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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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要:

    君隻聞,西林忠義傾城女,十歲沙場英雄路。

    孰能料,旦夕若將卿負,浮夢朝歌權野付東流,風雲亂,紅顏愛恨傾天下。

    皆需知,須為江山棄紅顏,定龍座,廣安民心,億萬裏皆芳草。

    卻佳話,其為紅顏棄江山,白衣還,山河猶在,十方圓遍丹花。

    ...........................................

    數十盞燭光一陣陣晃動,倒映著左右前後忙碌的匆忙身影,十多來個丫鬟、產婆、太醫亂做一團,更有一陣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嬰兒鳴亮的哭啼。

    鑲著金絲鸞鳳的翠綠床帳染上了大片突兀的血跡,地上鋪著的暗紫花紋的大紅錦羅被踩得一片狼藉,拐角擺著的一對紫金瓶被踢得東倒西歪。

    月玨著急得要死,她一邊指揮著他人,一邊十分緊張地在床邊看著床上的常德公主。公主難產,可把她們這些下人急壞了。現在公主麵色慘白,出血量甚大,早已聲嘶力竭。本來就含著千年老參,費了這般大勁才生下來,卻不想肚子裏竟然還有一個,這不是催命嗎?

    怎麽辦呀?公主已經暈過去了,早就沒了力氣,這樣下去隻怕會一屍兩命的。”另一貼身大丫鬟月環著急地說道。

    事已至此,這大人和孩子隻能保住其中一個了,要早做決定不能再拖了。”宮裏來的張太醫決斷道。

    月玨直覺兩眼一黑,恨不得替公主生了這孩子。公主金枝玉葉,又已經生了一個,這肯定是要保大人了,隻是那孩子還沒到世上就沒了命,公主和將軍事後知道得多傷心哪,況且以公主的性格,隻怕會鬱鬱終生。

    月玨看看床上的公主,又看看房內也都是同樣心急如焚的下人們,當即喝出:“大將軍還沒回來嗎?”

    回姑娘,棋數去找少爺已經有數個時辰了,不知為何就是遲遲不回來,想必快了。”玉娟小心地答道。

    叫何侍衛騎快馬趕去找大將軍,告知這裏的情況。也讓在前廳歇息的安公公迅速到宮裏請示皇上,最好也讓皇後娘娘趕過來。”

    是。”

    安順王府的許側妃到了嗎?”

    回姑娘,還沒有。”

    你們兩個去府外候著,許側妃一到就把她引到這來。”

    下人隨即領命而去,月玨又轉向四個已經滿頭大汗的產婆:“你們四個,也算是經驗老道了,公主現在這樣,有法子就都講出來,不要害怕什麽藏著捏著,事後都由我一人承擔。”

    幾個產婆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在糾結了小半晌後,站出來進言道:“姑娘,按理來說,這生了第一胎後,再生第二個會順利很多,若是公主殿下能夠盡力將孩子生到一半,我可用手探進去將孩子取出來。”

    眾人臉色一白,月玨卻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你可有幾層把握?對公主和孩子又有什麽危險?”

    產婆想了一會道:“若是公主能繼續用勁,我有六成把握。對公主危險不大,除非時間過長,公主失血…呃,太多,對孩子來說,有五成把握,但不保證之後會沒有後遺症。”

    月玨聽後,又問張太醫:“張太醫,你看此法子是否可行?”

    張太醫摸了摸胡子,思考片刻道:“應該可行,隻是公主隻怕撐不了那麽長時間,我用盡全力,保住公主性命也是五五之數。”

    月玨臉色一變,一番得失利弊的思量之後,歎了一口氣,公主性命最為重要,這孩子還是放棄吧。於是她說道:

    等不及將軍、皇上、皇後了,想必就是有了指示也是一樣的結果。張太醫,全力保住公主殿下,若是事後皇上等人問起來,就說是.........”

    這時,剛剛出去的一個下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邊喘氣邊喊道:“許側妃到了!許側妃到了!”

