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苦難王子頻變故,亂世佳人歸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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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德鞬山西側的山穀,葉護太子的墓碑前。

    一縷晨曦照射一襲白裙的真娘。

    小惠一邊燒紙,一邊哭著說:

    小姐,我們在回紇汗庭盼呀盼,終於盼到葉護太子出征回來,

    誰料想盼來的不是婚禮,卻是葉護太子的葬禮。”

    真娘的眼淚已經哭幹,她漠然地望著葉護太子的墓碑。眼尾的餘光瞟見移地鍵

    下馬前來,禁不住義憤填膺,咬牙切齒地發誓道,“葉護太子,我一定要替你報仇,等除掉那個害死你的人,我再來這裏,同你合葬。”

    移地鍵哈哈大笑,陰陽怪氣地道:“好一個有情有義的貞烈女子,本汗可不舍得讓你死,按照回紇的規矩,你以後就是我的女人。”

    真娘冷笑道:“好啊,移地鍵,咱們最好今晚就成婚。”

    真娘眼裏的冷光若寒劍,透著仇恨和殺機。

    移地鍵不由倒吸了口涼氣,想到渾圓的墳墓裏躺著的葉護,汗毛都倒豎起來。

    畢竟做賊心虛,移地鍵做了大汗卻睡不著覺,一大早就率領著他的隨從前來

    葉護墓碑前察看,遇到真娘和小惠祭拜。自己也裝滿做樣地走上前,焚燒了一堆冥紙,念念有詞地道:“大哥,你一路走好,本汗一定會替你治理好回紇,讓回紇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強國,你就安歇吧!”然後閉目,默默念叨著隻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梵語。

    真娘跪在墓前,雙手合十,默默為葉護祈禱:“葉護,你是大唐的忠義王,你一定會逢凶化吉,平安到達長安”。想起昨晚,為葉護下葬的那一刻,待車鼻檢查完畢,眾人將葉護的棺材放在一丈深的深溝裏,然後一鐵鍁土、一鐵鍁土填平土坑,最後堆成一個墳塚,真娘幾乎擔心地昏厥,這樣葉護每時每刻都有被悶死的危險,萬一自己弄巧成拙,豈不害死了葉護。

    等車鼻走遠,吉輟帶領幾個回紇騎兵呼呼趕來,跳下馬,衝到葉護的墳塚,

    急不可待地用鐵鏟往外扒土。

    真娘以為吉輟看出了破綻,驚恐地問:“吉輟,你要做什麽?”

    吉輟痛心地說:“我要救葉護太子,真娘小姐,你們都誤會我了,我佯裝

    背叛太子,才有機會救太子呀。”真娘半信半疑,但不扒開土,墳塚內沒有空氣,葉護必死無疑。但見吉輟雙臂抱住墳塚,用力一掀,葉護的棺木露了出來,

    吉輟用刀子撬開棺木,棺材裏的葉護,若真的死了一般,臉色蒼白,四肢僵硬,一動不動。

    真娘以前隻是在醫書上看過詐死丸的記載,卻是第一次試用,哪有把握?見葉護這個模樣,心裏也是七上八下,貼住葉護的人中,卻聞不到一點鼻息,不覺唬得心驚肉跳,忙從袖中取出救心丹,用手掰開葉護的嘴,硬硬地塞了進去。隔了好大一會,依然沒有動靜,真娘嚇得哭了出來。

    小惠安慰道:“小姐,你不是說,需要三天三夜才能蘇醒嘛,還不到時間呀。”

    真娘心裏稍稍寬慰了些。吉輟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先帶葉護太子走。”

    真娘一怔,但想到用人無疑,吉輟一向對葉護太子忠心耿耿,突然背叛太子,投靠移地鍵定是緩兵之計。傲奴和阿鷹麵麵相覷,然後對吉輟說:“我們姑且相信你,你若再敢加害葉護太子,我們定然不會放過你。”吉輟一臉委屈地說:“我原想用個妙計,誰知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太子殿下。”

    真娘道:“寧國公主在前方五十裏外的杭愛驛站準備了去大唐貿易的氈車,吉輟,你記得將葉護太子換上氈車,直接去長安,拿著通關文牒,就會躲過關卡的檢查。”說著,掏出懷裏的通關文牒遞給吉輟。吉輟接過通關文牒,應允道:“小姐放心,這次我一定將葉護太子安全護送出境,送到大唐東宮,讓太子李豫治好他的傷,這傷原是我情急中用鐵錘打的,原想以此取得移地鍵的信任,

