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穆王西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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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重啟是在一九八一年。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國際的、國內的數不清的大事都在發生,一些人開始站在台前引領國家前進的方向,也有一些人失去無上尊榮黯然隱退……

    無數複雜卻含有深意的事件交相發生,各色人物交替上場,中國的局勢越發複雜。

    但相比於過去的二十年,整個國家卻有了一種實實在在的朝氣。

    不過那些國家大事都離我太遠了,一九八一年的我才十八歲,於複旦大學就讀一學期之後肄業,隨即被調入一個國家級的科研機構,從事一種改造世界的工作。

    我叫吳疆,生於一九六三年,成長於一個普通的教師家庭,在我成年之前,親眼見識了中國最苦難的年代。

    但我自己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悟,也許是因為父母被打成“臭老九”批判的時候,見識了太多人性的扭曲醜惡的緣故,所以對於是非對錯、善惡真理一類的東西已經失望至極了。

    從這一點來說,我是那個年代麻木國民中的一員。

    所以我是一個沒有什麽野心,十分甘於平淡的人。在我以及我的父母為我規劃的人生中,我應該會在複旦畢業之後,成為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一個園丁,為教育事業奉獻我的終生。

    但我所珍惜的平淡生活,都在二叔去世之後,一去不複返了。

    我還記得那一天,一九八一年一月八日,這一天是二叔的葬禮。

    這一天開始,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產生了某種不可預料的逆轉。

    我的二叔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他住在我家隔壁的單元,在我十八歲之前,我從來沒見過他跟除了我家之外的人接觸。

    在我的印象裏,他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人陪伴他,甚至於,他好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家。

    所以在我還很懵懂的小時候,二叔在我的心裏,隻不過等於一個坐在陽台上看夕陽的雕像。

    至今我仍不清楚他的名字。

    並不是說我不知道,實在是他有過很多名字,所以我不能清楚地知道他的真名是哪一個。

    在我年齡尚幼的時候,父親斷斷續續地講過一些關於二叔的事情,我也因此知道,二叔並不是他的親兄弟,而是被他撿回來的可憐人。

    那一年是一九六五年,革命狂瀾來臨之前的寂靜前夜,我的父親在上級調動下,去往青海進行學術交流。

    而我的二叔,就是在父親進行藏區實地調研時,在草原上撿回來的。據我父親描述,他撿到二叔的時候,二叔整個人處在一種很令人費解的狀態。

    這個被救的可憐人,全身上下的骨頭摸著軟塌塌的,隨行的牧醫判斷他全身百分之八十的地方已經骨折。更恐怖的是,二叔除了臉部之外,全身有大麵積的燒傷,肉皮翻卷淋漓。

    那時候的二叔,生命氣息十分微弱。

    奇怪的是,雖然燒傷的部分達到了很離譜的程度,二叔身上卻並沒有任何血液或者**流出,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他整個人都處在昏迷之中,卻一直在低聲念著一句話。

    再然後,就是父親帶著二叔回到我們所居住的城市。二叔在我們的筒子樓,用三十五塊錢和十斤全國糧票,買下了我家隔壁的一個二居室,從此留在了這裏,成為了我的二叔。

    一般來說,二叔的故事說到這裏,父親就不會再提起了。

    但二叔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父親從來沒對我說過。

    我那時候的好奇心卻又是那樣旺盛而不可遏製,自然要不停地追問。

    但無論年幼的我怎樣打滾哀求,流著鼻涕哭哭啼啼,甚至用我那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的時候,父親都會浮現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並以一種冷峻的沉默姿態麵對我,再無言語。

    事隔多年,當我真正長大成人並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更加多樣,對人心的揣摩更加細致之後,我回首父親當年的眼神,才終於懂得——

    他複雜的表情是對可憐二叔的悲憫,而那異樣的沉默則是對超出自己認知的事物,所保持的恐懼與敬畏。

    不過,我終於還是知道了二叔一直念叨的那句話是什麽。

    父親是不可能告訴我的,但是並不妨礙當事人會忍不住對某個小孩子傾訴。而恰好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麵對未知的秘密終於有人揭露的時候,更是不能把握自己。

    至今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的下午,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蓋滿了天地之間,特別冷。

    但那天的黃昏格外綺麗,在天際厚重雲層的邊緣,一線並不特別明亮卻絢爛的夕陽餘暉,將極西方染成金色的一團。

    我的二叔,就坐在陽台上,好似一尊雕像般,佇立在紫金色的夕陽裏。

    我哭哭啼啼地走到陽台上,心中滿是小孩子特有的幼稚的抱怨與委屈。

    我哭了半晌,終於支撐不住,漸漸轉為抽泣,撇過頭,發現二叔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男人,是不可以哭的。”二叔說的很溫和,但話語裏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犀利如刀,似乎要一直逼入我的心靈:“你怎麽了?”

