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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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貴人自西北來,許是因為水土不服,害喜尤為嚴重,原本天真俏皮的人兒如今滿麵憔悴,再無活潑之態,賢妃雖年長卻未曾生育過,經驗不足,著實被純貴人的症狀嚇得不輕,日日讓太醫在殿外候著,唯恐她與腹中胎兒有個閃失,皇後也特意挑了兩個得力的穩婆在柏月宮伺候。好在純貴人人年輕底子好,太醫說隻要好生將養,定能平安誕下皇子,賢妃這才安心,隻是純貴人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疼,陛下近日常過去看望,各宮嬪妃也跟著常去走動,柏月宮一下子熱鬧不少。
天氣一熱,珮蕁就不愛動彈,殿內放著冰塊,她便連門都不肯出,妍耳抱著一捆蓮蓬進來,她才好奇的湊過去,掰了半天卻剝不開,我怕她傷到手,將她手中的蓮蓬拿過來,她卻不肯,非要跟著一起,倒是學得有模有樣。現采的蓮蓬十分新鮮,蓮子的水分很足,香甜可口,見珮蕁吃的高興,妍耳笑得十分欣慰,我見外麵太陽毒辣,她麵色微紅,便提醒到:“現在天氣正熱,你頂著這麽大太陽去采蓮,當心中暑!”聞言,珮蕁也看向她,她隻微微一笑:“我去得早,不礙事。”
三人剝了一天的蓮子,珮蕁動作慢一些,直到下午,手指都疼了,才剝出一碗,她一顆也沒舍得吃,說要留著給母妃送過去,才要興致勃勃的出門,空中就落起雨來,這個季節的雷雨時辰短,卻極大,我們隻好半路折回去。剛回宮,外麵就狂風大作,山雨欲來,難怪今天這樣悶熱,天色突然變得昏暗,接著雨聲漸漸大起來,我們都不喜歡這樣的天氣,珮蕁嘟著嘴將蓮子放到冰塊上,倚在門口盼著雨停。
這場雨尤為長,今日這蓮子是送不出去了,珮蕁鬱悶的爬上床榻,我安慰了半天才肯睡下。雨後天氣微涼,正好入睡,夢中卻突然被巨雷驚醒,我看已是深夜,外麵卻有些吵,見珮蕁還安心睡著,給她掖了掖被子,躡手躡腳出了寢殿。妍耳也沒睡,正同兩個宮女耳語著,我上前細聲問怎麽了,一個宮女道:“純貴人小產了,各宮都驚動了,陛下和皇後娘娘現在都在柏月宮裏呢!”
我不由驚訝:“昨兒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小產了?”
那宮女搖搖頭,妍耳也歎了一聲:“說是之前胎相不穩,賢妃娘娘一直精心照料著,如今都快臨盆了,哪曾想到會出這樣的事,真是世事無常,誰能料到呢?可憐純貴人,年紀輕輕就要經曆喪子之痛,她懷這一胎本就辛苦,我前幾日陪貴妃娘娘去了柏月宮一趟,見到她清瘦了好多,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吃了這麽多苦,沒想到最終還是沒保住。”想著此刻柏月宮的情形,一夜都沒有睡安生,天將亮,外麵漸漸安靜下來,我也才閉眼休息片刻。
一大早,珮蕁就精神充沛,想來昨夜睡的很好,洗漱完畢就要捧著蓮子去千羽宮,我在門口將她拉回來,認真交代:“這幾日陛下可能不大開心,你若是在千羽宮碰見了,就多安慰安慰,他最是喜歡你,一定會高興的!”
她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問:“父皇他為什麽不開心?”
我摸摸她的頭:“純貴人肚子裏的小孩兒沒有了,所以他傷心呢。”
為什麽沒有了?”
