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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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胖,二胖,sos”陶若非剛接起電話就聽見任布布可憐兮兮的聲音。

    怎麽了?”陶若非有些擔心。

    那個葉放大魔頭硬是讓我幫他找人做背景圖。”

    這個項目又不是第一天開始準備,怎麽會沒有人做呢?”

    我跟你說。做這個項目的都是變態,江銘那裏一個,你哥一個,還有葉放這個超級無敵大變態。你說說這三個變態湊起來,對於項目要求簡直苛刻。江銘那裏要求奇高,就為了一幅背景圖前幾天剛罵走一個團隊,現在葉放讓我幫他找人。我上哪兒去給他找呀。”

    嗯……你要什麽樣的人,要不我去我們係給你找找?”背景圖這種東西,美術係的人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你們係?”任布布靈感乍現,“二胖,要不你直接來吧。”

    我?”

    你想啊。葉放是你老相識了吧,更何況你背後還有你哥呢。他們總不會對你太苛刻的。”任布布在電話那頭循循善誘。

    陶若非猶豫了。參與項目是好事。但是和這些認識的人一起工作有利有弊,要是到時候沒有做好,他們自然不會說自己什麽,卻難免讓他們難做。

    二胖,就當是幫我吧。”這樣撒嬌可憐的語氣,陶若非都能想象出任布布陽光燦爛的臉上烏雲密布的愁容。

    好吧。”陶若非聽著好笑。大不了,自己拚命一點唄。

    從工作室回家的時候,大院門口正停著一輛受檢的大貨車。院子裏難得有這樣的車,陶若非好奇地看了一眼。大概是遇到了問題門衛沒有放行。

    真的,這上邊的地址就是在這兒。”

    陶若非從他們身邊路過。

    喏,上邊不是還有名字嗎……這個……陶若非……就是送到她們家的。”

    陶若非止住了腳步,門衛自然是認識她的,一臉為難地看著她。

    這是什麽?”陶若非問他,“我就是陶若非。”

    藝術品,前幾天您拍下的藝術品。”司機大叔著急地解釋。

    藝術品?

    陶若非想到前幾天的拍賣會。可是自從那幅油畫過去,她也再沒看到什麽喜歡的,盛濯然當然也沒有拍其他的藝術品。那現在這個又是什麽?

    司機見她不語,打開車門小心把畫搬下來。

    這不正是她喜歡的那幅畫嗎?

    陶若非心裏淌過一陣說不清的感覺。這畫……

    你們搞錯了吧,這……應該是一個叫江北鷗的人拍下的。”

    沒錯沒錯的。這地址肯定沒錯。”司機大叔一臉篤定。

    陶若非拗不過他,最終還是妥協,讓他把畫送進家了。

    這是什麽?”陶菀深剛好從樓上下來,看著這幅畫奇怪道,“你們不是沒拍東西下來嗎?”

    嗯……這是一個朋友的……”陶若非不知道怎麽解釋,隻能讓大叔把畫先送到她房間裏,匆匆和陶菀深說了幾句就回房間了。

    若非從包裏拿出手機打給了白舟舟。

    江媽媽,那天你們拍的畫怎麽送到我家啦。”

    白舟舟正在整理房間,佯裝驚訝:“啊?是嘛?這我不知道呀。那畫是北鷗拍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要不你自己問他?”

    陶若非一下僵直了身子,小心地開口:“阿姨,要不,你幫我問問他吧。”

    這種機會怎麽能不給兒子創造:“若非啊,不是阿姨不幫你,現在阿姨真有事,你還是自己問問他吧。”

    哦……好。”

    掛了電話,陶若非眼角耷了下來。

    她剛回國的時候即便知道不應該也那麽那麽想給他打電話,即使聽見他說一聲喂也能讓自己欣喜。

    可是說好了放下的,這個最後的聯係就像是罌粟一般不斷引誘她,又晃動她試圖堅定的心,她也隻能刪掉。否則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忍住那樣強烈的衝動。

    可是現在這樣該怎麽辦?陶若非看著牆角的畫歎了口氣。

    盛濯然回到家在陶菀深那裏聽到了下午的事。

    這畫怎麽送到這裏了?”盛濯然站在她房間門口,若有所思地看看畫,像是閑聊一般地問起。

    我也不知道啊。”陶若非正在趕工任布布交給她的任務。

    你要還回去還是幹脆留下?”