    我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慢慢止住了哭泣,帶著一股呆氣道:“父親說,他是在青藏高原撿到你的,那時候你傷的好重,醫生都說你活不了了。”

    可是,你都傷成那樣了,還是一直在念叨一句話,一直念一直念,我就問父親你說的是什麽,可他不告訴我是什麽。”

    二叔慢慢笑了:“就因為這個,你哭了?”

    嗯。”

    哈哈哈……”二叔的眉毛挑了起來,笑得很輕佻,仿佛這在父親看來很嚴肅的敏感問題,在他眼裏隻是一件小事。

    半晌,他止住了笑聲,看著我,目光灼灼:“你想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嗎?”

    想。”

    那我就告訴你,”二叔臉色突然變得很詭異,低**子附在我的耳邊:“我說的是……”

    我隻感覺到一股暖氣在我的耳邊飄蕩,但這股氣息傳遞的聲音,卻不帶一點感情:

    它們,就要來了。”

    ……

    說完這句話,二叔便不再願意開口,不理會我懵懂的眼神和追問的話語,自顧自轉過頭去,再一次將自己投入夕陽的懷抱之中。

    它們”是誰?或者說,“它們”是什麽?

    我那時候還很年幼,不知道二叔這句話裏隱含的深意。後續的追問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曾經令我傷心了很久。

    但至少,我跟二叔有了印象中的第一次接觸,他在我的心中不再是那麽冷漠和神秘。我也知道了他不是雕像,他會說話,會跟我交流,我知道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這就夠了。

    這一次事情之後,二叔似乎對我有了別樣的看法,當我下學後等待母親開飯的間隙,便時常喊我去同他說話。

    他那樣一個慣於沉默的人為什麽要找我說話呢?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小,什麽都不懂,也根本沒有尋根問底的意思。或許是他長久以來並沒有能夠溝通的朋友,難以忍受那種孤寂清苦的生活,把我當成了一個傾訴的對象吧。

    總之,這一次之後,二叔似乎把我當成了一個很好的聽眾。二叔是個並不善於言語的人,但是在我心裏,他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

    在我五歲到七歲的兩年裏,每天下午我都會搬著馬紮,去找住在隔壁的二叔。

    吳疆,你讀過《穆天子傳》嗎?”二叔問我。

    沒有讀過,二叔,穆天子是誰?是我們中國的皇帝嗎?”

    穆天子不是皇帝,但他是天子。你想知道他的故事嗎?”

    好呀,我最喜歡聽故事了,你快講吧。”

    周穆王十四年,西極之國有化人來見,能入水火,貫金石,變化多端,穆王為其所惑,遂西遊……”

    二叔,”但我忍不住打斷了他,那時我不過五六歲罷,我完全不知道二叔說的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好吧,那我們換一個說法,”二叔的眼睛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從前有個叫做周穆王的君主,受到一個異人的引誘。這個人對他展示了自己與凡人截然不同的能力,取得了天子的信任。然後對穆天子說,君王想要長生不老嗎?天子回答說要。於是這個人對他說,那請您駕臨極西方的昆侖山,山上有神仙西王母,見到它就能得到您想要的。”

    於是穆天子西行巡遊,想要尋找極西方的神仙所在西王母之國……”

    他騎著神異非常的八匹駿馬——赤驥﹑盜驪﹑白義﹑逾輪﹑山子﹑渠黃﹑驊騮﹑綠耳,越漳水,觀四荒,絕流沙,一直走了九萬裏,終於見到了西王母……”

    聽到這裏,我問二叔,“天子見到了西王母,那他一定得到了長生吧?”

    二叔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他調整了一下坐姿,麵上的表情也嚴肅了許多,似乎開始仔細回憶什麽東西。

    他沉吟了很久,終於開口:“是的,天子得到了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