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遇

    抱著剛剛煉藥部部主藥降香給的糖糕袋子，藥無情哼哧哼哧地爬山去了。既然黃伯伯不帶她，她就自己走，反正就是後山走走又有何妨，倒是希望不要遇到吊眼大蟲。無情一麵念叨著一麵往山的後麵走去。

    一路上幽泉怪石，風吹葉磨，偶爾遇到一兩隻鹿會停下吃食的嘴，好奇地望著無情，萬物皆有靈，不論是鳥兒，還是兔子，都是些不怕生的，瞧見了藥無情也似作沒看見。

    甚是奇怪，藥穀邊上的兔子遠遠聽見聲音都跑得飛快，為何這山後頭的兔子見我都跟見兔子似得，一點都不生。”咬著還熱乎的糖糕，藥無情自言自語道。

    突然藥無情遠遠望見一座寺廟，雖隻有一個簷角，但她確定那是寺廟無疑。

    這深山老林還有人來供佛？”無情心裏雖疑問，步子卻不慢。

    待看清整座寺廟的時候，卻是發現還有個涼亭於林間，無桌無凳，單一個墊子，正中坐著一名小僧，那小僧低垂著眼，嘴裏喃喃著經文，僧袍隨著風擺動，隻是靜靜坐在那裏，仿佛和四周融為一體，明明小小年紀，周身氣韻卻是幹淨澄明，比之修行幾十年的老僧還要更為純粹。

    喂，小和尚。”無情扒著亭子的欄杆衝小僧叫道，手中還拿著粘糊糊的糖糕。

    聽到聲音的小僧停了嘴裏的經文，緩緩抬起眼簾子，無情這才發現，他的眉毛和睫毛都是白色的，往那眼眸看去卻感覺像撞進了碧海藍天，藍的純粹，若大海般廣闊，無欲無求，萬般皆空。

    你是白化人？”無情一眼猜出對方為何是這般樣子。

    小僧正是，不知這位施主有何要事。”比起那萬裏挑一的眸子，聲音倒是如同平常的孩童一般稚嫩。

    你吃糖糕嗎？”說完無情便將袋子往前遞了遞。

    多謝。”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小僧竟然同意了，也不拘束起身拿起一塊吃起來。兩人也好似被這粘糊糊的糖糕拉進了距離。

    無情這才知道這位小僧叫做如是寒蓮，自出生起便在這寺中學習佛法，剛剛過了八歲生辰，除了個幫他料理起居的小沙彌，沒有誰和他年齡相近，如今看到無情很開心。無情便將自己也介紹了一番，直到太陽漸漸斜了，無情才準備離開。將那紙袋子細細折好放進懷中。

    再見，小白毛，既然你不能來找我玩，以後都我來找你玩好了。”

    好。”如是寒蓮笑眯著眼答道。

    夭壽啊。”看著那燦若星辰的眸子，無情心裏嘀咕。

    同時。

    藥穀內，一名弟子向藥蒼術說明無情去找了後山寺廟裏的人，如今回來了。

    沒想到這丫頭一去便碰上了這如是寒蓮。”藥蒼術摩挲著那塊赤玉，想到剛剛弟子匯報的情況。

    寺廟內，一位中年僧人也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說明了剛剛的事。

    藥穀……”輕飄飄的兩個字在經文聲中幾不可聞。

    小情兒去哪裏玩了啊，讓黃伯伯好找呢。”無情正喜滋滋的往回走，突然間聽到藥黃柏在後頭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黃伯伯啊，無情去轉了轉。黃伯伯我還有個草不懂呢。”

    哦？哪個？黃伯伯給你瞧瞧。”

    本來是想給藥無情端端自己作為導師的身份，卻沒想到藥無情一句話轉了話題，藥黃柏卻很是受用。

    三年後。

    如是寒蓮看著那吃力爬窗的人。

    小無情，你可以在屋外等我的。”

