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托孤藥穀

    風沙卷起陣陣塵土。

    茶水攤上，暮雪將最後一口水喝完，十幾日的奔波令懷中的嬰孩有些虛弱，望了望近在咫尺的萬象山，暮雪知道那是藥穀的所在之地，翻過這座山，便是西域，西域與鳩國即使比鄰而居卻來往甚少。

    翻身上馬，將嬰孩仔細綁在胸前，穩了穩後快馬入山。

    遠遠便看見一行人立於藥穀門前，暮雪定睛一看，發現正是藥穀穀主藥蒼術及一幹弟子。利索下馬，用雙手托住緊閉雙眼的嬰孩，朝藥蒼術行禮道：

    藥穀弟子藥暮雪見過穀主。”

    藥蒼術已過而立之年，麻衣墨發，僅一根桃木簪代替了該有的頭飾，劍眉沉目，身姿如鬆，蒼勁悠遠。並未言語，隻是接過了所托的孩子。

    娘娘隨陛下仙逝，命弟子將唯一的遺孤帶到藥穀，娘娘將公主取名為獨活，希望公主能無憂無慮的長大，如大部分人一般過正常的日子，不希望替娘娘及陛下複仇，這是陛下和娘娘給的玉佩。”

    說完暮雪從懷中摸出一塊赤玉，入目通透，刻有波紋，單一藥字於其中。旁邊弟子立刻上前接過。

    玉竹可還有其他交代？”藥蒼術問道。

    回穀主，並無。”

    聽到回答，藥蒼術不再逗留，抱著孩子先行離開，一名弟子好奇地往回望向門口暮雪的方向。卻見暮雪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將刀鋒貼在頸部。

    娘娘，奴婢現在就來侍奉您。”說完便用力將匕首劃過脖子，蒼白的臉上濺起滴滴紅印，襯得那抹滿足的笑容絲絲詭異。

    沒想到會看到這幅景象的弟子慌忙轉過頭，不敢再看，卻發現穀主的背影，竟有幾分寂寥。

    吩咐下去，以後這孩子就是藥穀的少穀主，各個部都仔細教導。”藥蒼術對身旁的大弟子藥木通說道。藥木通當即點頭應下，他卻不知此時應下的人在未來會掀起怎樣的駭浪，隻知道心疼這個失去爹娘的幼子。

    獨活？”藥蒼術念叨著這個名字，不經想起曾經跟隨老穀主學習的日子，那時藥玉竹是老穀主的掌上明珠，也是他時時嗬護的師妹，自幼便聰明異常，藥蒼術看著她從稚童長為落落少女。表麵上是行哥哥的身份，卻在心裏打定是未來妻子的念頭。老穀主也明白他在想些什麽，藥蒼術醫術了得，為人端正，待自家唯一的小女也是如心尖肉，也是放心交於他。卻沒想到藥玉竹在外行醫時遇到了微服南下的陛下，兩人情投意合，陛下更是頂著滿朝的壓力娶了個醫女為皇後，不再納妃，冠寵後宮。藥蒼術見師妹幸福也不再強求，隻是再也未娶。

    師妹真是糊塗了，便是我護得再如何周全，若是被如今的南宮煆發現也是難逃一死，如何來得獨活。倒不如叫無情，此生化為刀刃，紮入最恨之人的心口。”藥蒼術看著繈褓中剛喂了奶的嬰孩，那孩子皺著眉頭，攥緊了拳頭，似乎睡得不是安穩。

    從此天下人知道，藥穀穀主藥蒼術收了一名故去弟子的遺腹子為關門弟子，名為藥無情。

    我的小祖宗啊！可千萬別再亂跑了！萬一摔著碰著邊上無人咋辦啊。”明明是藥草部的部主五大三粗的糙漢子藥黃柏，此時小心翼翼的跟著一名紮著小辮的孩童跑。孩子兩辮子上分別掛著一金一銀兩個鈴鐺，隨著小步子叮當作響，似乎嫌不夠熱鬧，孩子天真的笑聲也來伴一曲。

    黃伯伯！你什麽時候會帶無情一起上山采藥啊？”藥無情跑累了抱著藥黃柏的袖子忽扇著大眼睛問道。因為藥穀皆姓藥，不好用姓來區分，藥無情便用第二個字來稱呼。

    誒喲，我的小祖宗，上山可是件危險事，山上不止有花兒蝶兒，還有些吊眼大蟲，那些壞事物兒最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娃娃了，可別折騰你黃伯伯了，今日要識的藥草一定要識全，不然穀主怪罪下來你就沒有水晶蝦餃吃了。”

    藥黃柏明明在自己弟子麵前是個不言苟笑，能一個字答絕不用一句話，能點頭絕不開口的主，平日裏上山采藥選藥，給這位中年漢子一身黝黑的皮膚，再加上分叉眉，一雙虎目不威自怒，鷹鉤鼻似一把彎刀利得令人心驚，薄唇常年抿著，饒是再親近的弟子都不敢過於靠近。

    此時卻對藥無情輕聲細語，唯恐嚇著對方，明明一副嚴峻的臉不熟練地擺著溫柔神態，不免有幾分別扭。

    藥黃柏看著眼前的小人，想起她剛剛會走路的時候，自己有日剛好采藥回來，這小人叮叮當當晃著肉乎乎的腿，跑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腿，瞧著他笑。明明是個剛會說話不久的孩子，卻生得好相貌，遠山眉還未濃起，淡淡的似有一團煙雨輕輕地掩著，睫毛不卷便翹，忽扇忽扇似墨蝶停在眼睫上，桂圓般的眼，好似一塊絕世墨玉置於白盤中，又好似一團星雲將自己忘在明月上。

    瓊鼻微微翹起顯盡嬌俏，唇不點而絳，色澤剔透，是剛出爐的水晶蝦餃，是沾了雨露的桃瓣，是時候正好的櫻桃。膚如凝脂，似有瑩瑩水澤，讓人不禁生疑是不是真能掐出水來。

    秋千。”當時的藥無情隻重複著這兩個字。藥黃柏即使勞累也不想拂了小人的興味。

    邊上趕到的丫頭不好用力抱開藥無情，焦急得不知如何。

    走。”還不知道怎麽表達的藥無情隻能一個字兩個字的告訴對方自己想要什麽。聽聞小人的話，藥黃柏隻好輕輕地邁開步子，連帶著坐在腳上牢牢抱著自己腿的藥無情。感覺到搖擺的藥無情開心的大笑起來。隻是藥黃柏邊上一幹黝黑臉的弟子都要將眼珠子瞪出來，試問何人見過如此的藥黃柏。

    黃伯伯，我知道，黃柏，又名關柏、川柏。苦、寒。清熱燥濕，瀉火解毒，退虛熱除蒸。脾胃寒虛者忌用。”藥無情一本正經地背道。

    又打趣你黃伯伯。”藥黃柏無奈應道，這小人剛剛開始學醫，第一門便是識藥，作為少穀主自然是各個部主帶，奈何自己對這小人兒一點辦法都沒有，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還好無情聰慧，記得快識得快，否則還真不好交差。

    呀！小情兒，快過來，香姨這有好吃的呢。”遠遠的藥降香便看見了無情，頓時十分熱情招呼道。

    來啦！”鬆開剛剛還緊緊抓住的袖子，笑嘻嘻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