    很快,門外走進兩名女子,為首的那位身著淡藍色綾羅長裙,緞墨長發素雅挽起,肌膚瓷白,一雙如水的眸子能暗淡星辰。絕色的麵容上,黛眉輕蹙,紅唇微抿,一看就知道她頗有些著急。

    她輕提著裙子疾步踏來,卷動著裙角如蓮,飄飄靈動,帶動蘭香暗浮;風姿綽約,宛如畫中仙子,那是一眼便知是隻應天上有,人間豈敢留的傾世之姿。

    一時間,房內所有人都癡了。

    月玨最先回過神來,雖然早就見過數次,但還是忍不住為她的風姿傾倒,她急忙喝令下人讓開,給那飄靈絕美的仙子留出一條道來。

    仙子輕快地來到公主床邊,為公主診脈,很快又取出一個針包,迅速為公主的穴道上紮了十數隻銀針,一雙纖纖素手行雲流水,就連張太醫都為之咋舌。

    月玨忍不住問道:“側妃娘娘,公主情況如何?”

    許側妃不停下手裏的動作:“公主失血過多,精力耗盡,我先讓殿下恢複些精氣神。”聲音恬靜溫婉,猶如天籟。

    月玨又將那產婆的法子告訴了她,許側妃頷首道:“此辦法可行,我可以馬上讓公主恢複些力氣,也能保住公主性命,隻是對孩子風險有點大,我也無策。”

    月玨喜出望外,許側妃都這麽說了,定能保公主無事,當即吩咐產婆準備。

    許側妃將她帶來的婢女喚過來,接過藥箱,取出幾隻精致的小瓶子擺好,同時問玉玨:“貴府可還存有紅花,若還有拿一些來,此外再拿些白芍、雞血藤來。”

    玉玨隨即回道:“紅花還有的,隻是這紅花不是孕婦的大忌嗎?剛才公主難產張太醫已經用了一點,再用是否不太妥當?”

    許側妃淡然地搖頭:“無妨,懷孕之人雖不可碰紅花,但它有安生胎的奇效。”

    張太醫也說道:“可是公主現在失血過多,而且還在失血,紅花活血,再用紅花怕是會要了公主的命。”

    許側妃自信地微笑了:“交予我罷,我會以紅花為引,用些其他藥物和它配合,不會讓公主有性命之危。對了,我想你們應該有熬些清粥備用,也拿過來,再拿一碗幹淨的溫水便好。”

    丫鬟們很快將一切備齊,許側妃拿過那一碗溫水,混入些之前剩下的雞湯,再加些粥米,再依次放入藥物和勻,然後再令人溫煮半刻,給昏迷的公主服下。

    公主隨即轉醒,麵色仍很是疲累,但恢複了些紅潤,令月玨等人在欣喜之餘再次暗歎許側妃的醫術高明,妙手回春。

    月玨急忙對公主說道:“殿下,你腹中還有一個孩子,已經拖了多時了,必須馬上生出來。”

    常德公主一愣,見室內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很快明白過來。

    許側妃也道:“公主殿下,快點用力吧,再晚那孩子性命不保,”然後頓了一下,橫下心道:“你放心,我定會保你母子平安。

    果然,公主更精神了一些,點了點頭,很快咬牙用力起來。場景又恢複到一個時辰前那樣,女子叫得淒慘犀利,床前的人皆為她呐喊鼓勁,恨不得馬上見到孩子出生。可是不到一刻鍾,公主殿下又已經沒辦法堅持下去了,臉色又變成了慘白,隻是想著孩子的安危,吊著一口氣,努力保持一絲清明而已。

    許側妃看向那產婆,那產婆早就坐在床上候著了,隨即點了下頭,當即將手小心翼翼地探了進去。

    眾人變得更加緊張了,公主金軀嬌貴,本來就不能像產婆這樣碰的,可惜到了眼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心下祈禱。

    許側妃對著公主的穴處又紮了幾針,再讓公主服下些剛才的湯藥,並說道:“公主,再加把勁,孩子很快就生出來了,不然他會就死在你的腹中。”

    公主聞言,瞪圓了眼睛繼續艱難地拚命,把畢生都沒有的力氣全都使了出來。

    七兒恍恍惚惚中,隻覺得她好像似乎成了個塞子,一股力氣將她往前麵那瓶口子裏塞去,越塞越緊,擠壓得渾身上下都要變形骨折了似的,憋得實在難受。但隻塞了一小半,就停了下來,一隻大手從瓶子裏伸出來抓住了她的頭,使勁地往前拽,那股推力也很快恢複了,她迷糊地想掙紮,奈何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隻覺得腦袋和脖子快要分家了。

