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永王妃省親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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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淅淅瀝瀝下著雨,葉護一早策馬來到胡府門前,胡府大門緊閉,

    葉護牽著馬在門前等候,他這次來長安隻停留了三日,就要啟程,因為不想衝淡重逢的快樂,臨行才告訴真娘。

    前幾日也告訴過真娘,回紇汗庭有好多事務急待處理,他這次來長安隨時要回去。吐蕃王子犀鬆德讚要來回紇牙帳向阿格蘇公主求婚,這幾年回紇和吐蕃在西域時有戰爭,但也有貿易的往來,一向恃強霸道的吐蕃第一次向日益強大的回紇主動示好,葛勒可汗無意將掌上明珠阿格蘇公主嫁到吐蕃去,但考慮到兩國關係的長遠發展,總要隆重接見。再就是後突厥舊部薩彥嶺部族不斷挑釁,葛勒可汗打算任命葉護為大元帥攻打薩彥嶺部族,一方麵讓葉護得到軍事曆練,另一方麵,也打算借機收回移地鍵和頓莫賀達幹的大部分兵權,交由太子掌控,以便他千秋之後,汗位可以順利交接。

    這有一定的難度。這幾年來,葉護長居長安,回紇的騎兵將領基本都是移地鍵和頓莫賀達幹提拔的,頓莫賀達幹是葉護太子的堂兄,葛勒可汗的親侄子,

    也算是個深明大義的人,不知怎麽的現在竟然和移地鍵沆瀣一氣,處處為難葉護。

    真娘了解葉護的處境,諫言說:“平時做事,以德服人,關鍵時刻,要有大丈夫的威嚴,威信是自己樹立的,不是別人給的。”

    葉護道:“我這次回汗庭,借鑒大唐的官製,著手改革回紇政權組織,設置外宰相六人,內宰相三人,又設了都督、將軍、司馬諸多官號。任命頓莫賀達幹為內宰相,恩威並施,這樣消減頓莫賀達幹的兵權就不會遭到太多的抵製。”真娘想了想,茅塞頓開,微笑說:“頓莫賀達幹和移地鍵隻是暫時的合作,有頓莫賀達幹的軍力與移地鍵相平衡未必是壞事,而且頓莫賀達幹有治國之才,又忠於葛勒可汗,你要想法讓他為你所用,移地鍵覬覦太子之位已久,必然與你誓不兩立,想想大唐當年的玄武門之變,我們當引以為戒,先發製人,當務之急是消弱移地鍵的兵權。”葉護凝視真娘,柔聲說:“我的諸葛孔明,有了你,我將無往不勝。”真娘擔心地說:“我擔心你心太軟,宮廷的儲君之位爭奪向來都是血雨腥風的,從來不擇手段。我們分隔兩地,我不能隨時提醒你,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做了太子,就會安全。”葉護微笑說:“沒事,別擔心。”溫柔地將真娘擁入懷中。想到真娘的聰慧,葉護勾起唇角,笑意濃濃。

    胡府的大門終於打開了,守門的胡風看見葉護太子牽著一匹棕色的馬立在門口,吃了一驚,熱情地說:“葉護太子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敲門呢?”

    葉護微笑說:“我剛來,怕驚擾府上,先等一會無妨”。

    胡風正要跑去稟告老爺夫人,葉護阻止說:“先別打擾長輩,我先去梅香閣看看小姐起來沒有?”說著將馬韁繩遞給胡風,讓他找個地方拴好馬匹。

    然後,冒著微微細雨,快步走向梅香閣。

    小惠已經起床,正在晾曬衣服,看見樓下的葉護,就向他招手,卻不說話。

    葉護料想真娘還在睡眠中,就輕輕地上樓。悄聲問:“真娘還睡著嗎?”

