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夜晚，趙明升來到自己的書房的時候，安順王魏湛早就等在那了。他正坐在明升的椅子上看一本隨意找來的書，見明升進來，也不抬頭，懶懶地說道：

    大忙人終於回來了，本王可真是好等。”

    趙明升微笑，轉身將房門關上，“抱歉，有些事情要處理，你這次回來一切都順利吧。”

    前後遇上了兩波山賊，五波刺客，這一路精彩得很呢。”魏湛還是不抬頭，繼續看他的書。

    看出是誰派出的人了嗎？”

    看出了一撥是肅王身邊的門客，一撥應該是五皇弟養的人，還有兩撥應該是魏京某門閥馴養的殺手，再有兩撥應是江湖人士。”

    趙明升到茶幾上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現在的局勢越來越渾了。”

    誰說不是？”魏湛放下書，見明升在倒茶，說道：“也給我倒一杯。”

    自己來拿。“

    那算了。”

    趙明升不理他，自顧自地喝了一杯。他和魏湛是好友，在他早年受到那些世家迫害時，是魏湛力保的他，才平安無事。如今處在各個皇子、王爺爭皇位最激烈的關頭，魏湛又是他的小舅子，他自然要站到魏湛這一邊。

    魏湛繼續說道：“最讓人看不透的，是父皇的心思。當初他封我為‘安順王’，肯定是有打壓我的意思。支持我的張家勢大，你的名聲又最為顯赫，恐是忌憚我們。偏著所有人都認為我的贏麵最大，本王算是成了個冤死的出頭鳥了，誰都想害我。”

    趙明升聽著，桃花眼裏閃著精光，“最難防的是，怕是一直都有個枕邊人再皇上耳邊吹風，皇上現在早就不如之前那般信賴我，反而越發懷疑、顧忌我了。你還好回來了，要不然我會非常頭疼。”

    你說的是和貴妃？怎麽，父皇給你難處了？”

    倒是沒有，隻是淮國那邊一直占著我魏國的地不還，隻怕過完年後，我就要出征南下。你回來的正好，我將我一家老小托付給你，希望在我出征期間你能保他們平安。”趙明升放下茶杯，鄭重地對魏湛說道。

    這你放心，不說你是我妹夫，又是我好友，還是我的後台，我一定會保他們平安的。”魏湛也同樣鄭重地承諾道。

    趙明升起身對他作揖，“多謝。”

    魏湛擺了擺手，不在意地說道：“謝什麽？要謝就給我倒杯茶，順便趕緊把你的寶貝傾城許配給我家謙兒，省了我一樁心事。”

    趙明升無語了半響，說道：“那還是等你坐到那位子上再說吧。”

    ·············································

    明天就過年了，西林將軍府上上下下一片張燈結彩，喜慶洋洋，府中下人忙著貼春聯。大堂內，大將軍趙明升和常德公主，以及孫姨娘、徐姨娘，還有國安、府上的其他兩位小姐都聚在一塊敘話，道道家常。

    傾城拿著一疊紅紙歡歡快快地跑了進來。一進大堂，就興衝衝地給每個人問好。

    孫姨娘好、徐姨娘好、大姐姐好、二姐姐好、爹娘好。”傾城一一行禮，孫姨娘和徐姨娘都笑著回聲，大小姐趙琴蘭微笑著向她點頭，二小姐趙珠菱也微笑點頭，但有點不自然。趙明升和公主也都笑得開心，傾城這孩子就是會賣乖，討人歡心。

    怎麽才來，大家都等你呢。”趙明升笑著說道。

    傾城笑嘻嘻地說道：“我在準備拍爹爹屁股呢。”

    趙明升疑道：“拍我屁股做什麽？你又想耍寶了？”

    傾城笑眯眯地，拿出手上的一疊紅紙：“對的，爹爹，您果然料事如神，我打算用這個來拍爹爹的屁股，順便耍下寶。”