    誰知道沒把握好分寸,將太子害成這樣。”

    真娘道:“不怪你,吉輟,若不是你打傷葉護,等移地鍵動手,出手就是致命。”

    吉輟將葉護的棺木蓋好,在棺木底部用利劍挖了幾個洞,然後將棺木抬到馬車上,吉輟跳上馬車,對阿鷹和傲奴道:“提買已被移地鍵收買了,你們兩個好好保護胡姑娘,放心,跟隨來的士兵都是忠於葉護太子的。”然後,回首對幾個士兵道:“出發!”幾個回紇騎兵撥馬前行,吉輟駕起馬車,車輪滾滾,瞬間消失在夜幕中。

    卻說吉輟的馬車到達杭愛驛站,那裏早有寧國公主的人馬等候,寧國公主的氈房車像個移動的白房子,吉輟和隨從將葉護從棺木裏抬出來,放在頂部有孔的一個一丈多長,七尺多寬的空櫃子裏,放置妥當,吉輟才發現氈房車裏竟然還有三個同樣大小和顏色的櫃子。來不得悉心察看,吉輟隨寧國公主的氈房車急速奔往大唐。

    提買一早不見了吉輟,就在汗庭四處尋找吉輟,他早被移地鍵收買,負責報告葉護的行蹤,現在又被移地鍵任命監視吉輟,走到大可敦殿前,見小寧國公主在傷心哭泣,“姐姐走了,撇下我一個人獨自走了,她怎麽忘了,我是陪她嫁到回紇來的。”侍女道:“公主不要哭了,大可敦回長安,是她最好的歸宿,

    你就安心留在回紇,大汗不會虧待你的。”提買一聽,莫非大可敦私自逃往大唐?於是慌慌張張跑到移地鍵的牙帳,告發吉輟,告發大可敦。

    移地鍵剛從葉護的墓地回牙帳,見真娘哭得傷心欲絕,心中的一個石頭落了地,又回到內殿,找到美嬌娃小仆固氏,抱著美人兒又睡起了回籠覺。

    提買來到移地鍵的牙帳外,被幾個侍衛擋住,提買焦急地說:“小的有要事稟告大汗。”一個侍衛警告說:“大汗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違令者,斬!”

    提買無可奈何,一直在移地鍵牙帳外等到日上三竿,又怕耽誤大事,

    終於耐不住,壯著膽子威脅說:“若耽誤了可汗的大事,你們幾個也逃不了幹係。”

    侍衛也擔心出差錯,才進牙帳稟報,移地鍵令提買進內殿談話,提買跌跌撞撞奔到移地鍵的內殿,見大汗和美人兒正心情閑適地品茶,提買撲通跪地,戰戰兢兢地說:“大汗,吉輟這幾日行動蹊蹺,小的忽然想起,吉輟是詐降,那晚吉輟的鐵錘砸向葉護太子的頭部,也很可疑,據小的所知,吉輟運用鐵錘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定不會讓葉護太子致命,葉護太子也可能是詐死,小的一早見小可敦在大可敦殿外哭泣,聽說大可敦已經連夜去了長安,葉護大概也跟隨大可敦去了長安。”這還了得,若葉護沒死,大唐一旦平定內亂,必定協助葉護奪取汗位,移地鍵怒不可遏,揚起巴掌給了提買一個耳光,罵道:“死東西,怎麽到現在才來稟告?”遂火速召集部下,立即帶兵追回大可敦。

    以往,寧國公主的氈房車也去過兩三次長安,每次都帶回茶葉、絲絹、點心,水果,奇珍異寶、甚至宮廷禦膳房做的醬肉。每次都帶兩個櫃子,這次四個櫃子,邊境的回紇兵雖然有些疑惑,但想到是大可敦的氈房車,尊重大可敦是回紇的傳統,回紇的大可敦相當於大唐的皇後,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況且大可敦每次都是從母國帶東西到回紇,多幾個櫃子自然對回紇也是有好處。看過吉輟的通關文牒,邊境的士兵順利放行,氈房車順利到達大唐的國土。

    移地鍵、車鼻幾個一直追到回紇與大唐的邊境,聽關卡的回紇兵說大可敦已離境兩個時辰了,移地鍵怒火萬丈,打了邊境士兵兩個耳光,罵道:“混賬,通關文牒必須由本汗簽發,老可汗已經死了,過去的通關文牒統統作廢。”提買嚇得後退兩步,移地鍵見提買貪生怕死的窩囊樣,不覺來氣,一劍刺向提買的胸膛,惡狠狠地道:“你這個賣主求榮的蠢豬,要你何用?”提買躲閃不過,