    小惠小聲道:“知道你這兩天要走,小姐心事重重的,一夜都沒怎麽合眼,翻來覆去的,黎明剛睡穩了些。”

    葉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說:“別驚擾她,讓她多睡會,我先給老爺夫人請安去”。

    小惠笑笑,拿了把雨傘,跟了他下去,絮絮地說:“葉護太子,你這次回去,

    可要常給我們家小姐來信兒,前段時間,沒有你的消息,小姐她心不在焉,茶飯不思,像魂魄離體,夜裏也總是睡不穩。”

    葉護說:“這個是我的錯了,以後,阿鷹就是我和真娘的專門信使,小惠,謝謝你那麽盡心盡責地服侍真娘。”

    小惠笑笑,將雨傘遞給葉護,轉身回房。

    葉護給太老爺、老爺、夫人各自請安、辭行完畢,又來到梅香閣,真娘已經起床,正在梳妝,葉護進去,替她將茉莉花簪插好,撫摸著她柔軟如絲的雲髻,銅鏡裏映出一對如膠似膝的人兒。

    真娘淡淡地問:“你今天就要走嗎?”

    葉護說:“嗯,等會就要出發,我怕你睡不好,所以昨晚沒說今天一早走。”

    真娘嫣然一笑,深明大義地說:“你身為回紇太子,當然要以社稷百姓為重,我怎麽會絆住你,讓你隨了我一個人的意,負了回紇各部百姓呢”。

    葉護見真娘如此通情達理,很是欣慰,依依不舍地說:“真娘,我會盡快來看你的,阿鷹以後就往返你我之間,咱們鴻雁傳書,以表心意,但願守得雲開見月明,我這次出征薩彥嶺部族,若能凱旋而歸,得到父汗的認可,向你求婚也就提上日程了。”真娘眼神裏充滿希冀,婉約含蓄地笑,深情地看著葉護。兩個人緊緊地相擁,相見時難別亦難,此時無聲勝有聲。

    這時,胡夫人派人過來叫真娘、葉護一起吃些蓮子粥,又吩咐丫鬟準備了一包點心和一包水果,讓葉護路上作為幹糧。

    真娘看葉護吃了碗蓮子粥,也強打精神吃了些,見祖父、父母、丫鬟仆從都來為葉護送行,真娘收住眸子裏的淚水,與家人一起送葉護出門,墨玉早已等在門外,葉護將兩個包裹交給墨玉,墨玉用包袱係好,挎在背上,朝眾人微微一笑,潔白的牙齒匹配她黝黑精致的臉蛋顯得格外生動。斑馬蕭蕭,離別有期,歸無期,真娘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冥冥之中感覺,下一次的相聚,也許是物是人非。

    那邊回紇國內風雲突變,這邊大唐帝國山雨欲來風滿樓。

    十月,安祿山沒有如約來長安麵見皇上,隻是派了兩個往長安奏事的使節敷衍,

    十一月初,奏事使節返回範陽。安祿山立即召眾將開緊急軍事會議,待各部將領雲集,安祿山四下望望,殺氣騰騰地說:“皇上有密詔,命令我立即帶領各位將軍入朝清君側,誅殺逆賊楊國忠”。

    諸將驚得目瞠口呆,麵麵相覷,又怕惹惱至高無上的安祿山,隻得說:“遵旨。”十一月九日,安祿山糾集所轄戰區的兵馬,加上同羅、奚、契丹等部落總計十五萬多人,號稱二十萬大軍,正式在範陽起兵。微微細雨中,

    安祿山在薊城南郊舉行場麵宏大的誓師儀式,喪心病狂,咆哮著動員將士:“清君側,誅殺楊國忠,是我們神聖的使命,打向長安去,殺他個幹幹淨淨。有膽敢妄加議論,擾亂軍心者,立斬,滅三族!”

    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開赴長安,戰火從範陽燒到中原,直指東都洛陽,

    河北混亂不堪,叛軍所到之處,燒殺搶奪,奸淫婦女,無惡不作,百姓失去家園,紛紛逃難。

    李隆基和貴妃娘娘正在華清宮泡溫泉。緊急戰報火速傳到華清宮:“安祿山突襲太原,掠走太原副留守楊光翽!”

    老皇帝赤裸上身半臥在溫泉裏,閉目養神,貴妃娘娘娥眉微蹙問:“三郎,安祿山又生事了?”

