疏淡，頗有遺世而獨立之感。”

    說罷，又思忖片刻，指著臘梅道：“臘梅則不同，滿枝積雪，似是冬日裏的初雪過後，嫩寒清曉，行孤山籬落間。整幅畫凸顯臘梅受重壓而不折枝，想是作畫人想要表示絕不屈服、不畏嚴寒之意。”

    說完看著二人，一臉無奈：“若要讓我真的選出誰更好，倒是難為我了，且不同人有不同誌向，旁人的評價終究是空，還是遵從本心，不為他人所擾為佳。”

    郭念雲不知道哪幅畫是李漵作的，怕說錯了得罪人，隻能如此含糊過去。

    好，好一句‘西湖籬落間煙重雨昏時節’，此畫的意境我想了許久均未有如意之詞，卻沒想到九丫頭的一句話深得我心。郡王覺得如何？”郭晤對郭念雲的評價拍手稱好，頗有些刮目相看的神色。

    郭念雲有些赧然，這話她是借了幾百年後惠洪和黃庭堅對仲仁所畫墨梅的評價，不是自己想到的。

    李漵淡淡地笑了笑：“這倒不是九娘第一次給我驚喜了，郭公如今可信了？”

    郭晤雙手拿起兩幅畫，又左右看了片刻，連連點頭：“嗯，九丫頭確實說得好，那我便收回剛才的話，再把這幅臘梅圖送給九丫頭吧。”

    郭念雲聽了這話倒是有些意外，這臘梅竟然是郭晤作的？那白須朱砂就是李漵的作品了，沒想到此人身為皇家的男子，竟然有歸隱田園的誌向。

    她再次看向李漵，似乎是畫的原因，這一次她覺得他眉宇間確有一些豁達超脫之意，十幾歲便有這樣的誌向，倒是難得。

    隻是不知道郭晤為何要表達這絕不屈服的意思，有誰在逼他什麽嗎？

    對了，五伯，您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嗎？”郭念雲想到今日過來的主要意圖。

    郭晤一拍腦門：“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昨日八丫頭說你要學琴，我想著我這裏的琴閑置了許久，倒不如給了你。”

    李漵心裏一動，問道：“郭公說的可是一年前您從太行山裏帶回來的那一把琴？”

    郭晤立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表情誇張：“噓！小聲點！你不知道有很多人覬覦我這把琴嗎？就連官家都說我這琴堪比九霄環佩，嘖嘖，你們都要保密才行。”

    李漵差點扶額，這郭公，怎地比自己都還要幼稚？

    郭念雲伸長了脖子往郭晤取出的琴上瞧去，看上去倒是把好琴，隻是不知聲音如何。

    郭晤把琴放好，隨手撥了幾下，聲音空靈卻有力，確實難得。

    郭念雲想到自己曾經在上海聽過九霄環佩的演奏會，印象中確實與這琴有些相似。

    九丫頭，我多年不彈琴，這琴放我這兒也是可惜了，倒不如給了你，我一直堅信你在琴上有極高的天賦，你可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番期盼才好。”郭晤鄭重地把琴交給郭念雲。

    長者賜，不敢辭。這琴侄女便收下了，日後定不會讓五伯失望。”郭念雲謝了郭晤，又與李漵說了幾句話，便抱著琴回了小院。

    剛進屋，郭念清就來了：“雲兒，七姐姐被常家退親了。剛才在正房與三嬸大吵了一架，這會子人走了，卻把婚書強要了回去，祖母被氣暈過去了，咱們快去看看。”

    郭念雲眯了眯眼睛，這常家，速度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