    不行，我攢了三年終於攢好了頭發，給你做了頂假發，你今年終於可以和我一起去上元節了。”藥無情終於翻過窗子，長長的籲了口氣。

    萬一給我師傅瞧見了，我又要抄經了。”如是寒蓮一邊興奮地看著藥無情手上的包裹，一邊默默念叨著。

    誒呀，不就是抄個經文嘛！就當練字了不成。”藥無情從那小包包中拿出一件女裝。

    怎麽！怎麽是件女孩子的衣服啊！我，我雖然是個出家人，也不能穿姑娘的衣服啊。”見到那件粉嫩嫩的裙子，如是寒蓮覺得一陣暈眩。

    你這人墨跡的，我可是磨了銀鈴好久，她才給我一件的，我的又不適合你。快瞧瞧我給你的假發。”藥無情手裏托著那頂假發好似件寶貝。

    如是寒蓮滿臉的不情願也耐不住藥無情的眼神，扭捏著進了內屋換衣服。待如是寒蓮出來，藥無情不禁睜大了眼睛。

    小蓮子，你真好看。”

    已經換好衣服的如是寒蓮，無論誰都無法將他和剛剛的那個小僧聯想在一起。如牛奶鑄成的身子，粉雕玉琢的臉龐，仿佛能包容萬象的眼眸，寧靜悠然的氣韻，有些微紅的臉頰在粉嫩的裙裝下嬌俏動人，看到的人估計隻會將他看做一個常年在家悠養的富家小姐。

    我來幫你帶這假發。”無情將假發給如是寒蓮仔細套好，待理好那些細碎的頭發，任是讓無情也有些驚訝。

    小蓮子，沒想到你有了頭發後這麽好看……”許久後回神的無情，說出了那發自內心的讚美。

    一絲羞澀爬上如是寒蓮的臉頰，原本那好似能淨化萬物的眼眸也不禁蕩漾。

    好看呢，我們走吧，金鈴銀鈴早在山下等我們了。”上下檢查了下如是寒蓮的穿著，終於點點頭，拉著還在羞澀的如是寒蓮偷偷地溜下山了。

    才到山腳就發現了早早等在這裏的兩人。

    誒喲我的大小姐，你再不來要趕不上猴戲了。”銀鈴一瞧見藥無情的身影便忙招呼道。而金鈴背著一把小劍仍是冷冷地站著。

    不好意思啊，我們趕緊走吧。”無情拉著如是寒蓮的手一刻不停的說道。

    才進了城中，就看見不少紋飾精細的燈籠，一些孩童拿著糖人相互追逐著呼嘯而過，已有婚配的男子女子幸福的相擁。

    你要什麽啊小姑娘。”一位賣糖人的大叔笑眯眯地看著前麵的小客人。

    我要大魔王，有披風的那種。”藥無情用手比劃著披風的樣子。

    而被牽著的如是寒蓮卻是一直瞧著被拉著的手，一雙如海的眸子裏不知是什麽東西在其中浮沉。一旁的金鈴瞧見了，冷然的眼卻是一眯。

    那邊上這位小姑娘呢？”見如是寒蓮一直沒開口的大叔問道。

    他啊，給他朵小花就好了。”藥無情想他一直在山中也不曉得什麽神話人物，便給他買了朵小花。

    好嘞。一共三文錢。”邊上的銀鈴立刻上前將錢付了。

    拿著糖人的藥無情將那朵小花遞給了如是寒蓮。

    為什麽不是我拿那個人？”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小女孩的東西，再看了看藥無情手裏那個邊上小男孩羨慕的糖人。