    李隆基懶洋洋地說:“安祿山樹敵太多,造他謠的多了,朕都習以為常了。”

    接著,又有人相繼傳來告急文書,李隆基大驚,由宮女服侍更衣出來,看到一份份告急奏書,不覺天旋地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襲擊著他,他隻覺眼前一黑,差點暈倒,貴妃驚心動魄,忙伸手扶住皇上,擔心地問:“三郎,你怎麽啦?”一邊扭頭對身邊的宮人說:“快傳太醫。”

    往事一幕幕在李隆基的腦海翻騰:安祿山渾圓的肥肚子,比農舍養得母豬還大,李隆基看著笑道:“你這肚子裏裝了些什麽東西呀?竟有如此大!”

    安祿山拍拍凸起的肥肚,無比憨厚地說:“無他,隻有一顆對陛下的赤膽忠心!”

    一次,楊國忠又奏安祿山謀反,安祿山知道後,跪在李隆基麵前,涕泗滂沱地哭訴:“兒臣若不走正道,膽敢對父皇不忠,就讓野狗吃了兒臣的良心。”李隆基賜給他免死鐵券,在長安為他營建豪華府邸。同時加封他為東平郡王,封安祿山的愛妾段氏為國夫人。

    還有一次,安祿山入朝,恰巧太子也在,李隆基命太子會見安祿山,安祿山見太子李亨卻不拜,左右都感到驚奇,李隆基問他為何不拜。

    安祿山懇切地說:“臣乃胡人,不懂朝中的官銜,不知太子是什麽官兒?”

    李隆基見安祿山如此憨態可掬,笑道:“太子是大唐的儲君,不是什麽官,朕千秋之後要傳位於太子。”安祿山說:“兒臣愚笨,隻知道陛下,陛下乃真龍天子,必將萬歲萬萬歲,不知還有太子,臣真是罪該萬死。”

    李隆基令他給太子下拜,安祿山才下拜謝罪,竟毫不在意一臉鐵青的李亨。

    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李隆基一世英明,卻鑄下了彌天大錯,老皇帝

    越想越惱怒,高力士見皇上急怒攻心,一時也沒注意,隻是精心服侍,

    太醫慌慌張張地趕來,欲給李隆基號脈診治,卻被暴怒的李隆基拂袖轟走。

    貴妃扶著李隆基喝了杯茶,又軟語寬慰,冷靜片刻,李隆基宛若從噩夢中驚醒,心急火燎地急召楊國忠和韋見素等重臣進宮商議對策。

    幾個重臣憂心忡忡,滿麵愁容,驚慌失措中急急忙忙進宮。

    唯有楊國忠一臉喜色,興奮異常,得意洋洋,見到皇上,楊國忠更自覺是諸葛亮一樣遠見卓識的人才,自豪地邀功說:“陛下,我說得沒錯吧,我早料到安祿山有不臣之心,反叛隻是早晚的事,大家還不信。”說完,聳聳肩膀,揚揚眉毛。

    李隆基氣得渾身發抖,痛斥道:“安祿山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朕如此信任他,恩遇與他,他竟然恩將仇報,真是畜生不如!”

    楊國忠躊躇滿誌地拍拍胸脯說:“陛下勿擔心,謀反的隻有安祿山一人,他手下的將士還是效忠陛下的,臣擔保,不出十天,安祿山的腦袋就會被送往長安”。

    正說著,一個身材魁梧,相貌奇醜的人告進,高力士引領進來。原來是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封常清見皇上像熱鍋上的螞蟻,安慰道:“大唐太平久矣,百姓不懂戰事,看見烽煙和賊寇就嚇破了膽,安祿山沒有那麽可怕,形勢隨時會發生逆轉,臣肯請陛下允許臣前赴洛陽,打開倉庫,招募兵馬,率軍渡黃河作戰,定取那安祿山的首級”。

