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支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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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兩天了。
在醫院的這兩天陶若非再沒有見過江北鷗,身邊隻有盛濯然一如既往地照顧她。可是陶若非心裏難過得緊,又不想和盛濯然說,於是隻能裝睡避過他探究的目光。
盛濯然一派閑適地坐在病床邊替她削水果,她裝睡他怎麽會不知道,但也不點破,任由她自己想明白。如果她自己不能想明白,她會來問他的。他的陶若非,他怎麽會不明白。
你看,她男朋友對她怎麽這麽好,這幾天照顧得這麽麵麵俱到,關鍵是,長得還這麽帥。”小護士偷偷從門上的玻璃朝裏麵看,對著同伴羨慕地說。
請問,這裏是陶若非小姐的病房嗎?”背後略顯清冷的聲調響起。
小護士一轉頭,愣住了。這男人長得不能說是百分百的硬朗,但是男人該有的棱角分明他全有,最漂亮的那雙眼睛,沉靜又淡漠,不由得讓人心神一蕩。
小護士無意識地點了點頭。江北鷗便敲門進去了。
盛濯然回頭看向門口,江北鷗走得沉穩,臉上是一貫的麵無表情,如今更多了幾分冷峻。可是這樣的模樣,在他看來絕不算是若無其事。
你好,江北鷗先生。”盛濯然禮貌地開口。
床上的陶若非身子一僵,盛濯然裝作沒看見。
她睡了?”江北鷗刻意放輕了聲音。
盛濯然一挑眉,點了點頭:“江先生,我們出去聊聊吧。”
正值午休時候,醫院的走廊上比平時更安靜一些。
這幾天多謝你們對若若的照顧。”
不用。”江北鷗聲線不低不高,卻帶著一絲莫名的情緒。他不喜歡盛濯然這種將陶若非納為己有的語氣。
她本來就是來看畫展的,現在畫展結束了,過幾天等她身體好些了我就帶她回家。”一句話說的柔和又清朗,隻有回家二字說得格外慢悠頗有意味。
江北鷗心中不適,卻壓製得極好,四兩撥千斤:“她的行李,畫作還在我家,她總還要回來取的。”
那正好,過兩日我帶她正式去江叔叔那道謝,順便取了行李。”聽著江北鷗的話,盛濯然一撇嘴角笑得溫和,說得禮貌周全滴水不漏。
盛濯然不到二十就在商場裏嶄露頭角,這些年幹投資風生水起,盈利場上的圓滑學了不少。不過他生在這樣的家庭裏,自有生來就有的氣骨,比那些尋常的生意人為人處事更多幾分風度氣質,不叫人覺得市儈又陰險罷了。
倒是這個江北鷗,比他想象的,更不簡單。
聽說若若畫的還是你。她從小被我寵慣了,行事一點也不周全,這半個多月冒犯了。”盛濯然前幾天聯係任布布的時候偶然聽她提起。隻是心裏卻有些不清不楚的感覺。陶若非對待自己的畫有多認真,盛濯然比誰都清楚。連他,陶若非都沒怎麽落過筆。
陶若非的畫大致都是暖色調,他陪她看畫展的時候總能聽她憧憬又向往地說:“濯然哥,這幅畫好溫暖。”他想,她一定是喜歡那樣的溫暖的。
現在,她落筆,為了這個男人。是不是代表,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是溫暖?