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我也不知如何作答,隻道:“純貴人她身體不好。”
那她現在一定很難過,我們去看看她吧,我去找母妃!”她說著就要出門。
我又將她拉回來,“現在純貴人身體還很虛弱,沒有辦法見人,等過段時間她好些了,我們再去,好嗎?”她思忖半天,雖不明白為什麽,還是聽話的點點頭。
我們都願相信那隻是個意外,可誰也不敢作保證,如今柏月宮才出了事,先前常去殷勤探望的人如今都避之不及,更別說乾貴妃又是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之人,能回避自然回避,否則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種事是不好說清楚的。珮蕁心善,自然是出於關心,可純貴人剛剛失了孩子,若此時見著珮蕁,隻怕心裏不會好受,到時珮蕁的好意成了對她的刺激,說不定還會傷了珮蕁的心。
近日天氣十分沉悶,幾場雨下來也沒有絲毫涼意,我去尚寢局讓人送冰塊過來,大總管賠笑道:“瞧我這該死的記性,這幾日忙著柏月宮的事兒,竟把這麽重要的差事兒給忘了,我馬上讓人送過去,多謝姑娘提醒,不然怠慢了公主,我就是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聽他提到柏月宮,我順口問了一句純貴人的近況,他歎了一口氣,走近兩步低聲道:“這純貴人也是可憐,出事之後,是日日哭夜夜哭,不吃不喝的,她那身子哪受得住哇,都快不成人性了!這幾日,我奉陛下之命送了好些個珍貴藥材過去,瞧見她那樣子,心裏都怪不是滋味兒的,賢妃娘娘在一旁也勸不住,跟著一起抹眼淚呢。”
回宮的路上,又下起一場大雨,我以手護頭跑著,卻在半路被人給拉住,韓佶皺著眉將我渾身上下打量一遍,我笑著說沒事兒,他卻不鬆手,麵露慍色:“又想生病嗎?”我自覺的垂著腦袋等他數落,他卻半天沒再出聲,良久,將傘柄遞給我,我忙搖頭,“這兒離嵌巧宮很近,我沒事的!”他不聽,硬是要塞給我,他身後幾個隨從背對而立裝作不知,我仍是怕被旁人撞見,忙使勁推脫:“殿下身上都淋濕了,別管我快走吧,被人看見會誤會的!”他這才停下,我趁機退出傘下,草草朝他一福轉身跑開。
一聲巨雷想起,雨越下越急,回到嵌巧宮已全身濕透,便回房間換衣服,卻在門口聽見兩個宮女議論:“聽說純貴人之事與姀妃有關,尚宮局已派人去棲霞宮查問,還將韶敏給帶走了!”
那尚宮局可不是好進的地方,不蛻一層皮是出不來的!真是想不到啊,這姀妃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了數月,看著弱不禁風的樣子,心腸竟如此毒辣。”
誰說不是呢!這事還是賢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告發的,說那日去給純貴人送湯藥,半路遇上姀妃,姀妃詢問了一陣,還打開蓋子瞧了,今日一早讓太醫來查證,那藥罐子裏果然被加了東西,純貴人小產很可能就是因為這!”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我愣在門口,姀妃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她沒有這麽傻!可此事已驚動尚宮局,我隻擔心韶敏姑姑,即便最終證明姀妃是清白的,姑姑也免不了受苦,偏偏姀妃已自身難保,此事關係皇肆,又證據確鑿,想來皇後也不便插手,旁人更是避之不及,又有誰會相助?本想去泰珩殿一趟,但這樣一來,虔貴妃必將知曉韓佶同棲霞宮有聯係,無異是至他於不義,況且這是後宮之事,他貿然去為姀妃求情,自是不妥。此時棲霞宮的人定在接受審問,也不能去找阿黛問問,也不知會不會對她們用刑。直到天黑,尚宮局都沒再傳出別的消息,想來還未定案,此事當有轉機。
我人在嵌巧宮,不便多言,便趁夜抽身去找一趟韓佶,隻有向他問明情況,才能想辦法幫姀妃洗脫罪名。到泰珩殿時,他正在殿內來回踱步,顯然也在為此事焦慮,見到我,才坐下:“太醫在藥罐裏發現了藏紅花,柏月宮的宮女又一口咬定隻有姀妃碰過那罐子,姀妃先前一直病著,宮裏少不了備著各種草藥,偏偏裏麵就有藏紅花!尚宮局便是以此為由,但隻要姀妃咬死不認,他們沒有旁的證據,便不會輕易斷案,隻是韶敏已進了尚宮局整整一天,尚宮局的刑罰手段殘烈,也不知她能扛過幾時!“
我不由心裏一顫,鼻尖一酸,卻還是忍著沒哭,說:“姑姑對姀妃娘娘向來忠心耿耿,定會拚死護姀妃娘娘清白!”
他點點頭:“如今所有矛頭都指向棲霞宮,隻靠辯解自然不行,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出真凶!有人挑起此事,純貴人小產一事定然不是意外,既然想要刻意栽贓,必定會留下證據,隻要找到源頭,定能還姀妃清白。“顯然他已有了打算,我亦不再焦慮,有他在,姀妃定會安然無恙,隻希望姑姑能再多忍耐一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