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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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春。

    院子裏的花兒都打了十分的精神豔著,牆角的草兒也不甘示弱的掛上了幾絲久違的嫩綠,這本是個沁然景色,可秋梓桉卻立在閔宅門前一臉僵笑的看著眼前絡繹不絕的行人,心裏滿是愁苦,秋桐則冷著臉在一旁,壓低聲音說道,

    小姐看起來似乎很不高興,直問我為何如此多人!。”秋梓桉無奈,卻仍掛著笑臉,低聲說道,

    我也不知道呀,都說是外祖的學生,也不好直接趕走吧。”

    府裏的婢女更是忙亂了手腳,幸而秋梓樾帶了蘇木一道過來,此刻的蘇木正指揮著婢女侍從一邊規製禮盒造冊,一邊挪騰地方安置客人,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秋桐看著她,心裏更是無味雜陳。

    而不方便露麵的秋梓樾,則待在內堂一邊聽著外麵嘈雜的聲音,一邊在屋子裏來回渡步,風夕墨卻是一臉輕鬆,拎著一個酒壺,橫臥在屋外的平沿上,對著眼前的一片竹林悠悠念著,

    ‘青扈飛不礙,黃口獨相窺’閩先生這宅子建的實在不錯,真正當得‘清雅’二字。”秋梓樾看他這般模樣,便氣懨懨的說道,

    才以為你與哥哥親密了些,你卻擺出個事不關己的樣子來,這些人那個像真正來賀喬遷之喜的,分明都不懷好意!”風夕墨扭頭,望著廊下對秋梓樾道,

    賀喜的來了。”秋梓樾連忙走出屋子,正看見秋桐領著一個瞧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走來,秋梓樾隻覺得身影眼熟,待走近了才一聲驚呼,

    文思明!”他看起來比楑兒走那日還要消瘦,單薄的身子倒叫秋梓樾想起初見風夕墨時的樣子,便又氣又憐的說道,

    你們兩個還真是好兄弟,連失意都要尋同一個法子作踐自己麽。”風夕墨道沒說話,隻遞了酒壺過去,文思明也不推辭,仰頭就是一口,風夕墨接過同樣仰頭一大口,而後輕輕念叨了一聲,

    多謝。”文思明低了低頭,又揚起下巴,念了一聲,

    喝酒。”可方才兩人那兩大口,酒壺頃刻就見了底,風夕墨晃了晃壺身,將它丟在一旁,

    秋梓樾看著想喚人拿酒來,可左右四顧,竟不見半個婢女侍從,想到堂前定然是一片手忙腳亂,便對著倆人道,

    我去幫你們尋酒,你們若要打架,就走的遠一些,別弄壞了哥哥的屋子。”說著便一路小跑的走開了。

    風夕墨這才撇了撇嘴道,

    我如今可打不過你。”

    我如今也沒比你好多少。”

    前幾日楑兒給梓樾來了書信,雖都扯的是些吃喝的閑話,可那字跡瞧著是畫屏的。想來她已經無礙了。”文思明忐忑了幾個月的心,這才安了下來。又想起先前風夕楑寫給自己的手信,不禁笑了一下說道,

    她最會編話本子了,這書信即便被旁人截了去,恐怕也不一定有耐心看完。”

    兄長那日在大昭,許是見過楑兒未來的夫婿了。”

    那便好。畫屏~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總有機會的。”

    倆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卻見遠處秋桐領著一個左右手都占得滿滿當當的人影來,待瞧仔細了,風夕墨忽的凝眉,

    兄長與他也有交情?”

    見過幾次,他倒是十分護著秋兄。不過我覺得他似乎不是衝著你和秋兄來的。”說話間劉白已經越行越近,一邊走還一邊喊叫著,

    我就知道秋兄不會料到會有如此多的客人,定然是沒什麽好招待的了,便先去了趟福源居。”說著還揚了揚手中拎著的東西。待走近,看到風夕墨,這才恭敬的行了禮,文思明也連忙起身對著他行禮,劉白一驚,連忙躬身回禮道,

    文兄這是作何!”文思明不抬頭,隻繼續彎著身子道,

    我如今隻是個學子,自然是該行此禮的。”劉白連忙將他扶起來道,

    好了,今日你我都是都是秋兄的客人,不談禮不禮的。”便自顧自的坐下,將手裏的東西一一擺開,又遞給秋桐一包道,

    這是我特意給你帶的醬子雞。”秋桐一愣,卻不接,隻躬身行禮道,

    大人客氣了。公子還在外堂等我,這醬子雞還是留給王子吧。”風夕墨瞧著這情形,又想起方才文思明的話,便說道,

    大人賞你的,你就收下吧。”文思明也連忙補了一句,

    你家王子最厭煩的可就是雞了,你還是趕緊拿走的好。”秋桐這才將信將疑的接了過去,道了一聲,

    多謝王子,多謝大人。”便出門去了,劉白留戀的看了秋桐一眼,又複回過神,對著麵前的各色珍饈,說道,

    我也是沒想到秋兄連酒都沒備。”風夕墨和文思明這才想起來秋梓樾說去尋酒,卻半響都不見人影。風夕墨心下擔憂,隨即起身奔了出去,剛行了幾步,就看見秋梓樾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慢慢走來,風夕墨心裏一揪,連忙奔過去,上上下下探看了秋梓樾一番,見她未有傷在身,便扶著她的手臂滿是關懷的喚了一句,

    梓樾,怎麽了?”