    你是和尚，不能拿魔人。”藥無情滿意地看著那披風。

    覺得她說的有道理的如是寒蓮點了點頭，不再反駁。

    唉，小姐這唬人功夫。”銀鈴見著自己家小姐義正言辭的樣子，悄悄和金鈴嘟囔。金鈴卻是不言語，隻是一直看著比自家小姐大上兩歲的如是寒蓮。

    藥無情拉著如是寒蓮一會兒趕著看猴戲，一會兒趕著看噴火，如是寒蓮舉著那朵小蓮花瞪大了眼睛看那些自己從未見過的新鮮事物。瑩瑩的燭火蜿蜒成一條河流，在這城中緩緩流淌，在盡頭漸漸消散，又漸漸匯集。兩旁的酒樓茶樓不斷有窗子打開又不斷有窗子放下，酒旗在醉嗝裏拉扯著寒風。

    夜色已經深透，那邊的熱鬧已經開始收場，藥無情提著燈籠有些意猶未盡。

    你怎麽還舉著那顆糖花，再不吃就不能吃了。”無情有些嫌棄的看著邊上人。

    平日裏不是清高的很嗎！怎麽，大爺的物事兒喜歡嗎？”突然聽到有人在小巷裏出聲。

    無情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小巷，隻有路邊一盞燈籠隱隱透著，裏麵似乎有三五個大漢圍在一起。無情剛抬腳，邊上的如是寒蓮拉了拉她的袖子。

    別怕。”輕輕的和如是寒蓮說了句。

    啪！”隻見其中的一個男人向地上的人扇了一個巴掌，地上的人卻並未發出一絲聲音。

    怎麽現在是個啞巴了，你那黃鸝嗓呢？給大爺叫啊！叫啊！看以後你怎麽清高。”一陣大笑接著傳來。

    邊上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搓著褲襠，一臉難耐地站著。

    大哥，下個是我了吧。”

    急什麽，今天我要好好疼疼這萬花樓的未來頭牌。”

    住手！”藥無情那還帶稚嫩的嗓音在這晚上顯得突兀。

    中間那個男人聽到立即抬起了頭，眯了眯眼。

    哪來的娃娃，趕緊回家，別打擾大爺好事。”見是幾個小孩子，本來一提的心瞬間放了下去。

    金鈴，銀鈴。”無情沉了沉臉。

    瞬間兩個少女的身影閃到藥無情的麵前，伴著那冷漠的姣好麵容，夜裏男人的慘叫聲似乎是深夜的序曲。原先口出妄言的那個男人，此刻卻是抱著胳膊躺在地上不斷抽搐。這時，藥無情才看清那中間的人。

    嬌眉攏起，一雙狐狸眼似憤又媚，瓊鼻高高懸掛，兩片桃花唇略顯腫脹，在夜色下透出窒息般的誘惑，絲綢墨發散落一地，衣裳已被撕破，玉腿緊緊合在一起，在這冬夜之中少女的身軀帶著絲絲顫抖。而無情卻覺得，那眼下的一顆淚痣，像是一滴水投入湖中在她心中蕩起層層碧波。

    見少女衣裳已經不能再穿，無情連忙將身上的披風解下，輕輕地蓋在少女的身上。

    姐姐，天涼了，我送你回去吧。”無情關懷道。

    不需要你假惺惺。”少女一手拂開藥無情的手。

    你！……”

    銀鈴！”無情回頭警告道。

    將自己的一顆鈴鐺摘下，生硬地綁到少女剛剛拂開她的那隻手腕處。

    這是一顆藥鈴，在緊急關頭，你將藥鈴捏碎，裏麵的定心丸能保你一命。”

    見此，金鈴想要開口卻又閉上了口，順帶還拉了拉還想開口的銀鈴。

    少女看到藥無情的舉動，原本想要拒絕的話也不再說出口。發現地上的可人兒並不喜歡自己的觸碰，無情默默退回了原來的位置，重新執起如是寒蓮的手。

    再見，早些回去。”

    隨著無情的離開，那置於頭上的鈴鐺聲也漸漸變輕，最後被風吹得一絲不剩。

    少女緩緩握緊了手裏的鈴鐺，像要握住自己心中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