    瞪著渾圓的眼睛倒在血泊中。

    天可汗大道,氈房車徐徐而行,已經兩天兩夜了,葉護依然沒有醒來,吉輟用手放在葉護鼻根處,似乎感覺到微弱的鼻息,吉輟鬆了口氣道:“有了鼻息就好,到了長安,李豫太子會找最好的太醫救治,葉護太子,你吉人自有天相,薩滿神一定會保佑你的”。吉輟打開水壺,狂飲一陣子,想想葉護肯定也口渴了,又用水壺往葉護嘴裏灌了些水。

    移地鍵和車鼻火速趕回回紇汗庭,馬不停蹄去大可敦寧國公主的寢宮察看。

    隻見寧國公主的寢宮一切如故,寧國公主一襲青衣,正在內殿焚香祭拜葛勒大汗,見移地鍵和車鼻進來,寧國公主揚起高貴的頭,冷冷地說:“

    移地鍵,你如今已是回紇的大汗,葉護太子已入土為安,沒有人對你的汗位形成威脅,本宮在此為你父汗守節,為他在神靈麵前祈福,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請大汗自重。”移地鍵“哼”了一聲,悻悻地離去。

    氈房車轆轤滾滾,直奔長安,距離長安一百裏外,有片叢林,叫快活林,吉輟正想在此休息片刻,忽見從快活林中走出來幾個穿著黃褐袍的僧人,一個肥壯的僧人牽著一匹馬,除此之外,每個僧人各自牽著一隻猛虎,不緊不慢地撥開叢林前行。

    駕車的士兵和幾個隨從看見老虎嚇得魂飛魄散,丟下氈車,紛紛逃命。

    吉輟掄起鐵錘,和老虎對峙,幾隻老虎都呲牙瞪他,眼露凶光,一個高僧用手撫摸著一隻猛虎的腦袋,微笑著似說些什麽話,另一個高僧念起咒語,一會兒,一股濃鬱的幽香煙霧飄來,吉輟慢慢暈倒了。

    原來氈房車的顛簸,觸動了葉護的傷口,葉護的額頭又涔出鮮血來。

    老虎聞到了血腥,顯得躁動不安。

    其中一個叫浩空的法師走上前來,躍上氈房車,仔細察看,然後下車,對其餘的僧人道:“裏麵有個昏迷的青年後生,這是回紇貴族的氈車,回紇人自從幫助大唐收複兩京,居功自傲,對大唐大肆搶掠,無惡不作,這個後生肯定是被回紇人綁架的人質。”

    另一個瘦高僧人走上前,仔細打量葉護,道:“這個人長相分明是回紇人,他的頭部受了重傷,還有血在涔出。”

    浩空從隨行包袱裏取出一包草藥,撒向葉護的頭部,慈悲地說:“管他是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後生生命垂危,耽擱不得,況且咱們是出家人,怎能由他自生自滅?撒些草藥,先消炎止血,藥味也會遮擋血腥味,老虎就不會暴躁了,救人要緊,咱們抬著這個青年後生放在馬背上,盡快回寺找鑒藏方丈救治。”

    葉護被僧人抬上馬背,又撕下包袱將布條搓成繩子將葉護縛好,浩空法師牽著馬匹和老虎繼續前行。

    大約一個時辰後,四散的士兵見老虎和僧人已去,又聚了回來,

    見吉輟昏迷在地上,再去察看氈車,櫃子一個不少,士兵們“噓”了一聲,隨意打開一個櫃子,見裏麵有個昏睡的人。才放下心,又將吉輟抬上氈車,快馬加鞭直奔長安。

    為了根治葉護,寧國公主巧妙安排,將葉護裝進櫃子,放入自己專用於去大唐省親和貿易的大可敦氈房車,氈房車來到長安,吉輟也蘇醒過來,士兵們說:“一切安好。”吉輟心急火燎地想去見太子李豫,車夫揚起馬鞭,三匹馬並駕齊驅,奮蹄奔騰,氈房車急速前行。