    應該會,還回去吧。”陶若非停筆思考了一會,轉頭說。

    噢。”盛濯然放了心對她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在幹嘛?”

    布布說葉放哥要找美術策劃畫一幅背景圖,就幹脆交給我了。”陶若非歎了口氣,“不過……要求真高啊。”

    陶若非愁眉苦臉地看著郵件上的要求,一項項寫在紙上又劃掉。她之前在工作室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苛刻的人,但是對一幅背景圖要求這樣繁雜的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濯然哥,你們的項目一定會很成功的。”她回頭苦兮兮地說。

    這樣要求完美的團隊,想必方方麵麵都會做到極致。

    盛濯然好笑地看她。怎麽會聽不出來她語氣裏的鬱悶和苦惱。他們這樣的大項目,網站設計,程序運行涉及的範圍太大,但是江銘那裏卻一絲放低要求的意思也沒有。

    這個江北鷗,工作上說一不二的雷厲風行,近乎嚴苛的工作態度,像個隱忍又自威的王者,和在A國時候的被動小心確實不同。看來這個對手比他原來認為的更難纏。

    現在陶若非參與了這個項目,本身對於她是件極好的事。但是一想到她又要和江銘扯上關係,難免覺得憂心。可看著她本就一臉惴惴,也不好說讓她退出失了信心。

    你可是陶若非,”盛濯然開慰道,“我盛濯然的妹妹,怎麽會被這些問題難倒。”

    更何況你背後還有我。有他在,怎麽會有人責難她。

    陶若非微微點點頭,移開眼,沒有說話。

    盛濯然瞧出了她神情中不清不楚的疏離,心裏有些不適:“若若,你好像在避我。”

    他從不逼她,連這樣的問話都像是在和她開玩笑。

    沒有,沒有。”陶若非有些著急。手晃得厲害了,筆就一下子甩了出去。

    和你開玩笑呢,怎麽還當真了?”盛濯然把筆撿起來還給她,依舊是那張清風霽月的臉,麵上溫和暖人。可是眼底一點點積上了一層思緒,渾住了眼裏的清澈。

    看了那些要求,若非泡在工作室的時間越來越多。

    二胖,布布來慰問你啦。”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傳到工作室裏。

    陶若非看向門口,任布布正提著她最愛的那家甜品店的袋子。

    你做的怎麽樣了?”布布一樣一樣地把甜品放好在桌子上。

    若非自然地坐下:“初稿差不多了。這一兩天就能發了。”

    這都快過年了還讓陶若非這麽辛苦,任布布有些過意不去。

    啊,對了,布布,幫我個忙好不好?”陶若非手裏挖著奶酪蛋糕突然靈光乍現。

    那天既然在宴會上看見了江北鷗,證明他一定和江銘集團有些關係。既然如此讓布布把畫帶過去還掉正好。

    任布布一臉舍我其誰的慷慨樣:“二胖放心,布布一定完成任務。”

    晚飯時候,盛濯然難得的準時回了家。

    聽說外交部要接待C國大使。”盛濯然問道。

    你消息倒是靈通。”盛路遙笑著看著自己兒子,“就是接待的人有些麻煩。”

    怎麽了?”陶菀深放下手中筷子。

    這個威廉裏爾喜歡油畫。本來也沒什麽。來的時候挑一幅送他就好。但是如果帶他參觀的時候他要是問起什麽,我們外交部裏還真沒有可以和他聊得上的人。”

    油畫?盛濯然忽然看向一邊沉默不語的陶若非,裝作不在意地提到:“讓若若試試吧。”

    陶若非會C國話又懂藝術,簡直不能更合適。

    陶若非一個人安靜待著沒想到卻毫無預料地被點了名。

    盛路遙想了想也覺得可行。

    非非願意幫忙嗎?”