若若從小性子軟,麵子又薄,惟一喜歡,執著了這麽多年的大概也隻有畫畫了。小時候因為喜歡上了莫奈的晚鍾,硬是求我帶她去看雲山寺的鍾。愛屋及烏罷了。”盛濯然看著他,麵上親和又禮貌。看上去隻是溫柔地回憶兒時美好的時光。可是語氣裏的意思,江北鷗怎麽會聽不懂。
愛屋及烏?江北鷗修長的手指玩味似的撚著,心裏卻漸起波瀾。
她喜歡畫畫,也喜歡和那些畫有關的一切東西。她就是這樣,可能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盛濯然寵溺地說,眼裏卻幽暗一片。
說話間一個男人提著保溫袋就上來了,看著像是送外賣的。
請問是Owen盛先生嗎?”外賣小哥看著這兩個容貌出眾的男人,這中間的氣氛……很不妙啊……最終還是猶豫著開了口。
我是。”
您要的海鮮粥。”小哥收了錢快步離開了。
海鮮粥?江北鷗神情一滯。
但是我生病的話就會很想很想喝海鮮粥。你呢?要喝嗎?”陶若非溫柔清甜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盛濯然提著送來的海鮮粥對著江北鷗笑笑:“她小時候身體弱得很,有一次病了卻死活不肯吃東西,我為了哄她給她做了一次海鮮粥,後來但凡若若生病就想喝這個。以前在家裏我還能給她煮煮,現在在外麵沒辦法,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賣海鮮粥外賣的,不知道她喜不喜歡喝。”
江北鷗心裏密密麻麻疼了一片,陶若非……陶若非……這些習慣,這些喜歡都是因為盛濯然嗎?
江北鷗突然覺得無力。即使自己強裝鎮定,可是心底翻卷起的風卷雲湧卻一下比一下真實。
為什麽,每當他以為見到了她相同的情意,她卻總是離他又遠了一點似的。他猜不透,至今也看不明白,陶若非的心。
盛濯然出現。他這樣霸道的氣場和對陶若非勢在必得的架勢突然讓這個男人無所適從起來。他早就不是十幾歲的衝動又稚嫩的年紀,可是當他身邊出現了一個叫陶若非的女孩子,他竟然像個毛頭小子一樣開始憤怒和心慌。
這個男人愛陶若非,這個男人和陶若非之間有二十年沒有自己的時光,這個男人像是有劇毒的蟒蛇步步緊逼不留後路,看著如此清俊的人,做起事來竟然有幾分狠辣的氣勢。
江北鷗從來覺得自己該是自信而有底氣的。可是直到遇見了陶若非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這個多適合陶若非的詞,這個原本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和自己有關的詞。
江北鷗,你害怕了。你終究還是害怕自己滿腔的愛意到頭來也抵不過他們朝夕相處的二十年。
修養了幾日陶若非身體便好得七七八八了,兩個人就搬到了盛濯然一個朋友空置的別墅裏。
自己和江北鷗已經有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聯係過了。自從那天在醫院裏他來看過她,之後便再也沒有音訊了。
陶若非對著手機歎了口氣。
若若,我們該回去了。”盛濯然翻著手機若無其事地開口。事實上這幾天也是他忙裏抽閑硬擠出來的。
陶若非神色間有著清清楚楚的憂傷在清秀白皙的臉上一覽無餘。
盛濯然凝視著她循循道:“若若,你這次一個人跑出來知不知道家裏人有多擔心。”
陶若非沉默了片刻:“對不起。”
你呀。”說著揉了揉她的頭,陶若非卻是下意識地身子一僵。盛濯然心裏的情緒壓得更深了些。
這次來A國,陶若非看上去與之前沒什麽兩樣,可是對著他,總有一種道不明的尷尬。這二十年,兩個人從來沒有過的尷尬,即使旁人無人可知,但是盛濯然卻能感覺得到。
回去之前,我們還得去一趟江家。你麻煩了別人這麽長時間,現在要走了,於情於理都該去打聲招呼的。更何況你的行李還在那裏。”盛濯然看著她驟然亮了一瞬的眼眸又暗了下去,那些猶豫和掙紮寫滿了眼眶。