    車行了半個時辰,吉輟又睡著了。氈房車停在東宮太子府門口,士兵通報:“寧國公主有禮物送給太子殿下”。說著將一封信呈給守門的一個侍衛,侍衛帶著信火速送到李豫麵前,

    太子李豫打開信箋,信中寫道:“有朋自遠方來”。李豫忙跟隨侍衛來到大門前,

    命人打開櫃子,他原以為葉護太子會騰空而起,又落在李豫麵前,拱手一笑:“

    王兄。”然而,李豫驚出一身冷汗,櫃子裏躺著的人竟然是絲絹做的,形似葉護,

    裏麵塞的全是稻糠。

    葉護忙將吉輟喚醒,吉輟睜開惺忪睡眼,忽然一個機警爬起來,喊道:“老虎。”見李豫在旁,忙問:“葉護太子呢?可蘇醒了。”

    李豫指著櫃子道:“你去看看,搞得什麽把戲,葉護太子去哪裏了?”

    吉輟看到那個絲絹和稻糠做的假葉護,唬了一跳。張開大嘴哭道:“我怎麽將葉護太子弄丟了。”

    幾個士兵道:“葉護太子不會是被老虎吃了吧?”

    李豫仔細問起事情的經過,越發感到蹊蹺。當即召集幾十個宮廷侍衛,火速趕到快活林,卻沒有葉護和僧人的蹤跡。

    葉護被縛在馬背上一路顛簸,按照時辰,詐死藥效已散,葉護隻感覺渾身疼痛,努力睜開眼睛,景象一切都是那麽新奇,趴在馬背,隨著幾位牽著老虎的僧人走進一座建築氣勢磅礴的廟宇,豁然見到寺廟的大門匾額上鐫刻著幾個鏤金大字“華山虎廟”。寺廟寬廣開闊的院落裏,幾個身著橘黃色僧袍的小和尚正微笑著和虎崽們玩耍。

    葉護隻是傻傻地微笑,他什麽都記不得了,他的世界隻有這個山穀裏的虎廟,以及虎廟後麵茂密的森林。

    幾隻老虎聚居在一個高牆圍住的大殿內,寺廟後麵的一塊空地不時會有孔雀、羚羊、鹿、野雞、鴨子、鵝等動物自由自在地覓食,這些食物都是寺廟的僧人供給的。茂密的森林邊是一個人工湖,是動物們飲水嬉戲的場所。

    老虎有專門的俗家弟子喂養,他們在華山下的村子裏收購村民宰殺的活雞鴨,然後帶到虎廟,在開水裏煮過後,再喂養老虎。華山虎廟的方丈鑒藏法師年過七旬,

    麵容清矍,雪須如仙,為人和善,曾是日本的遣唐使,曆經一個多月的海上漂泊和近兩個月的長途跋涉才抵達長安,此後遍訪各地高僧,研習諸經,受獻藏界和金剛界曼茶羅法,是唐玄奘的第五代嫡傳弟子,葉護剛到時,鑒藏法師給他檢查身體,治療養傷,但問他從哪裏了來,到哪裏去,是何等身份,卻一概不曉得,一個小和尚說:“癡癡呆呆的,不會是個傻子吧?”

    鑒藏法師道:“天下有這麽英俊儒雅的傻子嗎?會有人費盡心機將傻子打傷裝在櫃子裏嗎?他一定是被奸人所害,如今患了離魂症,才喪失了記憶,阿彌陀佛。”

    葉護自從來到華山虎廟就喜歡上這些小老虎,每天抱著小虎玩耍,親了又親,

    給小虎洗澡,和他們做遊戲,開心的像個孩子,這日,春風和煦,葉護又跑出來和虎崽玩耍。鑒藏法師和浩空遠遠地看著葉護,浩空見葉護變得生龍活虎,微笑著說:“想不到這個後生會恢複得這麽好,初見他時,以為他難以救活了。”

    鑒藏法師雙手合攏:“阿彌托佛,善哉,善哉。”

    葉護穿著黃褐色的僧服和老虎相親相偎,和諧親密,不時爆發出爽朗的笑聲。

    鑒藏法師微笑著搖搖頭,走回正殿。

    葉護輕輕地撫摸著小虎的爪子,握著它又厚又軟的肉墊,和小虎親吻。小虎頑皮地躺在葉護懷裏,添噬著葉護的腮,葉護將這隻近成年的小虎抱在懷裏,靠著一個渾圓的石頭,眯著眼微笑,漸漸地和小虎一起懶洋洋地睡著了。

