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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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剛進卯,一道淩厲無匹的氣息便籠罩在了整個營地上空。

    盧熙甲和田紅雨幾乎同時反應過來,前者受到氣息的激發,斷然破開自己的行帳,卻沒能成功升空,隻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待看到不遠處扶搖而起的田紅雨,又暗自羞慚地歎息一聲。

    田紅雨麵如金紙,雙手連連掐訣,才艱難地拔地而起。她以小元境馭空本來就很勉強,此時此刻卻更似頂著萬鈞山嶽一般。

    “何人在此宿營?”

    虛空中傳來金器交擊一般的暴喝,營地內正在熟睡的騎士們這時才驚醒過來,一個個駭然悚懼地四下張望。饒是見慣了廝殺的漢子,聽到這聲喝也有些心膽俱喪。眾人行軍荒野,即便就寢也未卸甲,此時即便倉皇失措之下,也很快整備完畢,披堅執銳地衝出營門。

    營地上空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飛起了銀灰色雨絲,那雨絲細密如發,落地便消於無形。騎士們一暴露在雨幕之中,便齊齊打了一個冷戰,隨之身形便往下一沉,好似陷入泥濘之中一般。

    大多數騎士都未見過眼前的奇景,驚懼之餘隻是茫然四顧。似鄭浮這等相對精明的定寰修士卻是有些見識,隱約明白這細雨中的蹊蹺,一個個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

    傷員帳內,細密的雨絲如透無物一般穿過厚實的皮質行帳,帳內任何陳設都無法對其造成阻礙。雨絲悄無聲息地打在躺在病榻上的魯大戊身上,一觸及皮膚便隱沒無形。魯大戊的身軀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袒露的皮膚上已然滲出細小的血珠來。病榻一旁,少羽緊緊地將身軀貼在地麵上,手足青筋暴起,纖弱的十指竟然深深地扣入了堅硬如鐵的岩地之中。

    半空之中,田紅雨麵色更白,身形猛地往下一坐,險些跌落下來。她伸出手掌接下一些雨絲,看著它們透入掌心,不由地大驚失色。緊要關頭,眉心忽然浮現一道淺淺的桃花印痕,滴溜溜旋轉著,散發出道道玄奧的波動。那虛空中自上而下如瀑飛瀉的威壓經這波動一抵,終於沒有那麽令人窒息了。盡管如此,田紅雨心中也是一沉,來者威勢之強著實罕見,那細雨正是實質化的威壓。連自己都需要仰仗塗山桃符的異能方可勉強承受,更何況其他修為更低,並且沒有強大圖騰支撐的騎士們?

    “我乃桃源氏田紅雨,不知是哪一家的長輩到了,還請先收了法域神通!”

    法域是問乾境強者對天地元氣俱備相當的掌控能力,並將自己的功法修行到一定層次之後才能行成的獨特領域。法域不僅是修為境界的體現,更是修士秉性品質的一個投影。要想了解一個問乾境的修士,最直接同時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便是體驗一下對方的法域。

    理論上來說,法域非問乾境修士不能掌握,然而反過來,卻並不是每一個問乾境修士都能掌握自己的法域。對於上位修士而言,法域還是齊物界域的雛形。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隻有掌握了法域的修士,才有望攀登道途更高峰,進階比齊萬物之境。

    田紅雨雖然修為尚淺,見識卻比在場眾人高了不知凡幾。她雖然連抵抗對方的法域威壓都很勉強,卻很快便判斷出來者必屬人族。

    仿佛為了印證田紅雨的判斷,虛空中忽然響起一聲輕哼。營地上空霎時雲銷雨霽,正自苦苦支撐的騎士們都感覺身上陡然一輕。田紅雨還未來得及慶幸,便見頭頂忽然射下一道雨柱,豆大的雨滴如利矢一般,裹挾著無比淩厲的氣勢破空而至。

    “你是哪家的小輩,也敢對我指手畫腳?”那鏗鏘的聲音顯然十分憤怒,雖然撤去了法域對整個營地的覆蓋,卻又以數倍之威衝著田紅雨去了。

    田紅雨隻覺頭皮發炸,饒是她定力過人,也忍不住驚叫出聲,毫不猶豫地掉頭往地麵上墜去。身為祭酒門徒,她心中十分清楚,擁有法域的問乾境強者攻守由心,這雨滴看似尋常,然而隻要挨上一滴,便與硬捱問乾境強者一擊沒有任何分別。