    李隆基素聞封常清有才學,是大唐名將,又長期擔任安西節度使,諳熟軍事,

    大喜過望地說:“好啊,好!”親手扶起跪地的封常清,任命封常清為範陽、平盧節度使。封常清自信滿滿地退下,立即起程到洛陽,著手招募兵馬。

    李隆基再沒心思泡溫泉了,急回長安,同時,李隆基和楊國忠在軍事上做了一係列部署。任命榮王李琬為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為副元帥,內侍邊令誠為監軍,統率禁軍及新招募兵士共五萬人,即刻開赴陝州。

    聞聽這樣的部署,太子李亨眼睛都綠了,心裏直恨得牙癢癢:“國家危機,要麽皇上禦駕親征,太子監國,要麽太子掛帥,皇上是一時糊塗,還是別有用心,偏要別出心裁,讓榮王李琬掛帥,這是什麽意思嘛?”

    李亨表麵不露聲色,心中卻惶恐不安,作揖告別父皇。回到東宮,李亨馬不停蹄,召來幾個兒子和近臣、宦官商議對策。胡雪鬆也匆匆趕來,廣平王李俶氣得直跺腳,憤慨地說:“皇爺爺怎麽會作如此安排,大唐到了這個地步,他老人家心裏還在忌憚太子嗎?這將置我父王與何地?”

    體態豐腴的張良娣,揚揚柳葉吊梢眉,撇撇嘴說:“這還不是楊國忠這個死東西的餿主意”。宦官魚朝恩向同僚李輔國使了個眼色,李輔國湊進張良娣,詭秘地說:“禍,福之相依,福,禍之相伏,安祿山起兵,也未必是壞事,陛下做如此安排,也是天意。”張良娣鼻子哼了一聲,臉露殺機,森然笑道:“榮王李琬掛帥,也是個送死的元帥。”李俶瞥了眼張良娣,這個女人一向凶狠歹毒,幸好她一心向著父王,否則,東宮早就被她攪得天翻地覆了……李亨道:“李輔國說得有道理,東宮的人隻管保護好皇上,靜觀其變。”

    然而,局勢每況俱下,封常清臨時拚湊的六萬軍隊,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軍事訓練,一到戰場就聞風喪膽,潰不成軍,僅僅一個月,安祿山的叛軍突破黃河天塹,浩浩蕩蕩過了黃河,河南戰區唐朝軍隊兵敗如山倒,在滎陽城,更是大長安祿山的威風,守城士兵聞聽戰鼓,雙腿打顫,稻草人般紛紛從城牆跌落。安祿山的軍隊來勢洶湧,勢如破竹,撲向臨近洛陽的武牢關,封常清屢戰屢敗,丟失武牢,安祿山大軍殺氣騰騰,長驅直入,東京洛陽淪陷,曾向皇上誇下海口的封常清束手無策,隻能領著殘兵敗將西逃。

    紫宸殿,李隆基正心情煩躁地來回踱步,特使來報:“安祿山的大軍攻陷洛陽,封常清兵敗逃走,東京留守李憕和禦史中丞盧奕拒降被殺,河南尹達奚珣投降安祿山。天寶十五年正月初一,安祿山在洛陽稱大燕皇帝,改元聖武。”

    宛若空中一個巨雷爆炸,李隆基眼花耳鳴,一下子癱倒在龍椅上,貴妃亂了手腳,含淚心疼地喊道:“三郎,你保重龍體要緊啊!”李隆基驚魂未定,

    忽然,有個太監來報:“陛下,榮王李琬昨天夜裏暴卒!”

    什麽?”

    李隆基顫巍巍地從龍椅站起來,滿眼悲傷和驚懼,惶恐地問:“你說什麽?誰死了?”

    太監道:“榮王李琬沒了,望陛下節哀!”

    老皇帝恍若從噩夢中驚醒,忽然老淚縱橫,哭道:“兒啊,是父皇害了你啊!”

    胡府,胡雪鬆神色驚慌地走進梅香閣,顫抖著聲音說:“我兒,不好了,洛陽淪陷,安祿山在洛陽稱帝了!”