    葉護被送到大唐後,真娘依然滯留在回紇。移地鍵做了大汗,稍微收斂了些,見到真娘,也不再動手動腳。但他一直阻撓真娘回國,隻要他想要,還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他在等待,等待時間化解真娘心中的恨,卻又一次次失望,從真娘的眸子裏,移地鍵能看到讓他不寒而栗的憎惡,憑他的狡詐,他知道一旦得到這個女人,也就是他的死期,真娘每日在氈房裏鑽壓醫術,據說,是研究施毒術,能在不知不覺間將人毒死。

    當然這是真娘讓小惠散步的謠言,目的是對移地鍵產生威懾。

    然而,移地鍵似乎對真娘格外有耐心,每天都會抽空去真娘的氈房去探望她,

    雖然沒有得到過真娘的一個好臉,移地鍵還派畫師給真娘畫像,將真娘的畫像

    掛在自己的大殿裏,沒事兒就淫笑著咂摸真娘的芳容。

    移地鍵的可敦,大小仆固氏,怕夜長夢多,擔心移地鍵會納真娘為妃,從而令她們姊妹失去移地鍵的寵愛,就找寧國公主商議,讓真娘回國。寧國公主空帳孤燈,早已厭倦了寡居的生活,也有歸唐之意,遂向肅宗李亨修書一封,請求大唐派人接回自己和真娘回長安定居,然而,信使去了一個多月,卻沒有回音。真娘和寧國公主都很擔憂,不知大唐局勢怎麽樣了。

    一個月高風黑的夜晚,一個身材魁梧的蒙麵人趁著夜幕來到真娘的氈房。

    真娘和小惠嚇得心驚肉跳,真娘正要揮劍抵抗,見那蒙麵人拉下臉罩,卻是吉輟,阿鷹和傲奴也隨即跟進來,帶上房門。真娘見是葉護的部下,驚喜地問:“是你們,葉護怎麽樣了?”吉輟見到真娘,一臉愧疚地說:“葉護太子在去長安的路上被人劫走了,至今沒有音信,在下擔心姑娘的安危,才來探視。”

    真娘震住了,她以為葉護早就到了東宮或者敦煌王府,以皇家太醫院的醫療水平,葉護應該康複了。

    真娘像被雷擊一般,失魂落魄,喃喃地說:“我情急中給他服用詐死散,卻疏忽了一個禁忌,葉護頭部傷勢嚴重,可能傷及大腦,又沒有及時救治,想到這詐死散有可能產生毒副作用,葉護再也不會醒來,我就不寒而栗。”

    小惠道:“小姐,當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葉護太子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傲奴生氣地道:“葉護太子不會死,在去長安的路上,吉輟用水壺給他喂水,他還喝了不少水呢。”阿鷹也肯定地說:“葉護太子肯定被那群和尚帶走了。”

    真娘一頭霧水,不解地問:“你們去東宮求助李豫太子了嗎?”

    吉輟惆悵地歎口氣道:“當前大唐政局不穩,史思明又反叛了,已在範陽稱帝,皇上和太上皇都在病中,魚朝恩和李輔國幾個宦官把持朝政,郭子儀因為在鄴郡戰敗被魚朝恩彈劾回家養老,連太子李豫都謹小慎微。太子派幾十個侍衛秘密尋找了一段時間,無果,也漸漸放棄了。”

    真娘聞言大驚失色,眼看大唐將步入正軌,卻又跌落到萬劫不複的深淵,若大唐再度陷入戰亂,葉護的處境將更加凶險,母親一個人在長安也不知怎麽樣了,自己此生恐怕難以再和他們相逢,想著,不覺心口劇痛,潸然淚下。阿鷹見真娘傷心落淚,安慰道:“太子李豫倒是個重情義的人,頂著壓力多方打探葉護太子的下落,現在敦煌王和王妃,壽安公主和蘇發駙馬,都在幫忙尋找葉護太子。”吉輟點點頭,憨厚地說:“我們前來探望胡姑娘,是因為葉護太子心裏最念念不忘的就是胡姑娘,若胡姑娘出現閃失,吉輟怎麽有顏麵再見葉護太子。”

    真娘道:“將軍費心了,此地不宜久留,若被移地鍵的人發現,將軍就有危險了,你們還是連夜離開回紇,去尋找葉護太子吧。”

    吉輟如釋重負地道:“我已聯絡了葉護太子的舊部,讓他們暗地裏保護你的安全,同時我也見了頓莫賀達幹宰相,請求他促成小姐和寧國公主一起回國。”

