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一周，我和夏安都沒說什麽話。

    我沒有問他題，他也沒有挑我的錯。

    晚上放學，我在前麵走，他在後麵默默地送我。

    我很想轉過頭去看他，但是終究是沒有。

    我不知道還用什麽表情麵對他。

    就這麽過了一周。

    後來，有一天晚自習放學，在我家樓下，他扶住門，我沉默地走進去。

    但他一下把我拉出來，我被拽的絆了門檻差一點倒在地上。

    他扶住我，說：“江暶，你到底想怎麽樣呢？”

    聲音是難得的沙啞，像很久沒說過話，還像心火燃燒了很久，將嗓子灼傷熏啞。

    他問我想怎麽樣，可是……

    我終於歇斯底裏爆發出來：“我想怎麽樣？你能不能搞清楚，不是我想怎麽樣，是你想怎麽樣啊！”

    他被我嚇了一跳，下意識鬆開手退了一步。

    然後垂下眼，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靜默地站著。

    我有點後悔，然後向前走了一步，竭力讓自己的口氣平穩又輕柔：“夏安，你告訴我，你希望我們成為什麽樣子。你希望我用什麽態度對你。”

    他不說話。

    我鼓起勇氣，拉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

    他一瞬間想掙脫，但是又停止了反抗。

    我隻拉著他的指尖，他的體溫微微發涼。

    我覺得有點委屈：“你先問我能不能喜歡你，可我喜歡你，你又說你配不上我。你希望我怎麽做呢？你還問我想怎麽樣，我想要一個和之前一樣的你，我想要，你就能給我嗎？”

    他安靜地站了一會兒，開口說：“江暶，我的病是精神分裂症，你懂嗎？”

    他掙開我的手，碰了碰我的頭發：“真要說的話，我希望你還是不要喜歡一個精神病，你去喜歡一個正常人，然後我默默地對你好，你也默默地接受我對你的好。可能我會難過，但是一想到你不用分擔承受我的痛苦，其實我還是高興的。”

    最後他說：“你不應該把感情浪費在我這樣一個人身上啊。”

    他說：“江暶，上樓吧。就這樣吧。”

    他走過去幫我把門打開，走廊裏聲控燈亮起來，照亮我該走的那條路。

    如果我就這麽走了，就代表我默認了夏安的話，從此以後，我開始放棄他。

    我看著夏安，他站在門後，燈光照不到他，就像那天陽光照不到他一樣。

    我走向他，居然很想笑：“夏安，你想把我對你的感情斬草除根，對吧？”

    但是我告訴你，你做不到。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休想能做到。”

    我邁過門檻，走到聲控燈的正下方。

    我背對著他，指了指燈：“你看見了吧，光在我這裏。”

    光在我這裏，所以，過來。

    過來我這裏。

    我爬上六樓，身上又像淋了一場雨那麽濕。

    最近身體真是很不好，熬夜熬的太多了。

    不過沒關係，因為大家都是這樣的吧。

    很快，我們又開始月考。

    夏安理所當然地占據了第一考場一號座的位置，而我坐在六號座。

    我希望我的物理能考的很好很好。

    答卷之前，我抬起頭看了一眼夏安。

    中間隔了四個人，但我的目光直直地越過了他們。

    直到看見夏安的背影，看上去就清瘦，脊背挺的筆直。

    那麽夏安，由我來向你證明吧，你的一切我全都能接收。

    物理答的出奇順手，照這個發展來看，這次的年組前三是有指望了。

    後來成績下來，我隻需要看看自己的總名次，就能推斷出物理大概是個什麽水平。

    全校第三名。

    也就是說我的物理提高了很大很大的一截。

    我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

    此時此刻，我最想說的竟然是對夏安：“看見了嗎？光是在我這裏，所以我戰無不勝。”

    夏安又一次占領了第一的位置，一年多不來上課，他的課業反而更加穩定。

    穩定在全校第一這個位置上。

    一節體育課，我坐在九路長椅上，看夏安打籃球。

    這時候，簡臻走過來，坐到我旁邊。

    我側過臉去看了他一眼：“天啊！你這是怎麽了！”

    他的臉色極其不好看，眼下的黑眼圈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

    他很疲憊地露出一個笑容：“昨天晚上……沒太睡好。”

    這個黑眼圈，真的隻是沒太睡好嗎？

    看起來根本就是一晚上沒睡吧。

    他盯著地麵：“麥瑾要繼續和我在一起。”

    我點點頭：“那真是太好了，恭喜啊。”

    他苦笑：“先別恭喜了，我很猶豫。”

    我吃驚：“猶豫？你嗎？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盼著這個機會嗎？”

    他眼睛有點失神：“可是，好像對她的感覺沒有那麽強烈了。”

    我無語：“這是不是有點渣了啊？”

    他短短地笑了笑：“不是的吧。雖然她曾經說高考之後如果還喜歡，就繼續在一起……可我絲毫感覺不到她對我是不是還……”

    他伸出一隻手蓋住眼睛：“就這麽一直毫無希望地猜測著，等待著，我的感情幾乎消磨殆盡……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那麽非她不可……”

    我想起曾經媽媽給我講的故事。

    有一個人，他非常喜歡一個女孩子，甚至為了這個女孩子殺人，進了監獄。

    在監獄的每一天，他都瘋狂地渴望著重逢，女孩子也在外麵苦苦地等著他。

    但是，就在出獄的前一天，他突然不喜歡那個女孩子了。

    沒有絲毫回轉的餘地，也不是因為什麽過分的理由。

    唯一的原因就是，他等的心力交瘁，所有的感情都用來等待，一點一點地耗盡了，他再也沒法喜歡那個女孩子了。

    我覺得這是我聽過的最美的愛情故事，它滿足我對愛情的一切認知。

    愛情經不起煎熬，也經不起折磨。

    如果真的喜歡，那就千萬不要放手。

    因為如果放手了，就不一定會再回來了。

    簡臻喃喃說：“我想答應她，但是又不願意。我想拒絕她，又舍不得。我說我再考慮考慮，可是我就算考慮了，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呢？”

    我沒法回答他，這種問題，我不能幫他。

    全憑他自己吧。

    但如果是我，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和那個人有什麽交集。

    我不能辜負他，還辜負我自己。

    再抬頭時，發現夏安正在看向這邊，將手裏的籃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籃球彈起來很高，被人抱走了。

    我伸手指了指頭頂的太陽，我知道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光在我這裏，所以，過來。

    過來我身邊。

    我來把你帶出冰冷和黑暗。

    我來隔絕你一切痛苦和不安。

    光在我這裏，所以，過來。

    過來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