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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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後,楚國朝都。

    微光濕澈了不同的光離斑駁投射在聶家的府門上,折射出泠泠波光。聶家即便僅僅是個府門,都裝點得富麗堂皇,盡顯門第端貴之態。

    府內後院的某處屋內傳來潺潺流水聲,有個小人悄悄推了門進去。

    屏風後一個女子正坐在浴桶裏給自己捏著肩,她窄瘦的肩上散著黑發,聽聞門被人推開的聲響,她頭也沒回的喊道:“小橘,你來的正好。我後背癢夠不著,你幫我一下。”

    小人立在門口怔了怔,隨即上前幾步繞過屏風,踩在木墩子上拿起搭在一旁的皂巾。他撥開女子散在肩頭的長發,卻被眼前的景象震的呼吸一窒。

    女子察覺到異樣回首,她那張明豔絕美的麵孔一如十年前動人。歲月的流逝沒有奪去她半分美麗,如今的孟萋萋比起十年前來看,倒是更有韻味。

    現下的她,已經是名揚四海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一美人了。

    隻不過是個老美人罷了。

    已經三十出頭的她至今未婚配,終日躲在聶府中混吃等死。

    怎麽了小玄冽,”孟萋萋抬手摸了摸小人的腦袋:“被我背後的疤痕嚇著了?”

    聶玄冽伸出一隻小手蓋在孟萋萋背後凸起來的疤痕上。他小小年紀,聲音卻故作冷淡:“你當時不疼麽?”

    孟萋萋被他問的一愣。

    怎麽會不疼呢?當日孟萋萋清醒過來,得知盛嘉彥在晉宮中暴斃的消息,悲慟過極當下抽出一把劍來對準了自己的心口。那支劍貫穿了她的身體,莫春風與向鼎臣發現的時候,孟萋萋已經躺在地上許久了。她身下是皚皚白雪與暗紅的鮮血。

    傷勢過重,流血過多並且耽擱了許久才被人發現。按理說是活不成了,可是孟萋萋被抬到郎中那去後,竟被救了過來。

    郎中說劍鋒偏離她的心肺一寸,若是再近一寸,可能當場便香消玉殞了。

    孟萋萋後來想想也覺奇怪,自己以前是做殺手這行的,曾經摸著人的脖頸都能將兵刃準確無誤的插入他人心房的她,竟然自盡的時候會有失手?

    她人是救回來了,卻終日鬱鬱寡歡,呆坐在窗前出神。

    起初向鼎臣他們害怕她再次想不開,幾人輪流守在她跟前。直到有一日莫春風實在受不了她這般,他將孟萋萋一把從椅子上拉起來,怒氣衝衝地吼道:“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想死?我與鼎臣誰不想一死了之!?這個世上,死比活容易多了。如果你要死,早在十年前那場政變中你就該去死!我與鼎臣苟活至今,隻為了照顧你。公子拚死留你一命,你卻要拿著餘生來尋死覓活行屍走肉!他若泉下有知,該多失望難過?”

    莫春風一把拉下孟萋萋的袖子,她本是光潔白皙的胳膊上此時遍布深深淺淺的傷痕,莫春風痛心疾首道:“萋萋,你醒醒吧!盛嘉彥已經死了,不管你拿血祭祀多少次,他都不會再回來了!”

    孟萋萋抬起空洞的雙眼望向他,自從當時眼睛被魏子熙所傷以後便再也哭不出來。此時她卻覺眼眶滾燙,抬手摸上麵頰,隻摸到了一手水漬。

    她嚎哭著撲進莫春風懷裏。

    如果他真的死了,為什麽他不回來看我?他真的好狠心。即使是魂魄,也沒有回來過。從未托夢,也不讓我知道他過得到底好不好,他騙我……盛嘉彥騙了我……”

    莫春風緊緊攬著她,倆人哭作一團。

    他哭著罵道:“姑奶奶,我跟鼎臣現在隻關心你一人了。你要是再有個什麽事,我跟他當真不必活了。隻盼你好好地,別再做那些傻事了!”

    往事如今回憶起來,孟萋萋依舊眼眶濕潤。

    她垂首吸了吸鼻子,隨即問道:“你今天不用練劍嗎?春風哥哥可是很凶的,你不好好練習他會打你手掌的。”

    聶玄冽冷嗤一聲,似是並不放在眼裏:“送了幾條他喜歡的裙子,讓他去穿著玩了。春風哥哥與鼎臣哥哥都極好哄騙,表麵上看著油鹽不進,實則軟肋奇多。我想脫身還不簡單?”

    ……”這是十歲小孩能說出來的話!?

    七娘,”他喚了一聲:“楊侍郎又來替他的兒子提親了,我娘已經去幫你回絕了。我聽說那崔侍郎的大兒子溫潤如玉一表人才,你為什麽不嫁?”

    孟萋萋嗔笑著看他一眼:“人小鬼大的,都管起我的事來了?我當然不能嫁啦,七娘在等人。”

    什麽人?”