知道陶若非要回去白舟舟夫婦極為不舍。自己兒子悶悶的個性哪裏比得上陶若非恰到好處和煦溫柔的樣子。可是再怎麽樣喜歡陶若非也不是自己女兒啊。白舟舟不無遺憾地想。本來想著還能讓自家兒子努力一把,但是現在……
吃吃飯聊聊天大半天就過去了,白舟舟和江濤外交部有事要出去,盛濯然自然說和陶若非也要走了。兩人出門前白舟舟還千叮嚀萬囑咐回國的時候一定要和她聯係。
盛濯然隨著她上樓搬行李。
陶若非推開江北鷗旁邊房間的門,夕陽餘暉正好,灑在木質的地板上,晚秋的寒意便隨著夜幕的序章漸漸升了上來。
陶若非好幾天沒有回來了,空氣裏悠悠洋溢的味道竟然也讓自己陌生起來。明明隻有幾天卻恍如隔世。
陶若非一樣樣把自己的東西放在包裏,簡簡單單沒幾件的行李不一會兒就收拾完了。盛濯然幫她提好行李。
陶若非一轉頭,自己的畫架還安靜地立在床邊,迎著背後的絢爛的天空,白色的畫布上就塗上了一層靡靡的顏色,美得驚人。陶若非看著畫架。畫布背後是什麽她一清二楚。那被絢爛的色彩掩蓋在背後的,自己的心。
盯著看竟然還入了迷。
最後一次,陶若非。你勇敢了這麽久,就最後再勇敢一次。那些自己說不出口的愛意,再試一次,試一次就好,說出來,也不致抱憾。
盛濯然奇怪地看著一動不動的陶若非。
像是鼓足了勇氣:“哥哥,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一會兒我自己走。”
盛濯然看著她努力挺直的背脊和臉上突然堅毅的表情大概明白了些什麽,陪著她站了一會,默默應了她一聲,離開了。
陶若非深吸一口氣敲響了江北鷗的房門。十五秒鍾,門開了。
江北鷗,陪我去個地方好嗎?”陶若非眼裏滿是希冀。
兩個人到的地方江北鷗從來沒有注意過。盤山公路的拐角,俯覽眾生的地方。陶若非之前坐車路過的時候就發現了。
周圍一片昏暗,隻有公路上照例安著的一模一樣的路燈堅挺在寒夜戚風之中。可是陶若非喜歡極了這樣的昏沉,還有,俯瞰山下一片萬家燈火的寧靜樣子。那個該是生活本來的麵貌。
江北鷗。”陶若非說的輕輕的。平緩的聲線揉在山頂的涼風中,更顯得綿軟柔和。
江北鷗側臉望著她,卻看見她平靜地望著遠黛的風景,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江北鷗有一瞬間的迷惑。
江北鷗,我喜歡你。”陶若非望著山下星星點點的燈光聚起的夜,那些慌亂、猶豫、害怕就一點點冷靜下來,說好的勇敢,陶若非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最後勇敢了一次。
很喜歡、很喜歡。”
明明該欣喜的,可是江北鷗卻一下子沉默了。最想聽到的話她說出了口,但卻在他這樣的心境下,一切都像變了味似的。
她真的弄清楚了自己的情意嗎?
自己真是,該死的在意那句“愛屋及烏”。
‘’陶若非,你為什麽喜歡我?”
十五秒,他停頓了十五秒。沉默之後,他問她為什麽喜歡他。沒有回答,卻像是另一種拒絕。或許那些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拒絕。
陶若非死死咬住牙根才能勉強壓下滿心的失望和傷心。卻根本沒有辦法再開口。因為沉默已經需要耗盡她所有的心力。
江北鷗卻忽然一笑,眼睛裏細碎一片,該是好看的,可是卻讓人覺得難過:“陶若非,你從開始就說過喜歡我的眼睛吧。”
陶若非點了點頭。
因為這個所以你畫我,所以你陪我,所以你喜歡我。”江北鷗低淺的聲音混在公路上徐徐的風裏,卻冷的刺骨,“陶若非你根本不懂我,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你和盛濯然的那二十年,甚至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想法,你身邊有個你這麽了解的盛濯然,為什麽會喜歡上我呢?