    真娘驚奇地看著吉輟,多年來一直認為吉輟腦子裏總比別人少兩根筋,隻能做一介武夫,想不到現在的吉輟,曆練得如此有才幹。真娘猜測吉輟的所作所為肯定是李豫太子的指點,也不說破,連忙跪地而謝,吉輟說著“不敢當”,趕忙扶起真娘。

    送走吉輟,真娘憂心如焚,擔心、思念葉護,也擔心在長安寡居的母親。正如真娘所料,吉輟的這次回國,的確是大唐太子李豫安排的。

    寧國公主的信頗費周折,最終還是到了肅宗的手上,肅宗想到女兒的不幸,老淚縱橫,心疼地說:“朕的小女兒為了大唐社稷,遠嫁回紇,如今默延輟去世也滿一年了,朕多給牟羽可汗兩萬匹絹絲、多運些茶葉,提高馬價,太子安排公主回國的事宜吧。”

    李豫仁孝地道:“兒臣遵命,父皇,妹妹委實可憐,兒臣會盡快處置這個事情,如今忠義王下落不明,他的未婚妻真娘依然滯留回紇汗庭,長安有寡母日夜期盼,眼睛都哭瞎了,兒臣與忠義王乃金蘭之交,懇請父皇答應將那真娘一並接回長安。”

    肅宗點點頭,囑咐道:“牟羽可汗登基以來,對大唐很是傲慢,回紇和大唐的關係已不似以前融洽,太子要謹慎些。”

    李豫頷首,鄭重地說:“父皇放心,兒臣會穩妥辦好此事。”

    肅宗有氣無力地說:“你退下吧。”李豫跪拜肅宗,悄然退下。

    李光弼到達河陽,和駐紮在洛陽的史思明叛軍隔著黃河對峙,洛陽昔日的繁華已蕩然無存,破敗不堪,連老百姓都跑光了。

    史思明深思:“擒賊先擒王、攻城先攻心。洛陽離河陽如此之近,僅一河之隔,連對方的馬嘯都能聽得清晰,何不展示下自己的精銳戰馬嚇唬下唐軍,若唐軍再像鄴郡之役一樣不戰而逃,就太過癮了。”遂吩咐史朝義和李龜仁每天將一千多匹駿馬拉到黃河岸邊放牧。

    李光弼看到史思明的戰馬,感歎道:“史思明的家底還是很雄厚,若唐軍也有這些戰馬,又怎麽不能攻克洛陽呢?”

    部將孫曦瞧著李光弼的臉龐,見李光弼眼睛裏閃爍著豔羨的光芒。

    忽然想到小時候和真娘在一起的一件趣事。

    一次老員外要出門乘馬車去拜訪朋友,為確保老員外的安全,仆人們牽出一匹溫順的母馬來拉車,母馬卻原地四蹄刨地,不肯向前挪動一步,而且仰天嘶叫,

    真娘忽閃了兩下水靈靈的眼睛,機靈地跑向馬棚,發覺拴在柱子上的小馬也躁動不安,就心生憐憫,解下韁繩,牽著小馬去找母馬,母馬聽到小馬的聲音,嘶叫的更歡,兩匹公馬聽叫母馬的叫聲,以為是愛情信號,拚命奮蹄嘶叫,有一匹公馬還掙脫韁繩,跑向馬車,在母馬脖子上嗅來嗅去。馬夫怎麽拉公馬,公馬就是不走,在母馬身上蹭來蹭去。母馬見小馬來了,溫順了許多,就抬起馬蹄,想要主人發號拉車,最後,車夫幹脆將那匹公馬也套上繩套,一起拉車,笑說:“員外,公馬和母馬一起拉車,應是最安全的。”老員外微笑點頭,真娘和孫曦開心地爭相上車,仆人們將兩個孩子抱上馬車,車夫輕輕地揚鞭,母馬和公馬並駕齊驅,拉著馬車“嗒嗒嗒”地奔跑起來,小馬在一旁跟著飛奔。真娘道:“這三匹馬是一家,小馬的娘、小馬的爹、小馬兒”。

    孫曦爭辯說:“這匹公馬不是小馬的親爹,小馬出生後,爺爺才從十裏鋪村買的。”

    真娘天真地問:“既然不是小馬的親爹,公馬為何要掙脫韁繩找母馬呀?”