    這樣正式又嚴肅的場合,行差就錯一步可能都會有大麻煩,陶若非怎麽敢?可是盛叔叔從來沒拜托過自己什麽。這第一次請自己幫忙,怎麽好意思推辭。

    而且手上江銘的工作其實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全力以赴也是夠用的。況且她怎麽會不知道,盛濯然這麽想讓她多參與這些活動的意思。

    看著她為難的臉,盛濯然朝她溫柔笑笑:“沒事,還有我爸在呢。你就和他聊聊藝術就可以了,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

    好。”陶若非終於下定決心。

    陶若非從來不會打無準備的仗。旁人總說她和哥哥一樣優秀,但是隻有她清醒的明白。她全然沒有盛濯然那樣好用的腦子。

    她這些年沿著盛濯然的路走,仿佛複刻了他的輝煌,不過是比他更低調些。但是其實,她那樣笨的一個人,得到的這些,不過是用了比別人多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努力換來的罷了。

    她有很優秀的哥哥,很優秀的家人,她不願意成為家人的負累,那就隻有讓自己優秀到也配得上這個家才可以。否則該有多少人在背後會說:“陶菀深那個飛上枝頭的養女到底也隻能這樣了”。

    她學得最狠的時候連盛濯然都看不下去了。

    若若,沒有必要,你隻需要好好的就可以,其他事都有我。”

    她總是在心底輕歎一聲,然後搖搖頭。於是他總是無奈地說她強。可是,這哪裏是倔強呢?那個時候她才發現她或許真的是一個執拗的人。

    現在,盛叔叔讓她幫忙,她不可能什麽準備也不做就上場。大致了解了威廉裏爾的一些事,準備了幾天,不敢說信心滿滿,但是到底心裏有了一些底。

    威廉裏爾的出訪不是一件太大的事,電視裏不過匆匆幾十秒的新聞,但是陶若非清楚,就連她這樣的編外人員都整整忙了將近半個月。

    陶若非沒有經曆過這麽隆重的活動,惴惴不安了好久。但是她雖然膽小,也深知,這種場合她但凡有點點的怯懦猶豫,那丟了麵子的可絕對不僅僅是她了。

    她一個人按照彩排的那樣站在規定了的位置等著出訪團來,盛濯然是陪著她來的,但是他一手好字盡得盛家老太爺的真傳,被叫過去獻寶了。

    陶若非一個人正心慌,眼神一瞥竟然看到了江北鷗。他穿得正式,雖然麵上不帶表情卻依舊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

    他來幹什麽?陶若非忍不住的好奇,雖然腦子千百遍地告訴自己不要再注意他了,可是心裏卻總有著別樣的細膩又複雜的感覺,克製不住的去在意。

    陶若非隻覺得沮喪,真的是越來越看不懂自己了。

    江北鷗看不出情緒的目光掃了一圈自然地落在她身上。陶若非發現了,可是她也知道,這對於自己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說好了忘記和放下,陶若非不喜歡自己變成那樣糾纏而麻煩的人。於是裝作沒看見地想要走開。

    可是怎麽走開呢?

    她一個女孩子,又穿著好不容易將將適應了的高跟鞋,怎麽也不會比他快的。

    陶若非。”江北鷗在背後叫她。

    陶若非隻能停下腳步,穩了穩心神,回過頭:“你好。”

    禮貌又客氣。

    江北鷗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還是皺起了眉。

    陶若非想到了晚宴的晚上,隻覺得尷尬,沒出息地想要逃走。還是江北鷗開了口:“你怎麽在這?”