    猶如晴天霹靂,真娘驚呆了,想不到叛軍如此來勢凶猛,皇上的軍隊卻如此羸弱,不堪一起。真娘雖然博學,也不過十幾歲的一個小姑娘,經曆如此之變,

    也不免驚慌失措,要是有葉護在身邊,她也許會安心許多。

    胡雪鬆剛到,一個太監來胡府傳信:“永王王妃乘輦回娘家省親了”。得到太監稟報,胡府上下出迎,胡潤福拄著拐杖出來,恭謹地迎接孫女,胡夫人梳洗更衣,慈笑著走到大門外,等候繼女。

    管家胡忠自幼看著瑞蘭小姐長大,聽說永王妃駕臨,喜不自勝,鞍前馬後,悉心安排侍候。輦車停到胡宅門外,宮女扶著永王妃瑞蘭下輦,隻見瑞蘭和真娘生得有五分相像,天生的美人坯子,美貌應出真娘之右,隻是形容憔悴。胡潤福老太爺帶著全府老小向永王妃跪地請安,永王妃扶起祖父和胡夫人,躬身問安。

    然後由宮女扶著嫋嫋娜娜地走進胡府。進入府中,瑞蘭免去所有俗禮,直奔父親的書房竹筠齋,真娘正和父親胡雪鬆在書房說話,見永王妃駕到,出門相迎。

    三人坐定,瑞蘭打量著真娘,慶幸地道:“妹妹幸虧被葉護救了回來,若做了安祿山的妃子,咱們胡家現在也成了亂臣賊子了。”胡雪鬆道:“蘭兒,你怎麽匆匆而來?”瑞蘭眼圈紅了,欲言又止。真娘難為情地點點頭,心疼地說:“姐姐,當初姐姐嫁給永王時,妹妹還小,否則,怎麽也不讚成你嫁到帝王家。”瑞蘭拭淚微笑:“如今兒子也有幾歲了,就不想別的了,平平淡淡過日子。”真娘見瑞蘭神色憂慮,似乎和自己有了隔閡,刻意隱瞞自己,有要事和父親相商,於是有眼色地說:“姐姐,你先和父親說話,我去去就來。”

    然後,起身離開竹筠齋,瑞蘭這次回府,帶來一個噩耗,洛陽淪陷之時,

    叔父胡竹鬆追隨禦史中丞盧奕一起殉國,弟弟胡安昌和堂弟胡國昌

    懷揣官印帶著盧奕的老婆孩子回長安,怕祖父爹娘擔心,去永王府見了瑞蘭姐姐一麵,兩個人連夜奔赴陝郡,跟隨封常清打仗去了,陝郡防線沒能抵擋住安祿山的叛軍,沒兩天,陝郡也失守了,現在兩個兄弟都沒有音訊,生死不明。

    說著,瑞蘭禁不住用錦帕拭淚。胡雪鬆悲痛欲絕,放聲大哭,瑞蘭也跟著哭。現在國難當頭,胡家也禍不單行。瑞蘭說到榮王李琬之死,國家危難之際,皇上依然忌憚太子李亨,先是重用榮王李琬,下一步恐會重用永王李璘,而李璘也不安分,皇家親情瞬息萬變,若有不慎,瑞蘭和孩子都將會成為犧牲品。胡雪鬆雖為集賢院學士,太子宮幕僚,但關鍵時刻,瑞蘭提醒父親別站錯隊,

    要支持自己的女婿永王李璘。胡雪鬆含淚鄭重地點點頭,看來女兒瑞蘭還是對永王李璘有感情的,雖然自己一心為大唐社稷,忠於太子李亨,但想到女兒一生的幸福,胡雪鬆的天平還是會傾向永王李璘。

    真娘回梅香閣看了會書,總是心不在焉,又去竹筠齋,將葉護從回紇帶來的一件貂皮鬥篷折疊好,要小惠送給瑞蘭姐姐,自己也下樓去竹筠齋。走到竹筠齋的走廊裏,見父親兩眼紅腫,正送瑞蘭出來,看瑞蘭滿眼淚痕行色匆匆,真娘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遲疑地問:“姐姐就要走嗎?”