    孫曦道:“喜歡唄”。

    真娘拉著孫曦的手咯咯笑個不停,兩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兒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想起真娘,孫曦臉上頓時漾起溫暖的笑容。

    李光弼問:“孫曦,你在笑什麽?”

    孫曦收斂笑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豁然開朗地說:“大人,你若能給我二百匹母馬,再給我二百匹小馬,我有辦法讓對岸史思明的駿馬乖乖地來入贅。”

    李光弼聞言哈哈大笑,豎著大拇指道:“妙計,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呀,

    事成之後,本帥記你一等功。”

    孫曦帶著幾十個士兵去河陽城內外搜尋母馬和小馬,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從城中和附近的村子找到五百匹母馬和二百多匹小馬。

    李光弼命士兵們將所有的馬崽拴在城門內的木樁上,將五百匹母馬死拉硬拽到黃河北岸。然後,城中的士兵揚起鞭子抽打小馬,離開母親的小馬們厲聲嘶鳴,聽見孩子們的呼救聲,母馬們開始嘶叫起來,鳴聲震天。

    黃河對岸的公馬們看到一群群美麗的雌馬朝它們嘶鳴,興奮起來,本能地回應著嘶叫起來,聲音洪亮而熱烈。不知哪個多情的駿馬王子帶頭,忽然,史思明的駿馬紛紛渡過黃河跑向北岸的母馬,駿馬們嘶鳴著奔向母馬群,各自尋找自己鍾情的姑娘,親昵地嗅著母馬們,討好地表示自己的愛慕和溫存。

    看著精彩奇異的一幕幕,孫曦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淚,待公馬們跑來個差不多了,讓士兵數了數,多了一千多匹公馬。孫曦匯報給李光弼,李光弼欣喜若狂,當即下令讓將士們將這些母馬連同史思明的一千匹駿馬一起趕回河陽城。

    真娘望眼欲穿,終於盼來了大唐的使者。一個朔風呼嘯,風沙茫茫的上午,以駙馬蘇發為首的使節團終於到達回紇汗庭。

    敦煌王李承寀獻上了肅宗送給移地鍵登基為回紇大汗的賀表和禮物,絹三千匹、茶葉一千擔,金銀珠寶六箱,美酒一百壇。同時承認移地鍵的可汗之位,

    冊封移地鍵為英義建功.毗伽可汗,移地鍵雖然看起來很傲慢,但對大唐豐厚的禮品和冊封很是滿意。

    李承寀交接完賀禮,代表大唐皇上提出請求:“請大汗準許寧國公主和胡姑娘回長安”。移地鍵白了眼李承寀道:“駙馬,寧國公主可以回去,胡姑娘就不必了。”李承寀懇切地道:“葉護已獲罪死,胡姑娘在回紇也沒有寄托,胡姑娘母親病重,思女心切,每日啼哭,眼睛都瞎了,可憐天下父母心,牟羽可汗仁慈寬厚,念大唐和回紇的世代交情,請可汗網開一麵,小王回長安也好複命。”

    移地鍵還想刁難,宰相頓莫賀達幹進言道:“大汗,胡瑞貞乃投奔葉護而來,葉護已獲罪而死,此女留在回紇牙帳無益,不若賣駙馬個人情,放她回去。”

    移地鍵見宰相也發話了,不好再堅持,冷笑道:“敦煌王,本汗可是看在阿格蘇公主的麵子,才送胡瑞貞回長安,隻是別忘了,你可是回紇的駙馬,本汗若有朝一日再帶著騎兵精銳到長安去,記得好好款待本汗和將士們。”

    殿下的文武大臣哈哈大笑,李承寀分明感到移地鍵的輕蔑和挑釁,但想到如今大唐國力衰弱,今非昔比。而且此次出使回紇的主要任務是接回寧國公主和真娘,就故作糊塗,隱忍下來,跪拜謝恩。

    真娘和小惠得知就要回國的消息,喜極而泣。二人來到烏鍵山下墨玉的墓地,最後一次祭拜,想到墨玉對自己的悉心守護,對葉護的忠心耿耿,不禁落淚。她了解墨玉,懂得墨玉,她是一個感恩、重情的女孩,墨玉心中一直愛著葉護,盡管不可能得到,愛得絲毫不比自己少,她為葉護而生,也為葉護而死,她短暫的一生都為自己愛的人而戰,也許這樣的墨玉心中是甜蜜的、快樂的。