    突然,周圍頓時變得刺眼起來,耳畔一陣轟鳴。

    頭出來了!頭出來了!”產婆叫道。

    接下來就更加順利了,產婆將那孩子慢慢地拉了出來,終於,一個完整的新生兒暴露在空氣中,眾人激動十分地歡呼一片,月玨月環喜泣而極,公主死抓著月環的手鬆了下來,如釋重負地睡了過去。坐在旁側的許側妃也露出了一抹傾國傾城的笑容。

    紅燭高照,亮如白晝的正房喜氣洋洋,院內梨花紛飛,在平和的月光下襯得柔弱淡雅,滿院飄香。在外麵經過的下人們聽著院內的氣氛,便知府上馬上將會熱鬧喜慶一番。

    七兒一下子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那光亮刺得她的眼睛很不舒服,人聲鼎沸的嘈雜使她腦子更加暈了,七嘴八舌地好像是一堆女人在吵鬧,聽不清楚在說什麽。她的雙腳突然被倒提著,“啪”的一聲脆響,巨大的痛楚從她的臀部傳過來,令她“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聲音洪亮滔天,使提著她的產婆嚇了一跳,竟失神鬆了手,嬰兒掉了下去。還好隻是摔在公主的軟床上,提的高度也不高,但也是讓旁人看得膽顫心驚。產婆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祈神保佑,急忙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捧起來檢查,並未不妥,然後又慌張地依次抱給許側妃和張太醫檢查,並無事,這才令所有人鬆了口氣。

    接下來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將嬰兒洗幹淨,裹上繈褓,隨後眾丫鬟輪流抱著調笑了一會,再讓人將兩個孩子帶到隔壁的廂房好生照看。

    七兒腦海嗡嗡作響,脖子仍然酸痛脹脹,臀部還是火辣辣的,周圍那嘰嘰喳喳的吵鬧終是停了下來。

    她來自何方,這天地可有她生存之處?遠方傳來的空靈歌聲,逐漸遠去。

    意識漸漸清晰了過來,七兒緩緩睜開雙眼,之前隻聽得那些人你一個公主,我一個側妃,她便有點明白了。

    最先入眼的,便是幾個湊過來的腦袋,雙桂式的垂掛發鬢,各色的珠釵點綴,皆是俏麗的模樣,她們彎著腰也同樣好奇地盯著她,嚴格來說還盯著旁邊的孩子。

    周圍的光亮是明黃色的燭光,穿過丫鬟的嬉笑,更高處是懸著瑩白的珍珠珠簾,頭頂上便是紅木雕砌成一幅幅山清水秀,鴛鴦戲水的圖案,中間嵌著一副巨大的梅花水墨,格局分立,對稱有致。

    穿越,還穿在一個新生兒的身上,真是老掉牙的套路。

    七兒經曆過最先的疑惑,迷茫,震驚,宛如做夢一樣,隨即會心一笑,她向來都是如此樂觀,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能迅速接受。

    看這情形,應該是穿到了一個富貴之人的身上,至少以後吃穿不愁,不用害怕挨餓挨凍、受人欺淩了。她是怎麽死的,記不得了,怎麽也想不起來,不過都不重要了。

    宮門外,西林大將軍趙明升騎著千裏駒一陣狂飆,黑色披風獵獵而飛,藏青色鎧甲寒芒乍現。幸好半夜街道無人,一路暢通地騎至西林將軍府,到了府外大門也不停下,徑直“嗖”的一下奔跨過了門檻,把值班的護衛和下人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賊子,就要上前拿下,認清是自家主人,皆麵麵相覷,悻悻地退回去了。

    他一路騎馬飛奔到公主的正房院內,迅速拉緊馬韁,馬兒嘶鳴,原地踏了幾步,濺起了一地雪白的梨花。

    趙明升心急如焚,也不顧梨花落在身上,忽視了院內剛剛掛起的數十盞大紅燈籠,直接衝進公主的臥房。

    他本該早就回來的,奈何宮中今晚遇刺,陛下震怒,他也脫不了幹係,就是皇後也不能脫身來看公主。清查了好半天才抓住刺客,陛下還下令迅速審查,恰好府中來人和張公公說公主難產情況危急,皇上這才放人。

    一進房,他一把抓住正要出門的一個丫鬟,急忙問道:“夫人怎麽樣了?現在什麽情況?”