    瑞蘭想到真娘剛從一次劫難中脫險,不願她跟著擔心受怕,才刻意隱瞞她,於是強抑眼淚,謹慎地說:“小妹,我這次來,比較匆忙,就不向母親和祖父告辭了,你替我說些好話安慰他們,免得他們不開心。”真娘微笑說:“是,這是葉護從回紇汗庭給姐姐帶來的禮物,一直沒能親自送到姐姐的府上,您現在帶回吧。”瑞蘭接過貂皮鬥篷,遞給前來接迎的宮女,望著出落得清水芙蓉一樣的真娘,含淚微笑說:“小妹,謝謝你,聽說你和葉護太子感情甚好,看來你我姊妹此生都要和帝王之家結緣了。”真娘含羞而笑,依依不舍地送瑞蘭上了車輦,目送姐姐遠去,心若潮水澎湃,隱隱有種大廈將傾,骨肉永遠分離的不祥預感。

    回紇汗庭,晴空萬裏,熱鬧異常,一場比武招親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原來,吐蕃王子犀鬆德讚前來回紇向公主阿格蘇求婚,阿格蘇想要巧妙地拒絕,就安排這場比武活動。

    第一個上場的是犀鬆德讚的武士,身高七尺,壯碩如牛,舉著個明晃晃的巨型斧頭橫衝而來,吉輟手持鐵錘迎上,兩人都是龐然大物,卻伸手敏捷,

    宛若兩隻犀牛麓戰。殺得難解難分,隻聽兵器的鏗鏘碰撞聲和電石火花的閃耀,殺了幾個回合,吉輟被吐蕃武士高高舉起,又一腳踢飛,趴在地上竟然爬不起來。

    阿格蘇驚得目瞠口呆,犀鬆德讚高興地手舞足蹈,笑著瞧瞧阿格蘇。

    忽然,仿佛天籟中飛來一隻蒼鷹,墨玉一身蒼綠衣服,頭戴黑色紗巾帽,

    手持鐵鏈,從天而降,鐵鏈在她手中,宛若遊龍飛舞,吐蕃武士雖然壯碩勇猛,但因看不清墨玉的套路,不一會兒,就被墨玉的鐵鏈纏住了脖子,他吐著舌頭,眼睛翻白如雞蛋,眼看一命嗚呼,隻得放下手中的斧頭,偃旗息鼓,

    阿格蘇拍手叫好,開心地像一頭小鹿。

    犀鬆德讚看到自己最強的武士被戰敗,呼嘯著持劍衝上擂台。

    葉護太子赤手空拳跳躍上台,二人先客氣地抱拳。這是一場具有特別意義的比武,回紇太子對決吐蕃太子,一開始,犀鬆德讚步步緊逼,利劍若閃電。

    葉護太子處於守勢,隻得小心躲避。但很快以退為進,施展輕功,在空中宛若一隻大雁飛來飛去,時不時行走在犀鬆德讚的頭頂和劍梢,幾個來回,犀鬆德讚就暈頭轉向,大汗淋漓,章法大亂,劍法亦亂。葉護太子抱拳一笑:“草船借劍”,從懷中拿出三個飛鏢,隻聽“嗖嗖”作響,飛向犀鬆德讚的手腕,不偏不倚,三個飛鏢分別擊中犀鬆德讚右手關鍵的肩、肘、腕三個關節,犀鬆德讚躲閃不過,痛得齜牙咧嘴,手一軟,那把寶劍就“咣當”一聲落在地上,葉護眼疾手快,一腳踢飛寶劍,兩個王子赤手空拳對決,犀鬆德讚哪裏是葉護太子的對手,一會兒,就被葉護扳倒在地。”移地鍵看著擂台上的葉護功夫卓絕,不僅冷汗直冒,思忖著如何才能廢掉葉護的武功,否則,這個對手太可怕了。

    擂台下回紇將士掌聲雷鳴,歡呼聲,讚歎聲絡繹不絕。

    葉護太子雙手攙起犀鬆德讚,瀟灑地致歉:“很遺憾,阿格蘇公主暫且不能答應殿下的求婚,但我們仍然可以是朋友,父汗準備了酒宴盛請犀鬆德讚王子。”