    秋梓樾抬頭看了一眼風夕墨,卻仍是失魂落魄的緊緊皺著眉頭,這神情,越發讓風夕墨著急,

    出什麽事了?”

    秋梓樾此時卻完全沒了主意,方才她去尋酒,在東室門外聽到兩個人在談論列國時局,心下好奇便隱身偷偷聽起來,卻聽到風夕墨母妃的消息,依照那二人的說法,風夕墨的母妃並未身故,而是身在茨霏。

    秋梓樾本是立即想奔回來將這個消息告訴風夕墨,可行到半路又擔心那二人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這萬一是個圈套呢,可瞧著那二人都是身子單薄的學子,秋梓樾又對自己的隱身功夫十分自信,覺得不會輕易被人察覺,而她知道風夕墨日日都在掛念母親,便覺得不該瞞著風夕墨。

    這兩股心思在心裏揪著,臉色自然變得很是難看,可她越不說話,風夕墨便越發著急,瞬間也蹙起了眉,秋梓樾看著風夕墨,心下一橫,便開口道,

    我方才,方才好像聽到有人說,母妃還,還活著。”風夕墨聞言大駭,

    你說什麽?”秋梓樾猛吸了一口氣,穩穩的說出一句,

    母妃可能還活著!”風夕墨回了一下神,立刻向秋梓樾身後奔去,秋梓樾也連忙追過去,可一路卻毫無人跡。東室更是空空如也,風夕墨撲了個空,隻抓著秋梓樾的手臂問,

    你當真聽真切了?”

    秋梓樾點了點頭。風夕墨在原地呆了片刻,便立刻往屋外衝去,一出門便躍上了房簷不見了,秋梓樾連忙追上,心下滿是後悔和擔憂,後悔自己不該就這麽沒來由的說出來,既擔憂此時他們會否已經落入旁人圈套,又擔憂風夕墨的身體,便隻加緊腳步追著風夕墨。待倆人落到九風台前,風夕墨已然是站也站不穩了,可仍舊強撐著往臨華殿走去,秋梓樾連忙上前扶著他。

    往來的婢女侍從雖覺得驚奇,卻還是恭恭敬敬的朝著她二人行著禮,風夕墨是全然不理會,秋梓樾隻連忙應道,

    都起來吧!”待行到臨華殿前,掌事的禮還沒行完,風夕墨便衝進了內殿。秋梓樾大諳不好,忙展身擋在風夕墨身前,白潯一看自己的劍頃刻便要碰上秋梓樾,連忙翻身收招,風夕墨這才跪下,對著穹帝道,

    兒臣有事要問父王,請父王屏退左右。”白潯聞言不等穹帝發話便拉著秋梓樾往出走,穹帝一抬手,殿裏四下躍出十幾個暗衛,躬身行了禮,也都退出去了。秋梓樾雖滿心的不情願,可掙脫不開白潯的手,隻能被拖著出了殿,穹帝這才合上書信,定睛看著風夕墨,風夕墨再無多言直接了當的問道,

    母妃是不是還活著。”穹帝顯然沒料到風夕墨會突然有此一問,心下已是萬分驚奇,可麵上仍舊風輕雲淡,

    你母妃過世也有十三年了,竟還有人敢攪她清淨,看來這蒼瀾城得治一治了。”

    那您當年為何將沐瀟殿裏的人都賜死!”風夕墨咬著牙問出這句話,當年他隻是在楚王妃那裏宿了一晚,第二日卻聽到母妃病逝的消息,而他和母妃所居的沐瀟殿,上上下下所有侍婢都殉了葬,他是一個活人都沒見到,那時他雖然年幼,卻一直有一個疑慮在心裏埋著,也因此,一聽到母妃活著的說辭,才這般激動。

    你母妃在泉下不該有些近身侍奉的人麽?”

    穹帝這兩句話滴水不漏,風夕墨不再發問,隻靜靜的低頭跪著。良久才趴在地上說了一句,

    求父親告知兒子真相!”

    而被拖出殿外的秋梓樾此刻正被白潯戳著腦袋訓道,

    秋家的武都白練的麽,隻會用自己的身體去擋劍麽,你有幾條命夠擋!”秋梓樾瞪了瞪眼睛,

    我還以為白叔叔是不打算認我了呢!”

    早知道你的武練成這個樣子,當年就該把你帶走!”秋梓樾一向自持武藝出眾,乍聽白潯這般損她,本是萬般不服,可又一想,莫說是與如今的白潯比了,便是比母親當年,自己也地確是差的遠,隻悻悻的低下頭,嘟囔著,

    我自然是比不過白叔叔。”白潯看著秋梓樾的樣子,氣的又戳了戳她的腦袋,

    你別一臉不服氣,贏了幾個不爭氣的暗衛沒甚了不起的,你記清楚了你娘說過的話,沒人能永遠護著你,你須得自己護著自己。”白潯這話點醒了秋梓樾,自打住進了沐瀟殿,她的確是疏於練武,當下便是滿是愧色。正欲認個錯,卻忽的聽見殿門一響,二人回頭,正看見抬腿出殿的風夕墨。

    他此時臉上並未顯露出任何情緒,看上去倒是顯得比方才平靜的多,他走到倆人身邊,牽起秋梓樾的手,又扭頭對著白潯道,

    我的夫人,自然由我護著,不勞父王和白大人費心。”風夕墨此刻的語氣十分冰冷,說出來的每個字放佛都夾帶著千年的寒冰似得,雖是句寵溺的話,卻聽的秋梓樾周身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