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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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影朦朧,月暈外還淺淺的罩著一縷薄雲,像紗幔似的般裹著那半闕弦月,月色因此顯得分外詭異,可再詭異的月色都不及此刻閃在蒼瀾城裏一紅一白的兩抹光影,二人皆是身法輕盈形如魅影,前後隻差半隻腳的距離,可白潯卻始終追不上麵前的小人兒,
一個時辰前,紅刃便發覺身後有人,隻是那人腳步輕盈,吐納沉穩,她全無出手既勝的把握,便隻施了輕功想甩掉那人,可任憑紅刃如何翻挪那人都窮追不舍。
紅刃身法雖快,可功力畢竟不及那人深厚,漸漸的便被追至末路,紅刃一看無處可逃便也不在逃,隻驟然回身對著那人道,
你為何跟著我?”
不是你在尋我麽?”白潯起初是想表明身份的,隻是難得棋逢對手才追的起勁,此刻卻忘了自己未曾表明身份。
你是白潯?”
你尋我做什麽?”
紅刃略有遲疑,師傅隻囑咐她,若昱黎軍退,便去蒼瀾城尋一個叫白潯的人,可尋他做什麽師傅卻未曾明說。便實話回道,
師傅未曾說過要做什麽?隻叫我來尋你。”
你師父是誰?”
師傅就是師傅,還能是誰?”
其實方才在追逐中白潯便已知曉紅刃身份,而紅刃這回話的法子更是讓他確定了眼前這小人兒,定是當年師傅提過的那個徒兒,便問道,
你叫什麽?”
紅刃。”白潯略有吃驚,
師傅沒給你姓麽?”
師傅說,隨了他姓白的都不聽話,我還是不要有姓的好。”白潯低頭,輕道一句,
也是。”
他師傅做出什麽事來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你隨我走吧。”
紅刃點點了頭,走上前隨在白潯身後,倆人在空中留了半紅半白的一道光便不見了。
第二日,蒼瀾城的城官還真如風夕墨所料的那般,請來了浩浩蕩蕩的一群道人,在街市裏好一陣鼓弄,又家家戶戶派了朱砂的符咒,而那紅刃又真的如人間蒸發一般再未露過麵兒,蒼瀾城裏的百姓隻齊頌了城官。加上這個城裏有的是士族公子小姐的閑話聽,沒幾日,大家便忘了那女鬼的事。
這日,穹帝在貞梁謝了軍,龐英便領著一萬兵卒去了大澤,其他的將軍也都領著各自的兵卒回了駐營,而上將軍和左將軍無戰時是要留在朝裏參政的,便都交了兵留在蒼瀾,秋梓樾隻以為日後便是能時時與哥哥在一起了,隻文思明還在心裏惦著那日穹帝在殿上的話,可仍舊思不透扯。
一晃眼便到了除夕,按照慣例,秋梓樾和風夕墨是要上九風台赴家宴的。女史早早的便來請了,秋梓樾著了一身錦服滿是忐忑的隨了風夕墨去九風台。
一向不拘小節的秋梓樾,這日卻十分的小心翼翼,一半是因著心態上的變化,這次她是真的身心都是以風夕墨妻子的心站在九風台的,另一半則是因著那次秋桐無意的一問讓。她想來,自己上了兩次九風台,兩次都沒安寧,心裏覺著自己大約是跟這九風台八字不合,隻祈禱今日能平平安安的吃完這頓飯便好。
晚宴設在樺微閣,秋梓樾一入廳,便看見文思明正和風夕楑並肩坐在末席。風夕楑許久不見秋梓樾,自然是欣喜萬分,起身便迎了過來,躬身行禮道,
見過七嫂。”秋梓樾知道風夕楑這是在刻意拿她玩笑,便對著風夕墨道,
七哥,賞她。”風夕墨一笑,抬手就掐了風夕楑的鼻子一揪,風夕楑揉著鼻子一嘟小嘴撲鑽到了文思明懷裏,文思明也半張著手臂環著風夕楑,秋梓樾卻不依不撓假意做了一個仍樹葉的動作,可讓她意外的是,文思明卻不像平日那般躲鬧,還畢恭畢敬的行了模範禮,
見過七王子、七王子妃。”秋梓樾驚了片刻,但立刻又想起,他初見文思明時他便是這般模樣,隻在心裏念叨,
果然人前人後兩張臉。”便不再多說,
風夕墨倒是饒有興致的看著文思明,嘴裏卻衝著風夕楑說道,
你也真能耐,竟讓父王破例邀了他來。”風夕楑不說話,隻撅著嘴衝著風夕墨,用鼻子
哼”了一聲,又拉了秋梓樾的手入了席,把風夕墨一人仍在後麵。風夕墨和風夕楑的坐席本就挨著,而按照肅庾的禮俗王子和王姬是坐在上位的,那秋梓樾和文思明自然是在下位,這樣卻正好讓秋梓樾和風夕楑相鄰。
秋梓樾落座掃了一眼人群,見都是她第一次上九風台時見過的麵孔,隻是少了士族公族的小姐公子顯得清淨了許多。這日穹帝倒是來的早,但隻齊齊誇了兒子女兒們恭儉孝順,孫子孫女們的伶俐乖巧,未提政績,不說過錯,甚至未多看誰一眼,多問詢誰一句。
秋梓樾略覺得驚奇,戲文裏在這種場麵下不都互相揭短,各廝暗鬥麽,何況他們兄弟早鬧得人命翻騰了,眼下這也太平和了些了吧。可再看王子王姬們卻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隻齊齊謝了恩,又開始遙相祝酒,便是隔著殺妻之仇的五王也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
七哥。”