    請——”葉護熱情地邀請犀鬆德讚。

    犀鬆德讚氣得翻著白眼,心想:“回紇,小國也。”但礙於外交禮儀,隻好大度地跟葉護太子下了擂台,一起去牙帳赴宴。

    宴席上,阿鷹匆匆趕來,對葉護太子說:“殿下,安祿山一個月前從範陽起兵謀反,來勢凶猛,大唐軍隊節節敗退,安祿山已經攻陷了洛陽。”

    葉護神色凝重地說:“安祿山果然反了,隻是想不到大唐中原的兵力如此空虛,如此不堪一擊,長安怎麽樣?你見到真娘沒有?”

    阿鷹說:“見到了,她要你放心,還要你多保重,長安還是安全的,畢竟有潼關天險,這樣一個國際大都市,又是京城,皇上肯定會做好保衛工作。”

    葉護眉心緊蹙,點點頭。

    犀鬆德讚聽著,滿臉是笑,得意地說:“葉護兄,我們的機會來了!”

    葉護蹙眉問:“此話怎講?”

    犀鬆德讚笑道:“我的祖母金城公主已去世十幾年了,吐蕃對大唐就更不用顧及什麽麵子,前年,哥舒翰出擊我吐蕃,攻克吐蕃洪濟、大漠門等城,還占領了水甘草美的九曲地。此仇不報,我犀鬆德讚一日不得安心,你們不知道,九曲地早在我祖母金城公主嫁來吐蕃和親時,當時的大唐皇帝中宗李顯就將它作為湯沐邑送給吐蕃。葉護太子,如今回紇國富兵強,今非昔比,難道貴國就願意永遠對大唐稱臣嗎?不若,吐蕃和回紇聯合出兵,乘機打到長安去,那裏可有數不盡的珠寶和美女、絲綢、茶葉。”

    葉護心下反感,但出於外交禮節,微笑說:“我回紇和大唐世代修好,是曆史自然形成的,縱然回紇現在糧草充足,兵強馬壯,絕不會對友好鄰邦、昔日盟友做落井下石之事”。犀鬆德讚詭秘地笑,趾高氣揚地說:“吐蕃的時代來了。”

    送走了犀鬆德讚,葉護匆匆去葛勒可汗的寢宮,稟告大唐的局勢,提議說:“父汗,如今大唐對安祿山的軍隊作戰,肯定需要一批戰馬,這是兩國貿易馬匹的好時機,我們趁機賣個好價錢,兒子懇請父汗允準,完成這次大宗馬匹貿易。”

    葛勒可汗道:“我們近期還要攻克薩彥嶺部族,需要三萬匹精壯的戰馬,你帶人先挑出來三萬匹,再留三萬匹馬作為儲備,剩下的兩萬匹戰馬,分三批賣到大唐去,也算是對大唐的支持”。葉護微笑道:“兒臣謹遵父汗安排。”葛勒可汗痛心地說:“想不到富庶的泱泱大唐,竟然瞬間國運衰微,太子,謹記,治國也符合‘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葉護鄭重地點點頭,說:“兒臣記下了。”

    葉護心念真娘,情急之中想出個兩全其美之計,這樣還可以借兩國互市之機,滯留長安一段時間。見葉護太子唇角露出溫暖的笑意,葛勒可汗笑道:“葉護,你是惦念長安的那個叫真娘的姑娘吧?”

    葉護不置可否地笑了。

    葛勒可汗慈祥地說:“去吧,早日返回,若能得到大唐皇帝的賜婚,父汗倒是想早點抱孫子”。

    葉護喜出望外,想不到父汗竟如此深明大義,體恤自己。禁不住熱淚盈眶,磕頭拜謝道:“謝父汗!”

    葛勒可汗歎道:“自古英雄愛美人,我的兒子也不能免俗啊!”

    葉護燦然一笑,拜別父親,當即派人去馬場清點戰馬,率部眾帶六千多馬匹,浩浩蕩蕩,沿著“參天可汗道”南下,直奔大唐都城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