陶若非隻覺得……難堪。
懂?
什麽叫懂他呢?
是她小心翼翼旁敲側擊地問蘇姨他喜歡吃什麽然後一遍遍地嚐試去做?是她看著他渾然不知地吃著她做的東西就已經讓自己得到的滿心的滿足幸福?是她默默在他身邊隻敢偷偷觀察他在看什麽書然後夜深無人拿著書沿複他閱讀時的認真?是她細細臨摹他的眼角眉梢然後放下筆卻隻能一個人猜著他眼角露出的那一點點心緒?是她好想好想知道他和葉楠的故事,但是隻能一個人胡思亂想?
等到真的喜歡上了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你真的會想對他好。很好很好的那種好。好到,自己都變了的那種好。
但是這樣的好都不足以打動他的話,才是真正讓人心碎又絕望的事。
那日在樹林裏,他躺在草坪上,也是這樣平靜又冷刻地對她說“你不懂”。
她也想懂啊……
可是愛情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她原來以為,愛他這件事可以與他無關的。怎麽可能無關?愛情這件事本來就是兩個人的追逐相遇。她的愛可以與他無關。但是一旦渴望回應,這樣的愛怎麽能再與他無關?
原來江北鷗從來沒有親口告訴過她任何關於他自己的事。
陶若非,你從開始就被拒絕進入他的生活,竟然還一廂情願那麽久。陶若非你真傻啊。
你,有讓我,懂過你嗎?”陶若非終於開了口,聲音卻是破碎一片。
陶若非無意爭辯,隻是心碎,那些積壓了許久的情緒遊蕩在爆發的邊緣。陶若非不敢大聲,因為一旦這麽做,她知道,就再也克製不住自己了。
江北鷗,我大概,是不懂你的吧。但是我這麽笨,這麽笨……真的沒辦法,猜對……”陶若非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就隻能揉雜在公路上呼嘯的風裏聽不真切了。
江北鷗目光深沉地看著她,他眼裏的迷蒙瑣碎比她更甚。
陶若非……”
他開口,語氣卻不再是她熟悉的清冷淡漠,竟然帶了些猶豫的啞然。
他使勁閉上了眼又睜開,微眯著眼又看向她,皺著眉。
陶若非便知道她這樣的坦白應該也讓他尷尬了吧。陶若非你大概是要被他,討厭了。
兩人最後誰也沒說過話。陶若非一如既往地跟在他身後,卻漸漸放慢了腳步。隻看著他一步步漸行漸遠。
陶若非,該是這樣的,你們兩個,本來就該是這樣的。既然如此,就放下吧,那些糾纏沒有意義,倒不如幹脆的,放下。
好像把這輩子所有的勇氣都一股腦地用完了。現在的陶若非像個被扯掉了外殼的蝸牛,一步步匍匐在地上卻沒有半點保護。於是一個字都再沒有辦法說出口。既然沒有了保護,索性不要再掙紮,那樣你還有最後的一絲,尊嚴。
哥哥。”陶若非下定決心顫抖著掏出手機,連聲音都是顫抖著的,“既然道過別了,今晚我們就走吧。”
陶若非以為最後勇敢地說出來至少自己能了無遺憾,可是真的說出了口卻發現,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恰到好處,得償所願,更多的是那些耿耿於懷罷了。說出口,也難掩自己的耿耿於懷。自己終究還是失望了。
路上陶若非閉上眼沒有再說過話,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說的。剩下的所有話都會變得卑微和不堪起來,陶若非不想再那樣了。
說好的最後勇敢一次。既然勇敢過了,終究不算辜負了自己。陶若非,既然現在要結束了,就幹幹脆脆的放下,不要讓自己變得更可憐又可悲。
到了別墅江北鷗就上樓了。他們之間最後好像也隻能這樣,形同陌路。