    而且她心中已有隱隱猜測,這位於虛空中藏頭露尾的前輩,很可能還是一位以殺力見長的主兒。以自己區區小元境的修為與之放對,再有秘法圖騰傍身也與找死無異。

    田紅雨眨眼落到地麵,還未站定便向一旁飛退。幾乎隻有毫厘之差,雨柱貼著她的身體打在地上,嗤嗤嗤連響,射出無數指頭般大小的深孔。田紅雨還未來得及喘上一息,殘存的雨柱如有靈性一般猛地一拐,貼著地麵仍向她攢射而來。田紅雨拔足連閃,騎士們隻見眼前一道緋影掠過,渾然不見人蹤。

    盧熙甲見田紅雨遁速驚人,不由心中震蕩不已。心忖著若是換了自己,恐怕早就被射成了篩子。田紅雨一麵抽身飛退,一麵用眼角餘光觀察四周,那雨柱近在咫尺,最近的雨滴甚至就在鼻尖寸距之內,絲絲鋒銳的殺意迎麵而來,若是心誌稍有不堅,恐怕就會生出引頸就戮之心。

    僅數息功夫,田紅雨便已退至一堵高崖前。她忽然雙足一蹬,貼著崖壁高高躍起,腳下簌簌風起,石屑紛飛之中,又有一撥雨滴射進了岩壁內。

    虛空中又傳來一聲怒哼,似乎極為不滿。那雨柱經過兩輪消耗,已經削弱大半,如今隻餘一人粗細。待那人怒哼聲落,雨柱忽然一分為二,一道仍銜在田紅雨腳下望上直追,一道卻以更快的速度向一旁掠去,看樣子卻是打著迂回包抄的主意。

    盧熙甲見狀大驚失色,剛起了升空前去解圍的念頭,心頭便生出一股森冷寒意,好似被洪荒猛獸注視一般。他的身軀不由自主地一陣顫抖,隨之駭然地發現,無論怎樣用力都無法調動體內半分真元。盧熙甲心中劇震不已,深感法域之威森然莫測。

    田紅雨貼著崖壁上升一陣便逐漸乏力,好在崖壁之上有不少凸起可以借足,這才沒有被身下的雨柱追上。她借力向上登了數十丈,眼見另一道雨柱已然抄到自己頭上去了,心頭暗暗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頭頂的雨柱借著下墜之力來勢更疾,眨眼便與下方的雨柱行成夾擊之勢。騎士們仰頭望去,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裏。那雨柱的威力大家有目共睹,如果田紅雨真被射中,就算不死也要蛻下好幾層皮來。

    千鈞一發之際,田紅雨暗暗一歎,雙瞳中忽然浮現一朵幽白火焰。下一刻,兩道雨柱毫無阻礙地撞在了一起,整個營地都似乎為之震動了一下。崖壁上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大大小小的石塊簌簌地砸落下去。

    直到所有碎石落地,營地中才恢複了平靜。

    一道灰影自虛空中疾射而下,穩穩地落在營地中央。靠的最近的幾個騎士對此毫無所覺,仍然伸長著脖子張望著田紅雨的所在。

    盧熙甲終於恢複了對真元的掌控,立馬發現了這位不速之客,大吼一聲,提著戰矛衝了過來。他身上燃起熊熊赤焰,顯然一上來便使出了全力。

    那灰影籠罩在一片朦朧的光暈中,讓人怎麽也看不真切。他十分嫌惡地嘀咕一聲,“南疆人!”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衝至中途的盧熙甲忽然發出一聲痛吼,如同被巨獸撞中一般照著來路跌了回去。做完這些,灰影對盧熙甲看都懶得再看一眼,仰起頭,有些無奈地道:“小家夥,出來吧!火種不是給你這樣用的!”

    騎士們眼見盧熙甲還未近身便遭重創,已然失了戰意,此時聽他開口,都滿是好奇地四下張望。

    一道月白色光暈自虛空中墜落在灰影麵前,現出田紅雨狼狽不堪的身形來。她剛剛站定,便向著灰影盈盈下拜。

    “原來是昆吾氏的前輩到了,紅雨無意冒犯,還請前輩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