    陶若非隻好簡單向他解釋了一下。

    工作人員很快就來叫她,江北鷗沒說什麽也離開了。

    訪問的過程倒是順利。盛叔叔和盛濯然都在。威廉裏爾大使本身也是個幽默的人,氣氛一直都很融洽。

    這幅油畫很特別。”威廉裏爾仔細看了看手裏的畫稱讚。最後外交部送給他的油畫也是若非和徐也一起去挑的,不是鼎鼎有名的大畫家的作品,但是為了弄到也下了一番功夫。

    李斯特大師的畫大多是浪漫主義的風格。隻有這一幅是他第一次嚐試超現實主義畫風。很特別,也很有收藏價值。”陶若非在他身邊從容地說。

    天知道她有多緊張,手心密密麻麻的汗珠,可是臉上卻偏偏還要裝作自信淡定的樣子。

    一邊的盛濯然是一臉驕傲地看著她。

    陶若非的表現很好,應該說是出乎意料的好。江北鷗從來不知道,那樣怯懦軟弱的陶若非有一天也會這樣從容大氣地進退有度。

    很驚訝吧。”葉楠從他身後竄出來。看見他站在拐角,本來想嚇他,可是江北鷗還是一臉波瀾不驚。

    無趣。葉楠撇撇嘴。

    得知江北鷗今天來外交部給他父親拿東西,她就托了關係想“偶遇”,沒想到陶若非也在。盛濯然這一臉驕傲的樣子比他當時拿到北大錄取通知書可高興多了。

    不過陶若非……

    她雖然一直不喜歡她,但是她卻一直承認,她是個很優秀的人。

    除了性子上溫吞又軟弱。學業,人品都是沒話說的好。這次C國大使來,估計也是因為她既懂美術又會些C國話吧,畢竟盛濯然學習小語種的時候總會帶著她。

    陶若非可是盛濯然一手帶大的。大到這些外交禮儀,小到那些舞會舞步,興趣愛好,陶若非可是和盛濯然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從小到大,他們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初中,同一個高中。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什麽,說出一句話對方都能接下,他們之間的關係和默契我和我哥兩個親兄妹都覺得嫉妒。所以江北鷗,你要喜歡陶若非,可是這樣的陶若非你還願意喜歡嗎?”

    這樣一個身上深深刻著另一個男人的烙印,甚至舉手投足都有他的影子的女孩子,你還願意喜歡嗎?

    她的話中話他明白的很。所以江北鷗,他們之間有你根本沒有辦法介入的那將近二十年,一輩子也跨不過去的那二十年。

    嫉妒,當然會嫉妒。

    江北鷗在A國,就已經嫉妒得要發狂了。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再嫉妒,再在意,那段沒有他的二十年是沒有辦法更改的過去。過去沒有辦法改變,可是未來,未來那麽長,在那麽長的未來裏,她的生命裏會有他,一直。

    遲早有一天,她身上關於盛濯然的印記會淡下來,她,會寫滿關於他的一切。

    盛濯然隻陪了她二十年,我們未來又何止二十年?”

    葉楠站在他身側。他雖是深沉的目光,但是眼中柔軟又慨然的堅定卻是和A國時候截然不同了。

    江北鷗到底還是為愛,奮不顧身了。他之前的瞻前顧後,猶豫無措掃得一幹二淨。葉楠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但是她知道,這個男人一旦認真起來,便是誰也攔不住他了。

    他又變回了原來自信沉穩的樣子,語氣中張揚著的篤定和他一貫的清冷淡漠格格不入,可是葉楠卻覺得,這樣的江北鷗更好了。

    這樣的江北鷗不曾是她的,不會是她的,也不能變成她的了。

    葉楠終於沒有說話,一個人離開了。

    本來以為還畫的事情已經順利地過去,沒想到傍晚接到了布布的電話。

    布布告訴她江銘的人隻轉告她那人說了畫已送出概不收回。

    陶若非苦惱地看著床上的畫。早知道今天看見江北鷗應該和他說的。

    可是當時的自己太慌亂無措,哪裏想得到這麽多呢?