陶若非滿腔的委屈,最多的還是傷心。陶若非想直接走,可是鬼使神差又來到了原本自己的房間。
陶若非看著房間窗戶邊她擺的整整齊齊的東西。畫板上淨白的一張布蓋的嚴嚴實實。
陶若非走到窗邊,輕輕掀開了畫布。那是一隻眼睛,隻有眼睛。也隻有瞳孔來得及上色。但這眼睛藏著的光亮,星光璀璨,讓一隻簡單的眼眸竟也隱隱有了星河的樣子。該怎樣形容呢?縱使畫幕景象單薄,但那眼中的星辰亮的奪目,補了這整片的美景。
忙碌了這大半個月,陶若非最滿意的作品。不,是未完成的作品。已初見端倪的美妙瑰麗,但是是他呀。
陶若非白淨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畫中眼眶的輪廓。是他呀,縱使再不甘心,放不下,想完成,想帶走。
但是,是他呀。
說好的放下。那些自己不該帶走的,帶不走的,不想帶走的,全部該放在這裏。即使忘不了,即使遺憾,也該留下的。
陶若非終是蓋上了畫布。
若非下來的時候隻有蘇姨在。陶若非手裏攥著的一疊紙,滿滿的。陶若非知道那是什麽,那是自己全部的愛意和回憶。
蘇姨,這些東西我沒用了,幫我扔了可以嗎?”
蘇青奇怪地看著她。雖是不舍又帶著一絲決絕:“小若非,你這是?”
我的機票就在今晚。”陶若非心裏雖然不舍得,但仍然遞出了所有的紙。
這麽突然?”蘇青半是訝異,半是嗔怪,雖然今天若非本就是來告別的,但是今晚就走卻是萬萬沒有料到的,“老爺夫人還沒回來,你要不再等等?”
陶若非抬頭看著樓梯的盡頭,沒在一片黑暗中,二層的人想必應該睡了,擺脫了粘人的麻煩的自己,他應該能安然入睡了吧。
不用了,誤機了就不好了。”若非說得慢慢的,像是每一個字都要深思一番一樣,心裏卻一陣鈍痛,細細密密,一下子湧了上來。
掩去未出口的哭腔,最終還是對著蘇姨微笑著:“江爸爸江媽媽那裏我會自己和他們說的,蘇姨,你要保重啊……”
若非緊緊抱住了蘇青。這一個多月在江家,他們就像家人一樣待她。現在真的要離開了,兩個人誰都不好受。陶若非鼻頭酸酸的,強忍住洶湧的情緒,咬著唇極力克製著,盡量讓語氣歡快起來:“蘇姨,答應我,要是回中國探親,一定一定要來找我……我會很想,很想你的。”
真的會很想很想在A國的日子的。不管是景色還是人。陶若非坐在飛機上看著窗戶外機場邊上夜色正濃的陸上。萬家燈火,璀璨得耀眼。這每一個小小的燈光都仿佛在告訴她背後都有一個夜歸的旅人,都有一個溫暖的家。
現在,她也要回家了。
A國的一切就像一場瑰麗夢幻的夢一樣,就如窗外的如煙如霧的雲一般不真實。
飛機穿過幾萬英尺的上空雲端,雲霧繚繞,身邊的盛濯然已經沉沉睡去。
陶若非忍不住輕點了一下冰涼的窗戶玻璃,正如她的心一般,冷卻了這些天的萬般激情。一些綿延盤踞在心底的抽痛現在才敢湧上來,起初隻是淡淡的,到最後變成了根本沒有辦法忽視的痛。陶若非屏住了呼吸,死死咬住唇瓣。
我領略過這世上最美的風景,我愛上過這世上最好的你,然後,我把這一切的一切放在這裏,不是遺忘,是放下。江北鷗,我到底還是要,放下你的。
陶若非放下了手,終是合上了眼,將那滿眼的心緒淚意包裹得嚴嚴實實。
飛機就這樣悠悠在上空飛了十幾個小時。到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來接機的人陶若非也是沒有想到的。
任布布帶著一頂藏青色氈帽,穿著一件寬大的毛衣遠遠地站在一邊。還有出口處葉放一條酒紅色的鉛筆褲分外耀眼。
任布布看到他倆出來終於興奮地挪著小碎步過來:“陶……非非。”
脫口而出的稱呼卻在嘴邊拐了彎,親昵地拉著若非的手臂,嗔怪道:“你一個人去A國逍遙了這麽久還記得你在家裏的糟糠之友嗎?”