    丫鬟被他嚇得打翻了托盤,一時間說不出話,麗鵑見此,笑著過來:“少爺別急,公主沒事,就是太累睡過去了。恭喜少爺新添了一雙兒女。”

    隔壁廂房內,不知誰喊了一句,“大將軍回來了!”

    孫嬤嬤連忙喜道:“快將小少爺抱過去,給少爺看看!”

    七兒心想,那將軍應該就是自己這一世的父親了,爹是個將軍,還能娶到公主做老婆,肯定是個貴人物,還是很不錯的。

    隻見一個模樣可人的婢女將她抱起,出了房門,一路小跑到隔壁,嬌俏地喊道:“少爺,少爺,快來看看小少爺呀。”

    在她懷裏的七兒驚呆了,嗨,姑娘,你抱錯了吧!小少爺怎麽可能會是我?

    少爺,還有小小姐呢。”

    七兒吃力地扭頭,見到後麵的丫鬟抱著另一個嬰兒興衝衝地過來,廂房裏的其他人也過來了,並沒有疑問和反駁,讓她頓遭五雷轟頂,小小的嘴張圓,可以裝得下一個鴿子蛋。

    不是吧?!她,或者現在是他,難道穿成了一個….男性?!不可能吧!

    一張小臉患得患失地緊張起來,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了。

    趙明升很是高興地一把將兒子抱過來,可是看兒子突然緊巴著小臉,好像受了委屈要哭了似的,難道是很討厭他這個爹?皺眉道:“這小子怎麽了?怎麽這個神情?”

    小子?七兒聞言,更加擔心了,這在小說裏不是沒有的事,如果按照生男生女的科學來講,那可能是一半的概率啊。

    不,這說不定是個誤會,是老天爺給她開的玩笑,是那一群傻子集體搞錯了!七兒在心裏這麽祈禱著,絕對是的。可是接下來一個丫鬟的話,一下掐滅了她的僥幸心理。

    有個丫鬟見少爺不高興,連說道:“剛剛喂過奶了,想必小少爺是見到生人有些不適,不礙事的。少爺,你可不知道,小少爺剛生時哭得可大聲了,跟個雷公似的,把那產婆給嚇癱了,不少跟前兒的聽了,都跟個楞瓜似的,想必小少爺將來定是人中龍鳳。”

    趙明升一聽,當即釋懷,哈哈大笑,覺得開心了很多,想他的兒子怎麽可能差呢。他笑眯眯地看著兒子,點了兩下頭,也不管兒子絕望得跟個怨婦似的表情,隻認為那隻是他怕生而已,抱多就沒事了。

    七兒隻覺得天塌了,地裂了,地球毀滅了!因為不久前就有好幾個丫頭指著她笑著這件事,再加上最先剛出生的印象,雖然沒那麽誇張,但也肯定是她了。

    也就是說,她真變成了個男的,以後該怎麽辦?她能適應嗎?她以後要娶妻生子嗎?她要怎麽方便?這讓她怎麽接受?嗚嗚嗚······

    趙明升滿意地教導兒子:“兒子,現在可不能哭,你母親在裏麵需要歇息,你可是她拚了命生下來的,不能添亂。”

    嗚嗚嗚嗚······

    兒子,沒人欺負你。我是你爹爹,來,叫聲爹爹。”

    下人們無語地看著自家將軍,怎麽一向沉穩、威名天下的少爺竟然也會有孩子的一麵。

    趙明升擦了把兒子的眼淚,繼續教育:“怎麽跟個女娃娃似的委屈成這樣,兒子,你是男人,不能這麽哭,要哭就得坦坦蕩蕩,不過不能現在。”

    七兒淚流得更凶了:能不能別叫我兒子了,嗚嗚嗚······

    兒子,先別哭了,待會爹帶你出去,你隻管哭個夠。”

    七兒悲憤滿腔,兒子兒子兒子,你才是兒子!你全家都是兒子!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兒子!嗚~~

    正當她終於忍不住要嗷一嗓子,嚎啕大哭時,一個女子走進了她的視野,使她的小嘴張得又能塞下鴿子蛋,哭泣截止。

    那女子,身著淺藍色垂地羅裳,款款蓮步輕移而來,麵帶微笑,風華絕代。

    女子對著趙明升微微一福,杏口微張,吐字如蘭。

    恭喜趙大將軍,公主殿下沒事了,這時候睡著了,不宜被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