一巡酒喝下來,秋梓樾是對這些個王子王姬是滿心的佩服。又看這相安無事的氣氛,便當即露了本色,伏在風夕墨耳邊問,
你們這麽一大家子,就楑兒一個人是真人吧,別的看著怎麽都像是仙人造出來的傀儡。”風夕墨似有嗔怒,秋梓樾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便低頭不再言語,風夕墨卻湊過頭來輕聲道,
什麽‘你們’一大家子,是‘我們’家。”說著還用手戳了一下秋梓樾的心口又戳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複又換上了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道,
不過你說的倒也不錯,就楑兒是人。”秋梓樾隻覺風夕墨這話似有深意,一時卻沒明白過來,又趕上大王姬正笑盈盈的對著她舉杯,便立刻將風夕墨涼到一邊也笑盈盈的回敬一杯。
風夕墨卻假裝沒看到,隻低頭仔細的品著案上的食物,自風夕墨從沐瀟殿出來後,對食物似乎並沒有從前那般挑剔了,文思明也曾打趣的問過,風夕墨卻沒好氣的說,
若不是你給我送去這世上最難吃的粥,我還真不知道從前我過的是那般的好。”那日恰巧秋梓樾也在跟前,便順勢一口咬定那又醜又難吃的粥是文思明的主義,文思明百口莫辯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酒又喝了半巡,已經過了三更,守歲一過,席也該散了,秋梓樾的心也總算徹底安了下來。
穹帝看時辰到了也慢慢起身欲散席了,可方抬了腳,便有侍從惶惶張張的跪了進來,殿內皆是一驚,若不是有大事發生定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擾,穹帝更是明白,隻冷眼一句,
說。”那跪著的人,這才哆哆嗦嗦的回話。
陳大人在外求見。”
請他進來。”穹帝一允,不等跪著的人起身回話,那陳大人便已經進了殿,急急跪下道,
陛下,大昭使臣此時正在蒼瀾城下強要入城,來人手持國書,臣怕有要事不敢耽擱,特來請詢。”
風夕墨和文思明聞言皆是心裏一緊,果然還是如他們所料,隻是怎的如此快。風夕楑更是整個眉頭都鎖起來了,秋梓樾雖不明就裏,可看風夕墨的表情,顯然是出了大事。當下便認定自己是真的與這九風台八字不合,果真是一來便要出事。
穹帝略思索了會,道,
樂漾,你隨我去九霄殿,其他人都回去歇著吧。”眾人雖各懷心思,卻是齊齊行了禮,躬身出了廳,文思明更是將風夕楑摟在懷裏,柔聲細語的說道,
許是你外公身子不太好,想召你母親回去侍疾吧。”風夕楑這才略微舒展了眉頭,
我心裏還是不安穩。”文思明定眼看著她,
怎麽會有旁的事呢,你隻安心回去歇著吧,明日去問你母妃便都知曉啦。”
這個眼神風夕楑十分受用,在她心裏,隻要看到這雙堅定又滿含柔情的眼睛,她便覺得這世上沒什麽是能難住他的,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信,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支持。
文思明看風夕楑逐漸舒展了眉目,便放開一隻手臂,隻牽著她的手道,
我送你到風扉門,再遠我便不能進去了。”風夕楑大喜,她從前多次提出讓文思明送她,卻都被文思明以‘於禮不合’為由拒絕了,想不到今日他竟主動提出,也沒多思,當下便攬著文思明的手臂滿是欣喜的往風扉門去了。
秋梓樾在身後看著,隻覺得膩的慌,便隨意念叨了一句,
這等日後成親了,他們是要次次都膩死我—們麽。”秋梓樾還記得方才的‘你’字特意將們拉長了說,卻沒等來風夕墨的回答,她抬頭見風夕墨愣愣的看著文思明和風夕楑的背影,臉上滿是凝重。
夕墨~”秋梓樾出聲喊了一句,風夕墨仍是不動,便又加重了聲音。
夕墨!”
風夕墨這才回神,卻抓住秋梓樾的肩膀,說道,
答應我,不要打死他。”
你說什麽呢,打死誰?”秋梓樾一臉疑惑,風夕墨卻不再解釋,隻環了秋梓樾的腰,仰著下巴說道,
嫌他膩是吧,那我們日後也日日膩給他看。”秋梓樾見四下人多,便欲掙脫風夕墨的手,卻正巧見五王子正打她身旁走過,就狠狠的瞪了五王子一眼,也就老老實實的被風夕墨環著。
五王子卻不理會她,隻急急追上三王子,正欲開口,三王子卻先吐出一句話,
去找虞靖。”
五王子這才急急出了九風台。
楚樂漾隨著穹帝緩步移向九霄殿,穹帝對著月色,慢條斯理的說道,
我原以為會等到中秋之後。”楚樂漾還是一如既往的輕聲柔言,
是長老們的意思。”穹帝回頭,看著楚樂漾嬌若芙蓉的麵色,感歎道,
一晃都十七年了,你看起來還似你我初見時那般國色天資。”楚樂漾聞言隻莞爾一笑,
陛下不必擔憂,你既依諾給了楑兒十六年的關愛,我也必會踐言永世不出九風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