    這是什麽？你哪裏拿來的春聯？”趙明升將她手上的紅紙拿過來，看著像是一幅對聯，攤開看了下，頓時哭笑不得，捏了捏傾城的小臉，笑罵道：“還沒學過幾年書就知道賣弄，拍你爹的馬屁。”

    大堂裏其他人都疑惑了，坐在明升旁邊的常德公主直接將那些對聯拿過來，上麵的字龍飛鳳舞，她讀到：“天地西林威威………”

    娘，你拿反了，這是下聯，要先念上聯。”

    公主又念另一條對聯：“日月東海冉冉九霄照新年，天地西林威威萬裏過佳節。”

    傾城突然神情嚴肅地補充道：“橫批：明升威武。”

    堂上的公主、姨娘、大小姐、棋數、一些懂得的丫鬟們先是一愣，然後哄堂大笑，隻有二小姐趙珠菱、國安和一些下人不太懂，愣愣地也跟著笑。

    趙明升也笑得開懷，搖了搖頭，傾城乘勢撲到他懷裏，撒嬌道：“爹爹，傾城要獎勵嘛。”

    就知道你目的不純，要什麽獎勵呢？”趙明升揉揉她的頭發。

    把我的對聯貼上，還要給我個大點的紅包，多給我的書房添些書，要的書我都記成一張條子了。還有………”

    還有什麽？”趙明升心情大好，想著這些要求索性就都答應了吧。

    傾城猶豫了下，終是說了出來，使勁地在明升懷裏蹭：“爹爹，人家想學騎馬嘛，你教人家嘛。”

    你這麽小騎什麽馬？”

    傾城就是想學嘛，爹爹騎馬的樣子好帥啊，傾城也想騎馬。”傾城狂拍馬屁。其實她本來想學射箭的，但是那樣的話國安會不開心。

    那我過幾天便找個人來教你騎。”

    我要爹爹親自教我嘛。”

    可是爹爹很忙………”

    抽空嘛。”

    傾城使勁地撒嬌，趙明升終是磨不過她，就答應了，傾城開心地親了他一臉口水，使明升好不嫌棄地擦臉。

    除夕夜燈火通明，一家子人開開心心地吃過年夜飯，一起守夜。傾城和國安在外麵的雪地上玩爆竹，大小姐吹笛助興，二小姐也分別給趙明升和公主各送了一件親手做的大氅和披掛。

    趙明升非常滿意地看著一家人，闔家歡樂，他如此有幸地經曆了，尤其是他的每個子女都很出眾。傾城不用說，大女兒琴蘭繼承了他的音律才華，二女兒十分精通女紅刺繡，兒子國安小小年紀就是個練武的奇才。所以隻要他還活著一日，便一定要保他們平安。

    大年初二，趙明升和常德公主帶著國安和傾城二人進宮給皇後、皇上拜年。其他小姐因為是庶出，資格不夠，不能帶來。傾城守禮拜見，隻是國安竟然沒分寸地叫了句：“外公好、外婆好。”惹得皇上不喜，皇後黑臉，傾城急給他使眼色，明升和公主連忙賠罪。國安委屈，實在不懂他哪裏做錯了，明明是學傾城賣乖，倒犯錯了。最後，傾城展現了一下她耍寶的技藝，逗得皇上、皇後開心，這才無事。

    出宮後，明升、公主還有傾城反複教育國安，叫他以後不準自作主張了，老實乖乖地聽話就是。

    大年初三，趙明升帶著一家子人回趙家拜年，趙家家主趙玠是趙明升的父親，乃任朝廷中的禦史中丞，相當於正三品，可彈劾百官。在他們上府拜訪時，趙家家主親自相迎，傾城瞅著自己的這個爺爺，隻見他看上去不過四十，保養得體，是個帥大叔，實際年齡也隻有五十而已，算不上一臉正氣，但也不是那種阿諛奉承之輩。據說他年輕時也是個名動魏京的美男子，出生於沒什麽名氣的士族，但因其外表和才幹，後來官居直上，趙家因他而繁榮了起來，再後來趙明升身居大將軍之位，趙家便變得無限風光。