    第二天一早,真娘和寧國公主蹬上大唐使者的馬車,穿過烏德鍵山穀,碾過沙漠,繞過戈壁綠洲,沿著漫長的“參天可汗道”,終於過了回紇邊境,踏上了大唐的領土,真娘和寧國公主掀開車簾,觀望著大唐的一草一木,激動地哭泣起來。

    幾天後,真娘和寧國公主終於到達了長安,太子李豫親自出城迎接,

    寧國公主抱住兄長慟哭不止,真娘也不停地拭淚。

    李豫安撫過寧國公主,又安慰真娘道:“真娘,你不要太難過,我已經派人多方打探,雖然目前還沒有葉護的下落,但我能感覺到,葉護賢弟離我們不遠,他一定被好心人救了。”

    李豫邀請真娘一起進宮,東宮已經備好酒菜,為公主和真娘接風洗塵,真娘思母心切,但想到在回紇一年來,多虧寧國公主的照料,才得以保全性命,李豫又是葉護的結拜兄長,太子妃沈珍珠是自己的患難之交,正要和他們商議如何繼續尋找葉護,盛情難卻,就隨李豫一起進了東宮。

    壽安公主、太子妃早已在東宮大門外等候,見到真娘和寧國公主,自是

    傷心落淚,悉心安慰,牽著她們的手進府敘舊。

    李豫剛坐定,內侍來報:“新朔方節度使李光弼求見”。

    原來,李光弼在河陽大戰中取得大捷,肅宗召回,加封太尉和中書令,李光弼隨行的幾個年輕將士也各有封賞。李光弼因公要在長安逗留幾日,就前來拜望太子。

    李光弼見過太子、太子妃、壽安公主、寧國公主。

    見寧國公主身旁有一位傾國傾城的美貌女子,隻覺眼熟,也不好過問,點頭致意。

    李豫道:“這位是忠義王的未婚妻,胡姑娘,李大人不必客氣,都是自己人,

    請上坐。”

    話音剛落,孫曦走進來躬身道:“小將孫曦叩見太子殿下”。

    李豫道:“快快請起。”

    真娘見孫曦鐵甲雄風,氣宇軒昂,已經成長為一名將軍,想不到二人竟然在東宮相遇,又驚又喜。

    孫曦站起來,走到真娘麵前,含淚道:“真娘”。

    真娘握住孫曦的手,淚盈盈地說:“表弟,你瘦了,也長高了,常年征戰沙場,不知吃了多少苦。”

    孫曦道:“我這次跟隨李大人來長安,一是來探望姑母,再就是探望歸隱的郭子儀大人,沒有郭大人和李大人的栽培,我孫曦不會有今天的軍功。”

    真娘愕然道:“天下還沒平定,朝廷正需用人,郭子儀怎麽歸隱了?”

    李豫神色慌亂,尷尬地道:“這個,這個。”

    李光弼微笑道:“臣這次來長安,就是懇請皇上重新起用郭子儀,郭子儀武功

    厥偉,資兼文武,運籌帷幄,忠智俱備,屢次在戰場立下大功。不能讓這樣的軍事帥才閑散在家,況且,隻有和郭子儀配合,我才能有把握重新收複洛陽。”

    李豫道:“如此甚好,本王也有此意。”真娘崇敬地看著李光弼,大將軍胸懷果然光明磊落,寬廣無私,可天下總有魚朝恩這般嫉賢妒能,搬弄是非的小人,讓忠臣屢遭陷害,英雄落淚。

    李光弼憂慮地道:“殿下,如今皇上病重,守在龍榻前的就張皇後、李輔國、魚朝恩這幾個人,外臣很難晉見,太子殿下可要多多留心,顧及個人安全,早做打算。”

    李豫神色凝重地道:“現在我見父皇一麵也很困難,每次見父皇,竟然要得到魚朝恩、李輔國這些宦官的應允,父皇這一病,性情改變了不少,變得更加多疑,

    對我這個太子心存芥蒂,我已好幾天沒給父皇請安了。”

    李光弼道:“魚朝恩好妒忌,皇上親近誰,他就會心存怨恨,設法陷害,

    太子殿下不得不防”。

    李豫感激地道:“多謝李大人提醒。”

    喝了一杯茶,李光弼和孫曦告辭,孫曦臨走告訴真娘,晚上會去府上探望姑母,讓她早些回府。

    太子妃、寧國公主、壽安公主、真娘一起用餐後,又敘了會話兒。

    真娘告辭,太子妃沈珍珠派人護送真娘回忠義王王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