    價值六百萬的巨款啊,這樣平白收了別人這麽貴重的東西,怎麽可以。想了半天還是決定送回去。

    還好雖然沒順利退回去,布布倒是要到了電話號碼。

    這個點顯然他也不會在公司的,最終隻能發了短信給他:“江北鷗,這畫我真的不能收。你現在在哪?我把畫送過來。”

    陶若非惴惴地等著回信的時候,短信鈴聲已經響了。

    錦城月明,芙蓉閣。”

    陶若非一愣,錦城月明她倒是聽過。盛濯然應酬總會在這些京城裏排得上號的高檔會所。

    但是……江北鷗……

    陶若非心裏有些怪怪的,最終還是放下滿腦子的雜念,想著快點把畫還給他回來就好了。

    陶若非到的時候,江北鷗就在芙蓉閣包廂外的走廊裏。那樣俊朗的人就算簡簡單單倚在牆上,臉遮在碎雜了的劉海後麵看不清楚,依然能引的路過的人頻頻側目。

    陶若非快步過去。

    江北鷗……”陶若非猶豫著開了口輕聲叫他。

    叫了兩聲,他才抬起頭。可是那雙如墨般深沉的眼睛迷迷蒙蒙一片,全然沒了平時淡然自若的出塵樣,倒像是多了幾分……妖異……

    他是……喝酒了?

    陶若非看的有些呆了,心跳也漸漸變得雜亂起來。

    陶……若……非……”江北鷗竟然微笑起來,一聲聲喚她。本來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這樣一聲聲的,倒像是撩撥。

    陶若非突然有些害怕這樣的江北鷗,這樣的江北鷗像個,妖精,勾人心魄,噬魂吮骨。

    陶若非,沒有顏色的陶若非。”江北鷗溫柔地對她笑笑,走近她。伸出手卻是狠狠揉了揉她的頭發。陶若非披散著的長發頓時就亂了。

    一向好脾氣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地要生起氣來。

    他在幹什麽?

    我的……陶若非……”他的眼神突然變的淒涼又可憐,語氣中還帶著一絲自嘲似的笑。

    陶若非心裏不由自主地慌張起來。但又被他的話弄的莫名其妙。可是看著他這樣的醉態又隻能寬慰自己。算了,和一個醉了的人置什麽氣呢?

    江北鷗,你的手機呢?我打電話讓人來接你。”陶若非小心翼翼地戳戳他,開口。

    不知道。”江北鷗朝著她笑得得意洋洋。

    陶若非無奈了,這到底在得意些什麽呀?這樣笑著的江北鷗沒有平時拒人千裏的距離感,反像個惡作劇般的孩子,純真又稚氣。

    估計手機被他忘在包廂裏了吧。可是要讓她進去拿?陶若非可不敢。

    於是隻能掏出手機給白舟舟打了電話。

    走吧。”陶若非要到了地址,扯了扯江北鷗的袖口。江北鷗卻順勢拉過她的手。

    陶若非大驚,反射性地想抽回來。但是江北鷗一個喝醉的人,力氣倒是大得很。抽了好幾次也沒有抽回來,陶若非放棄了。

    江北鷗的手掌寬厚又溫暖,和之前在宴會上的時候一模一樣。但這樣一個高大的男人此時卻乖乖地被她牽著帶到地下車庫。

    陶若非莫名覺得好笑。本來是想還畫給他的,到底是怎麽變成了現在這個無奈又滑稽的情狀?

    江北鷗,你不會喝酒還出來應酬?”清醒時候的江北鷗陶若非才不敢也不願意這樣向他抱怨。但是這樣醉了的他,少了幾分距離感,多了些親近,陶若非放在心裏的話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江北鷗眼裏還有些混沌,聽到她的聲音,微微抬起低下的頭,傻笑著。

    陶若非怎麽會見過這樣的江北鷗呢?一臉無奈地幫他打開車門。想讓他進去。

    她的世界。”江北鷗苦笑似的開口,說的那樣輕柔又悲傷。

    陶若非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麽,隻覺得那樣的語氣太悲涼落寞,這樣的江北鷗竟然變得……卑微……起來,卑微到,讓她心疼。

