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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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最危險的地方最是安全,如今入了賊窩,竟睡得十分踏實,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隻是這一大早的耳朵便不得安寧,依稀是那店家的聲音,聽著像是與人起了爭執,正賠笑著,“我是真不知道小王爺會突然駕臨,穎字號房昨夜便讓人訂出去了,小王爺下次來之前讓人前來知會一聲,我一定給小王爺留著!“

    本王想住一間客棧,難道還要提前預訂不成?”聽起來是個難纏的主,隻聽著兩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他也是極不耐煩的語氣,“到底是誰住在裏麵,你讓他換一間不成嗎,大不了本王來出他的房費!”聽著聲音已到了屋外,原來是說的我這房間,唯恐他一掌推開門要將我攆出去,我隻愣在屋裏不知所措,好在店家上前擋在門口,好言相勸,“能住這梨園居的上房,自然是貴人,小王爺就別為難我了!”

    眼瞧著那王爺是不肯輕易罷休,我自然不敢冒然出麵去理論,正不知所措,外麵忽又傳來宋輕鴻的聲音,“客房重地,何人在此喧鬧?”他是武將出身,這裏又是寰方,我怕他貿然出手,那人又好像是個什麽王爺,未免招惹是非,我忙開門迎出去,那小王爺看著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臉稚氣,難怪會為了一間客房斤斤計較。

    一旁的店家朝我點頭問好,方才聽他的語氣恭恭敬敬,卻不像是對著王侯將相般小心翼翼,再看這小王爺一身湖藍色長衫,腰間佩著兩塊赤珠蝴蝶玉佩,手中一柄折扇繪著春柳,身邊也沒個侍衛,想來也不是個正經王爺,見著我從房裏出來,這才安分片刻,接著拍打著折扇,幽幽說:“我道是哪個貴人,原來是個女嬌娥。”

    原本好心想將這屋子讓給他,一聽這話,我幹脆看好戲般倚在門口,“我道是什麽人,原來是個小娃娃。”

    他自是聽不得這話,瞪著眼就要上前,宋輕鴻一個箭步擋在我前頭,麵色深沉:“雖不知公子有何指教,但此處住的乃是女子,多有不便,還請公子止步,有什麽事隻管跟我說。”

    宋輕鴻身形魁梧,小王爺那樣的白麵小生自然不是對手,隻得悻悻退後,見得不了便宜,便氣洶洶朝店家:“我要北閣的廂房,總不會也有人住吧?”見他鬆了口,店家忙賠笑著說馬上讓人去準備,隻見他一拂衣袖,極不甘心的轉身走開,臨走前還不忘瞪我一眼,我隻癟癟嘴,好生委屈。

    送走那位活菩薩,店家轉身朝我致歉,我這邊倒是沒什麽,隻是好奇這究竟是哪位王爺,氣性竟這樣大,店家也是無奈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乃黎公的幼子,先帝親自冊封的嶽安王,身份尊貴與皇子無異。”說著,見我若有所思,又安慰著說:“姑娘也無需介懷,小王爺平日裏是愛打打鬧鬧的,心眼兒卻是極好,從不仗勢欺人,此等小事,也不會放在心上的。”我點點頭,他才笑著走開。

    這位黎公的名號先前倒是有所耳聞,聽說他是寰方的開國大將,正是他在危難之際救皇族於水火,才有今日的寰方,寰方先帝拜之為黎公,位同亞父,甚至有傳言說寰方民眾皆信服黎氏一族,連皇室也要對之忌憚三分。寰方如今的形勢我是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黎家的地位,這樣想著便覺得方才還是應當將這間房讓出去,好生懊惱,但那個小王爺看著也不像是個記仇的人,應當不會放在心上。

    此處風景甚好,我們都十分中意,想著既已到了寰方,在這客棧再歇上一日,等養好精神再前往都城,不想還沒到午時便迎來一群不速之客,他們將梨園居團團圍住,宋輕鴻作勢拔劍,我見來人都身穿軍裝,示意他先按捺觀察。隻見一個身穿玄色鎧甲的頭領進了客棧,叫店家上前詢問了一陣,那店家一直低頭作答,說完又轉頭看向這邊,那頭領也跟著看過來,接著朝這邊走來,我眼瞧著宋輕鴻握著劍柄的手已青筋凸起,不想那人卻上前朝我拱手行禮:“在下黎遠賀,奉旨前來迎太子妃回宮!”

    又是黎家的人,宋輕鴻這才鬆了手,隻是我們一行來得匆忙,未免節外生枝一直未曾表露過身份,他是如何知道我們在此的?說來我們已經抵達寰方,卻遲遲沒有動身去皇城,本就說不過去,也不好追問他是如何知道我們的行蹤的。

    匆匆收拾一陣便開始趕路,上車前偶然聽到有人向黎遠賀匯報:“將軍,四處都找過了,還是沒有小王爺的影子,不知是否情報有誤?”

    隻見那黎遠賀朝四周環望一圈,冷笑一聲:“他不想出來,你們就是將整個丘平掘地三尺也找不見他的蹤影,罷了,三弟定會暗中保護他的安危,等下次抓住了,我定要將他捆在府裏關上三個月!”說著,轉身上了馬背。

    我猶豫良久,終是沒有開口,雖然那小王爺不大討人喜歡,但也沒有必要這樣告發他,若真害得他被關起來,隻怕這梁子就真是結下了,不由望了望樓上的窗戶,有人總算是得償所願。

    從丘平到皇城總共不過兩日的路程,因著與黎遠賀同行,這一路上都十分不自在,終歸是軍營中人,同宋輕鴻一樣,他也是極不苟言笑,而且他身邊時時都跟著四五個副將,又眉頭緊鎖,一臉凝重,看著比宋輕鴻還要嚴肅十倍。他不說話,整個隊伍都鴉雀無言,這一路寂靜無聲,連阿黛都跟著一直默不作聲,行程突然變得好生無趣。

    寰方的皇城看著也與津國的沒什麽不同,一樣是高高的城牆,隔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天地,尤記得從津國皇宮出來的那日,我暗暗在心裏告訴自己要遠離那個地方,如今看著,不過是從一麵牆進到另一麵牆裏而已,隻是這堵城牆上,再沒有人相送。

    聽著馬車軋過木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竟已過了護城河,我握緊雙手等待著接下來的場麵,馬車卻突然停下,四下無聲,我掀起車簾,任妍耳攙扶著下了馬車,這才看見一人將宋輕鴻等人攔在橋頭,我正欲上前,黎遠賀示意我留在原地,我便停下步子。隻聽他上前喊了聲肖統領,繼而詢問原由,那位肖統領極客氣的朝他行禮,道:“黎將軍迎津國公主回宮一路辛苦,隻是送親之人不得入皇城,這是皇後娘娘親自吩咐的旨意,卑職不敢違抗,還請大將軍見諒!”

    聽到這話,我的神經瞬間跌落了半截,這一路都是宋輕鴻相護,如今不讓他進去,我該如何自保?顯然黎遠賀也無能為力,上前告訴我這是寰方的規矩,不能不從。

    我望了望天空,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扯出一個笑臉:“這一路多虧宋將軍護送,珮蕁在此謝過!今後在這寰方,全靠本宮一人,將軍放心,本宮定會無恙。將軍還鄉之日,還請替本宮稟明父皇,能入寰方是珮蕁之幸,珮蕁定不會辜負他的期望!”話畢,朝他一福,也不等他回禮,徑自轉身走向宮門,伸手拂去眼角的淚,都是在同樣的天空下,我又有何懼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