    大年初四，常德公主帶著傾城和國安還有幾個貼身丫鬟去安順王府拜年，安順王不知去哪串門了，不在王府內。

    安順王妃穿著極其華貴的翠羅煙雲宮裝，滿頭的珠釵步搖，領著一眾花花綠綠的女人，端莊又特大排場地迎接他們。王妃一見到常德公主就笑臉相迎，兩人就像多年未見的閨蜜一樣，家長裏短、絮絮叨叨個不停，親熱的手拉手一同走進王府。

    傾城和國安乖乖地跟著，好奇地四處看，隻見滿眼的富麗堂皇，可比他們的將軍府大多了，就連身後跟著的一堆女人大都穿金戴銀、珠光寶氣、綾羅錦秀。

    國安小聲地對傾城說：“這裏的丫鬟好多啊，穿得比我們家的丫鬟好看多了。”

    傾城也跟他交頭接耳：“傻，那後麵的根本就不是什麽丫鬟，全都是安舅舅的老婆。”

    是嗎？這麽多啊。”

    我聽說安舅舅年輕時可風流了，一天就娶一個老婆。”傾城透露道。

    哦，什麽是風流？”

    就是好色。”

    什麽是好色？”

    就是喜歡娶老婆，無論娶多少個都不膩。”傾城挑最簡單的跟他解釋。

    哦。”國安又好奇地往後麵那些女人看，那些女人也都笑靨如花地看過來，眼中發光地打量他，盤算著要不要將自家的女兒攀上這個小貴公子。

    國安被看得不太舒服，回頭嘀咕了兩下。然後左右看了一下，疑問道：“謙哥哥呢？他為什麽不出來找我們玩。”

    傾城也左右望著：“我也奇怪呢。待會我們一起去找他吧。”

    待一行人走進王府正廳，安順王妃才好像記起來什麽似的，八麵玲瓏地笑道：“瞧我這記性！光顧著和殿下聊了，都忘了介紹妹妹們。”她往後麵跟著的一群女子招下手：“妹妹們快過來。”

    隻見那群女子依次有序地，嫋嫋走了過來，安順王妃依次給介紹：

    這位是高側妃。”

    一位鵝黃色絲繡羅段宮紗的女子婷婷地上前欠身一禮，：“公主殿下金安。”

    這位是韓庶妃。”

    又有一位暗紅淺紫玫瑰霞裝的妙曼女子也上前欠身一禮：“見過公主殿下。”

    這位是李庶妃。”

    接著又有一碧藍亭湖牡丹繡裳的女子上前一禮。

    這位是………”

    安順王妃一個接著一個介紹了，一共一個高側妃，三個庶妃，還有一些個體麵的侍儀、侍妾，還剩下許多王妃也就懶得多介紹了，但就是沒有許側妃。

    公主一一點頭，也發現最受寵、救過自己的許側妃不在，但並不明說，裝作不知地含笑著繼續和安順王妃說話，脫下狐裘大氅，和王妃一起坐在上首兩側，其他側妃、侍妾按照等級依次坐下，沒資格的隻能站著。

    傾城和國安被特殊招待，王府的下人專門給他們倆擺了個精致的小桌子，上麵全是精美的水果點心。他們倆看著新鮮也不客氣地開始吃起來，但吃了一會兒就不想吃了，因為並不餓。

    廳堂內有火爐暖氣，香霧雲雲嫋嫋，女人們談得正歡，下人來報：“王妃娘娘，世子已經到外麵候著了。”

    安順王妃眼中頓時更添了喜色，立刻讓世子進來，側妃等人見了，便隻是笑笑不說話。

    隻見門外進來一名十來歲的年輕公子，頭上束著嵌玉金冠，身穿鑲金銀線勁鬆花流邊雲緞白袍，肩上披著奢貴的雲雪貂毛披掛，腰間墨緞山水玉帶，係著數條垂掛直下的瑪瑙翡翠長穗鸞條，腳下蹬的是金銀脂玉大紅寶靴。五官立體俊美，身姿挺拔，器宇軒昂，極高貴卻內斂，極聰慧卻自傲。