    接受這個世界……”

    江北鷗說得那樣低沉,卻忽然倒向陶若非。

    毫無防備,被他壓在車身上。

    他清冷又炙熱的氣息就這樣迎麵而來。

    陶若非從來沒有如此親近過哪個異性,隻一瞬間的事情,動彈不得。

    江北鷗。”陶若非在他懷裏,心跳如雷。

    他離她就這樣一拳的距離。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漸漸紊亂的呼吸鋪灑在自己臉頰。這樣親昵的距離,陶若非隻覺得無所適從的心慌又羞澀。那樣逐漸變燙的呼吸翻滾了自己本來平靜的血液,擾亂了本已靜默荒涼的心。

    他明亮又深沉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臉上,陶若非卻根本不敢抬眼看她,那樣的心情太焦灼又說不出的別扭。她隻能試圖推開他。

    可是這樣輕輕的一推,倒讓江北鷗貼得更近。她能感覺到他摟住她的臂膀更加緊密的,熱烈的,桎梏住她。

    好疼……陶若非被他壓得難受。

    那樣緊的動作,仿佛要讓她窒息一般,可是這樣結實又牢不可破的臂膀清清楚楚地告訴她。這個男人……在害怕……

    陶若非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麽。可是他擁住她,那樣充滿占有的動作卻寫滿了悲傷和不甘。

    陶若非還在發呆。江北鷗一低頭,他的唇就蓋住了自己被寒風染得冰涼的唇瓣。

    呼吸猛地就凝滯下來。噴灑在肌膚上的,江北鷗的氣息,就在這怔愣的一瞬間進入。

    這樣的江北鷗全然不是她認識的他,那個沉靜的,淡漠的江北鷗。如此急切又猛烈地攫取她的氣息。在她的唇上一遍遍地蹂躪,不知疲倦。

    陶若非最後剩下的那一點涼意被他火熱的氣息和唇瓣摩擦殆盡,原來腦海裏僅存的理智仿佛也被他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他的醉意好像也讓她有些昏沉沉,酒意彌漫在自己的鼻尖,還有江北鷗強烈的氣息,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陶若非竟然也覺得醉了,腳下虛軟起來,隻能任由身前的人予取予與。

    大概過了許久許久,江北鷗終於肯放過她。移開的唇瓣卻曖昧地劃到她的耳畔,濕潤又火熱的空氣染紅了自己的耳廓。

    若非,我不好,一點也不好。”

    他的語氣低沉又帶著讓人心碎的悲哀,繞在自己不能平息的狂亂的心跳聲上,撲麵而來的冬天嚴寒的空氣澆在自己發燙的臉頰上,真真冰火兩重,正如她的心一般。

    你說,江北鷗,安好。

    可是怎麽辦?

    若非。我沒有一天過得安好。

    陶若非費了力才把昏睡了的江北鷗安置到車裏。

    江北鷗,我不敢了。這次是我不敢了。”陶若非趴在方向盤上,唇上久而不散的火辣清晰地幫她一遍遍回憶剛才的熱烈,心卻比來時更加荒涼。看著安然入眠的江北鷗寧靜如孩童的側顏小聲喃喃道。

    不敢把本就一無所有的自己,推到那樣一個窘迫無助,看著自己沉淪卻無能為力的夾縫中。

    自己的命運握在別人手裏是一件多麽需要勇氣的事。江北鷗,我那麽膽小,這一輩子唯一的勇敢,交付給你過。可是你,錯過了。現在我不敢了,那樣膽小而卑微的我已經不敢了。

    她不是看不出他想要幹什麽。她也不是看不出他或許真的喜歡她。但是她不敢了。錯過了最勇敢的陶若非,這樣冒險又需要勇氣的感情她再也不敢嚐試了。萬一最後還是受了傷,那到時候她根本沒有辦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江北鷗,或許我們都錯過了,最勇敢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