這都是什麽詞?陶若非哭笑不得,原本鬱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一邊的盛濯然挑了一眼她,沒說話。
小非非你可算是回來了,等的哥哥我是衣帶漸寬,人比黃花瘦啊。”葉放一幅言情劇男主角的架勢。
聽罷,陶若非隻是無聲地小步往他身邊移開了一步。
任布布是聽過葉放的大魔王名聲的,所以從他來的時候就乖乖地躲得遠遠的,直到他倆出來才敢靠近。
葉放為那一步簡直痛心疾首:“非非你說,從小到大,你葉哥哥我對你好不好。”
陶若非不喜歡撒謊,於是難得地沉默了。
葉放心裏被刺的直滴血。西子捧心狀,歎道:”非非你就是個白眼狼,枉我從小護你……”
任布布心裏直嘀咕,沒想到這個大魔王還是學表演的。演的真好啊,一看就是演的……
別理他。”盛濯然勾過陶若非。這個活寶一天不弄出點動靜就閑的慌,“既然布布來了,你們倆這麽久沒見,出去聊聊吧,我先回去給你做做鋪墊免得你到時候被罵慘了。”
陶若非點點頭,目送著盛濯然領著葉放大活寶離開。
濯然,那個江北鷗,就是之前你讓我查的那個。我最近發現他就是江銘的信息工程部的總工程師……”剛坐到車裏,葉放就急不可耐地向盛濯然報告起來。
盛濯然一挑眉,想了想眉頭又舒了下來,打斷他:“可以了,你不用再查他了。”
葉放一愣,哼了一聲:“當初是誰火急火燎讓我去查他,現在又說不要了。盛濯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翻臉比翻書還快。我看你也差不多啊。”
盛濯然瞥了他一眼,說得雲淡風輕:“這大概就是有腦子的人和沒腦子的人的區別。”
雖然陶若非性子溫吞但是他比誰都知道她有多果斷。江北鷗已然出局,自然沒有再調查的必要。
雙休日的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陶若非興致不高,兩個人就隨便找了家甜品店坐下。
布朗尼,楊枝甘露,起司蛋糕,四個泡芙……”任布布點了幾個陶若非最愛吃的,把菜單遞回給了服務員。轉頭的時候,陶若非正看著窗外的人流入了神。
二胖,可以回神了。”任布布使勁在她麵前揮了揮。
說吧,你怎麽了?”
陶若非微微低下頭,臉上滿是苦澀:“布布,我,大概是,失戀了……”
故事說起來不長,抹去了那些姓名,背景,陶若非隻是把那些心意,那些故事一一道來,才發現。他們明明隻認識了一個多月,原來已經經曆過這麽多。
嘖嘖,二胖,你的初戀怎麽這麽坎坷。”任布布知道自己的閨蜜是個多麽內向又含蓄的人。她靜下來時甚至一天都可以不說一句話,但是現在她顫抖著聲線斷斷續續吐露心聲,說的那樣讓人揪心,她便知道,A國那些事到底還是成了她心中抹不去的傷。
說故事的時候甜點已經上齊了。
陶若非神色鬱鬱地大口吃著。
慢點,二胖,你這樣吃甜點會噎住的。”任布布一臉驚恐。
布布,如果再不吃點甜的就真的太苦太苦了。”陶若非塞了一口蛋糕,放下手中的勺子抬頭同她說。
任布布心疼了,輕拍了拍她的肩:“吃吧吃吧,二胖,多吃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