    傾城見了，便覺得這個世子的派頭竟然比皇子還大，明明安舅舅都沒這麽自大顯擺。

    世子流星踏近，向公主、王妃鄭重施禮：

    孩兒拜見母妃、拜見公主殿下。”

    他還順便向公主拜年，公主誇道：

    好個相貌堂堂、氣度不凡，我雖聽說皇兄府上的世子是個極妙的哥兒，但也隻是記下了，如今一看果真比傳言中說得還要好些，你既給我拜了年，姑姑自然要給你個紅包。”說著，便從身邊的月玨那取了一個很厚的紅包親自遞給了世子。

    傾城和國安一看那紅包就有點不爽，比起給自己的紅包要厚多了。

    多謝公主殿下！”

    安順王世子莊重地磕了個頭，聲音不卑不亢，接下了那個紅包。

    公主笑道：“叫‘公主殿下’多生分，喚我姑姑即可。”

    多謝姑姑。”世子又施了一禮。

    安順王妃見此笑容更甚，這目的已經達成了大半，便笑道：“我的宣兒哪都好，就是有些死板，不太活絡，哪有殿下生的國安和傾城活潑、討人開心。”

    國安大眼不解地望過來，他倆明明光吃什麽都沒做。傾城繼續埋頭開始吃起來，察覺到這安順王妃的意思，覺得還是裝作充耳不聞的好。

    公主笑道：“說起來，我還沒讓我這兩孩子給王妃嫂嫂拜年呢，是我上府拜訪反倒讓世子先給我拜了，真是我的不是，傾城、國安，快過來給王妃舅母拜年。”

    兩人應是，便上來給王妃一板一眼地拜年，王妃當即笑臉眉開地給了傾城和國安各一個大紅包。傾城和國安見到自己手上的紅包都愣住了，好像比剛才娘親給那個世子的還多，真是有錢人。

    王妃笑道：“真是兩個好孩子，你們待在這是不是有些悶了，想出去玩？”

    傾城還沒反應過來她什麽意思，國安立即點頭。

    嗬嗬嗬，是我們之前光顧著說話，冷落你們了。”說著便向公主提議：“殿下，不如讓宣兒帶兩孩子出去玩吧，待屋裏邊會悶著他們。”

    公主笑著點頭，“也好，就出去玩吧，蟬兒，珠兒你們跟上，擔心著別出了意外。”

    兩個丫鬟點頭應是，於是王妃轉向世子，囑咐道：“宣兒，把弟弟妹妹帶出去玩吧，好生照顧，別磕了碰了。”

    世子魏宣答應，便要帶他們出去，隻是國安突然叫道：“我想和謙哥哥玩。”

    魏宣動作一滯，安順王妃臉上的笑容一僵，不止他們，這廳堂內所有的側妃庶妃侍妾都突然變得有點麵色不善，氣氛變得壓抑安靜起來。

    公主見此，勉強地笑笑，責備地看了一眼國安。國安低頭噘嘴，他好像又說錯話了。傾城暗想：國安，做得好。

    小半響，王妃扯動了僵硬的笑容，絲毫無怪罪地對國安親切道：

    宣哥哥帶你們玩也是一樣的，還能帶你們吃好多好吃的東西，給你們看好多新鮮的玩意兒。”

    吃得很飽了，不想吃了。國安很想這麽說，但此時他哪裏還不明白現在的氣氛，便扁著嘴點頭答應了。

    魏宣便也隨即換上了張還算親和的臉，對國安和傾城說道：“弟弟、妹妹，跟我一起出去吧。”

    下人們分別給他們三個披上了冬日外套，然後魏軒兩隻手各拉了一個人，帶他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