    孟萋萋將頭一扭:“不告訴你,總之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成親了他會不高興的。”

    他什麽時候回來?”聶玄冽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他生的劍眉星目,俊朗的輪廓已經初顯,此時就連皺著眉頭也顯得極好看。

    不知道呢。”孟萋萋垂首。

    不是盛嘉彥回來,是她什麽時候離開人世。也許等到死亡的那日才是重逢罷,也不知道盛嘉彥有沒有等她。

    聶玄冽!”素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推開門發現自己兒子,上來一把拽住他衣領:“我說過多少次了,男女有別不許再膩著七娘!你縱然是個小孩子,也要避嫌!七娘不罵你,娘今天非要打的你記住教訓!”

    聶玄冽跟著莫春風與向鼎臣習武,早已有點功夫。對付素和起來,聶玄冽更是得心應手。隻見他輕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便從素和手裏溜走。

    素和站在他身後氣的跺腳,孟萋萋趴在浴桶邊勸道:“算啦算啦,小孩子而已。再說了他小時候都是我抱著他沐浴,他可能如今習慣還沒改過來。”

    素和歎了口氣:“你不能再這麽慣著他了,再過兩年就是大孩子了。”

    知道啦,”孟萋萋吐了吐舌:“聽說你又幫我擋了一門親事,謝謝你素和。”

    素和望她一眼,擔憂道:“我倒不是趕你走,你在聶府住著好吃好喝,我也不想你去了別家萬一受欺負可怎麽辦呢?但萋萋,都十年了,你真的準備為了他再也不嫁人了?今天那個侍郎的兒子,如今在朝中可是六品的朝官了,再過幾年怕是要坐到四品。他人又穩重老實,家中妯娌也不多,對你也癡心一片見之不忘的。你嫁過去肯定……”

    還未等她說完話,穿戴完畢的孟萋萋便已經輕飄飄從她身邊走過。

    萋萋!你聽見我說的話了沒有呀?”素和在她身後喊道。

    耳朵進水了聽不見!”孟萋萋作勢挖了挖耳朵,跑到庭院裏來看莫春風與向鼎臣教聶玄冽習武。

    聶玄冽小小的人更像聶小侯爺,待他眉眼長開,日後一定是一個俊朗非凡的楚國貴公子。他以後也會娶到心愛的姑娘,然後再早生貴子,孟萋萋再幫他帶孩子。

    她想到這裏,不禁偷偷樂了出來。聶玄冽看過來恰好對上她滿眼含笑,他麵色奇怪的升起一陣紅暈,隨即轉了臉將手中的劍更是舞的颯颯生風。

    就這樣又過了十年,白駒過隙,孟萋萋終於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老美人。

    這麽多年來她推卻的親事記得住的便已有十樁了,當年那位楊侍郎的兒子也早已官拜四品,家裏妻妾成群兒女成雙,過得好不幸福恣意。

    素和早在三年前過世,她身子不好,去世的時候渾身都萎縮瘦弱。她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事便是聶玄冽,她這麽一生隻有這一個兒子,聶玄冽年已二十卻說死都不想成親。一說到成親這兩個字眼,他便找別的話題躲過。

    直到素和閉眼,都沒能看到他成親。

    這幾年來孟萋萋為他相看的貴族女子也足夠多了,無論高矮胖瘦他都一律回絕,借口便是男兒誌在四方,不想過早的拘泥於妻兒身上。

    這日夏光正好,有倆人在院中互相過招。穿紫袍的男子占了上風,沒多會便將另外一人逼至角落。

    聶玄冽收回手中木劍,替向鼎臣拍了拍肩上的灰塵,笑道:“師父,你如今打不過我了。”

    向鼎臣搖搖頭:“老了,力不從心,有些招數使不上來了。”

    聶玄冽微微頷首一笑,他四下望了望:“七娘呢?”

    他如今已是朝中重臣,手握精兵良將,是皇帝倚靠的重要心腹。聶玄冽因朝堂中的事耽擱了月餘沒有回家,如今匆匆奔回府內,卻隻想見孟萋萋一人。

    莫春風喝了酒在一旁躺倒曬太陽,聽見他這一聲詢問,懶洋洋回了句:“私塾教書的宋先生又來了,萋萋與他出去遊玩了。約莫快回來了罷。”

    聶玄冽一聽,抬步正要準備出府去找,卻在府門口撞見了孟萋萋,還有送她回來的那位私塾宋先生。

    孟萋萋一身春意薄衫,發髻高綰。她自從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便甚少穿這樣鮮嫩的顏色,今日這身打扮,顯然是用了幾分心思了。

    聶玄冽見到他二人的時候,孟萋萋正笑著與宋邑說些什麽。

    今日勞煩宋先生了。”孟萋萋將宋邑送走,回身的瞬間見著聶玄冽一臉複雜的站在她身後。

    玄冽!”孟萋萋笑彎了眉眼迎上去:“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要在洛邑留兩個月嗎?一路上累不累?你餓嗎?我讓廚房給你做你喜歡吃的點心。”

    你什麽時候與宋邑關係那麽要好了。”聶玄冽強忍著自己不要問出來,卻終究忍不住。他心裏這又澀又苦的滋味著實惹人煩惱,甚至還覺得嗔怒與嫉妒。聶玄冽為此十分煩躁,口氣也頗似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