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仰頭看著我，搖了搖頭，小聲說，張哥，我需要錢，我特別需要錢，我窮怕了，我爸身體不好，我弟弟要讀書，我又沒讀過多少書，隻能做這行，趁著年輕多掙點錢補貼家用，我們全家的擔子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那你準備做到什麽時候？十年？二十年？我借著酒勁情緒激動地問她。

    我也不知道，等我爸病好了，等我弟弟工作了我就回老家，找個男人嫁了，好好過日子。

    嗬嗬，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缺錢，缺錢就可以出賣身體嗎？

    她用勁推開我的雙手，我身體往後退了幾步，撞到背後的梧桐樹上，她指著我生氣地說，張哥，我隻是陪酒，從沒出賣過身體，從沒因為錢和任何人上過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在你眼裏，我們這些小姐任人抱任人親，隻要給錢，幹什麽都可以，可是我覺得我的錢掙得比很多人都有尊嚴，你知道嗎？每天晚上逢場作戲討好你們這些尋歡作樂的男人有多累嗎？每天不停地把各種酒往嘴裏灌有多難受嗎？是的，在很多人看來，我們這種職業見不得人，不勞而獲，可是不也是拜你們這些男人所賜？你們有權利花錢消遣，我憑什麽不能掙你們的錢養家糊口？

    我也毫不示弱，這就是你做這行的理由？你對得起你以後的男朋友？對得起你以後的老公？你為了錢在無數男人的懷抱裏嬌嗔作樂，然後在假裝清純得和你男朋友去戀愛，去結婚？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想過嗎？以後你有了孩子，再想起這些過去，你不會愧疚嗎？

    她坐在路邊的凳子上輕輕抽泣著，我沒想過，我什麽都沒想過，我隻想掙錢，我隻想掙很多錢，我真的窮怕了，我不想讓爸媽和弟弟再過窮日子，出來打工這麽多年，我拒絕所有追求我的男人，我不需要他們的甜言蜜語，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愛，我隻想讓我家人脫離貧窮，張哥，你懂嗎？你明白一家人等著米餓著肚子去鄰居家四處借錢的感覺嗎？你明白走遍所有親戚家卻借不到一分錢的痛苦嗎？你不明白。你不懂因為貧窮而被眾叛親離的感覺，小時候，有一次家裏沒有米下鍋，我媽讓我和弟弟去姨媽家借一升米，可是呢，我們倆被她罵著趕出門，這就是我的親姨媽，我媽的親妹妹，我和弟弟一路牽著手哭著走回去，我媽看到我們就把我們抱在懷裏和我們一起哭，我爸躺在床上像個廢人，他沒有勞動能力，他聽見我們哭，偷偷地抹眼淚，我和弟弟餓得沒力氣哭，我媽從櫥裏翻出一個紅薯，分給我和弟弟一人半個，然後就出門了，下午回來的時候她虛弱地扛著一袋大米，那天晚上我和弟弟高興壞了，就著鹽巴一人吃了兩大碗白米飯，你是不是很難想象，都改革開放了，竟然還有人吃不上飯？可是，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曆的，這就是我的家庭，窮到所有親戚見了我家人都繞著走。

    我走到她身邊，抱著她的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她泣不成聲，淚水伴著痛苦不堪的回憶流出眼眶，劃破麵頰，在我手臂留下餘溫，和洛洛一樣，它是溫暖有感情的，我知道剛才那樣說她是有點過分，但我並不沒有改變對她職業的偏見，此刻，我想把她捧在手心，用我最溫熱的胸膛去安慰她所有的苦痛，我甚至在某一個時刻感覺自己愛上了她，如果不是因為職業的原因，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對她說，洛洛，我愛你。可是，我用僅存的理智告訴我自己，我不能說出那三個字，因為我介意。

    洛洛站起身就要走。

    去哪？我問。

    回家。她邊走邊麵無表情地說。

    我一把把她拉住，她不掙紮，就站在那裏。

    你不是說今晚我去哪你去哪嗎？

    不用了，我累了，我想回家。

    你不是說你不需要愛情不需要甜言蜜語嗎？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我問，這是我一直想問她的問題，我跟她並沒有見過幾次麵，也沒有說過多少話，可她偏偏對我情有獨鍾，她見過有錢有權的男人很多，那些男人對她百般獻殷情她置之不理，卻對我這個沒錢又沒權的窮屌絲萬般寵愛，不免讓我心中感覺蹊蹺，她的套路我有點看不懂。

    她回過頭，看著我說，你是我見過最能給我安全感的男人，所有男人都挖空心思揩我油，他們討好我，隻是為了我的身體，他們以為有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可是他們忘了，他們隻能買到陽奉陰違，逢場作戲，我見識了太多的虛情假意，他們都是一樣的套路。

    可是我也是你口中的那些男人之一，我去會所隻是為了尋歡作樂，排解寂寞。

    你不是，我相信我的判斷，更相信你。她信誓旦旦地說。

    可是，今晚，我想要你，跟我走。說完我就拉起她往旁邊的酒店走去。

    她的手冰涼如水，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瘦小的身體在我寬大的衣服包裹下更讓人憐愛不已，宛如一隻受傷的小貓，任何細微的關愛都能讓她動容。

    南京的街頭，一對並不熟悉的男女往酒店走去，這種情形在這個城市習以為常，南京的夜晚見證了太多沒有愛情的激情和衝動，肉體的碰撞除了各取所需並不能滋生愛情，在這裏，愛情是種奢侈品，誰都想要，卻誰都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