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蘇木之已然起身，在灶房裏忙碌了起來，磨漿、過濾是一氣嗬成，緊接著灶膛裏燃起的柴火，使得鍋裏的豆漿散發出迷人的香氣。

    做了一夜好夢的弄瓦便是被這一股子香味給勾醒了，循著香氣迷迷糊糊地到了灶房，揉了揉眼睛，隻看見蘇木之正不停地用木勺撇去鍋中的浮沫，白漿翻騰，使得豆香愈發的純正濃鬱，弄瓦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眼睛卻已經是盯著那木勺不曾再移動過。

    蘇木之看著弄瓦那饞貓樣，有些忍俊不禁，輕咳一聲道：“洗漱去。”弄瓦這才清醒了些，應了一聲，連忙去了小院。蘇木之見浮沫已經消失，用碗盛了點，嚐了嚐，今日的豆漿算是熬好了，熄了灶膛裏的柴火，盛了兩碗，又從旁邊的蒸籠屜子裏拿了幾塊早已蒸好的蕎麥饅頭，一起端到了堂屋的飯桌上。

    門外，天已蒙蒙亮，泛著些許微光，弄瓦端了個小凳坐在院裏，正仔細地擦洗著。蘇木之看了弄瓦一眼又進了灶房，將灶上鍋中的豆漿盡數舀進大木盆裏，加入特製的鹵水不停攪拌，估摸著再等個半個時辰就可以壓豆腐了，剛洗淨雙手，就聽得一聲呼喊。

    “爹！快吃飯啦！”

    待蘇木之來到廳堂，小家夥已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飯桌跟前，兩人相視一笑，歡喜地吃起了早飯。

    旭日東升，陽光落在門前青石板上，新的一天，這算是有個伴了。

    吃完了飯，弄瓦幫著蘇木之將木盆裏的豆花倒進豆腐包裏，擠去多餘的水分，放進草木灰裏，壓上四四方方的豆腐板，就等著豆腐成型。

    弄瓦已經在小院裏來回走了七八圈了，蘇木之才將家中收拾妥當。就在剛吃完飯的時候，蘇木之大致宣布了一下今後安排，讓弄瓦萬分頭疼，在她這個年紀，同村的孩子早已入學，此刻，弄瓦自然也是逃脫不了了。

    蘇木之踏著朝陽，懷揣著束脩，牽著弄瓦，向著連橋縣唯一的私塾走去。

    弄瓦到時，私塾裏早已響起了朗朗讀書聲，蘇木之望向學堂之上的李夫子，恭敬地行了行禮，李夫子瞧見了，點了點頭，待學生們課間歇息時，方才迎了上去。

    “木之，許是好久不見啊。”李夫子笑道，剛才遠時沒看得清，近了才看見站在蘇木之身旁的小不點弄瓦，不禁打趣道：“小娃娃，你是哪家的？怎得從未見過啊？”

    蘇木之低頭看了一眼弄瓦，訕笑著說：“夫子，你也瞧見了，我今日來，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說完，趕緊將弄瓦推到了李夫子麵前。

    夫子複而又瞧了瞧弄瓦，說道：“你是想送這娃娃來學堂裏上學？”

    蘇木之點點頭，笑道：“正是，夫子意下如何？”

    “這……”李夫子有些遲疑，“看這小娃的年紀，入學後，是否能跟得上其他孩子的學習卻是不得知的。”言罷，無奈地歎了口氣。

    弄瓦聽到這話，卻是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下可不用被那些頭疼的書本給困住了，正暗自高興，卻又聽見蘇木之說：“能入得了學堂便成，夫子莫要擔憂。”又拍了拍弄瓦的肩，示意弄瓦，“弄瓦，你說呢？”弄瓦會意，正想著不予理會，蒙混過去就成，但肩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隻得極其不情願地說：“夫子，我定會努力的。”說完對夫子深深一拜。

    李夫子捋了捋山羊胡，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蘇木之見狀，連忙將準備好的束脩奉上，交於夫子手中，緊接著與李夫子寒暄了幾句，轉身告別，弄瓦也就隨著李夫子入了學堂。

    到了堂上，隻聽得三下銅鍾聲響，學生們陸續也已到齊，李夫子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日學堂裏來了一位新學子，既是同學，今後大家必然是要多多幫扶的。”說完，看了下空位，也隻有沈歌子身旁還有那麽一個位置，用戒尺指了指，示意弄瓦坐過去。

    弄瓦一看連忙坐了過去，緊接著整個人都陷入了對未來學堂生活的深深恐懼。

    沈歌子卻是對這個新同桌有了一絲好奇，卻又因性格內斂，兀自羞怯，不知如何開口，隻得輕輕地拉了拉弄瓦的衣服，見弄瓦轉頭看向她，竟不自覺地紅了臉。

    “有事嗎？”弄瓦從深思中被沈歌子將神識都拉了回來，有些不解地看著成為她同桌的小姑娘。

    沈歌子聽見弄瓦輕柔的聲音，臉愈發的紅了，連忙回應道：“沒……沒什麽。”說完這句話，沈歌子已經整個臉都埋放在桌上的雙臂裏了。

    弄瓦見著這姑娘害羞的這般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問道：“我是弄瓦，你的名字是什麽呢？”

    “沈……沈歌子。”軟糯的聲音從臂彎裏斷斷續續的傳來。

    蘇木之帶弄瓦剛到學堂的時候，穀雨生就已經見著了，正納悶著為啥弄瓦要扮作男娃模樣，就聽見夫子宣布弄瓦成了學堂的新入學弟子，緊接著夫子便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讓弄瓦入座，本就對弄瓦有成見的穀雨生，這下卻是坐不住了，因為弄瓦將穀雨生心上人給擋著了。

    穀雨生的心上人是誰呢？就是現下被弄瓦給隔開了的沈家小姐沈歌子，原本以為弄瓦走近了也就認得出自己了，卻不料她卻是沒有半分想與自己搭話的樣子，又見此時男兒裝扮的弄瓦頗有幾分翩翩俏公子的模樣不說，沈歌子竟也主動與弄瓦交談，心中怒火更盛，若不是怕嚇著沈歌子，穀雨生隻道是已握拳而上了。

    聽到鍾響，放學的時辰到了，今日課上先生教的是描紅，弄瓦初入學堂，初次拿筆在夫子的指導下已經有模有樣，但落筆題字卻還是歪歪扭扭，筆劃皆不成，被穀雨生狠狠地奚落了一頓。

    私塾的課隻上半日，孩子們放了學後還得回家幫忙農事，弄瓦的課後閑時卻被蘇木之用習武強身的理由給強行霸占了。

    日複一日，連橋縣的鄉親們都知道了賣豆腐的蘇豆腐有了個兒子，在街坊鄰裏的談論聲裏，弄瓦也長大了。

    “阿生，不早了！”天還未亮，弄瓦的聲音已然在小巷裏回響，穀雨生聽見門扉響動，連忙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正是弄瓦。

    穀雨生有些無奈，說道：“走罷。”

    起先，穀雨生對弄瓦女扮男裝之事萬分疑惑，卻被蘇木之囑咐萬不可泄露，也就不曾再言語，久而久之，對此事也就淡然。與此同時，弄瓦自小天資聰穎，雖入學晚，但，待大些了，便主動告辭了李夫子，在蘇木之摧殘之下不但武藝有所精進，更專心地學起了那做豆腐的手藝，而穀雨生卻是因家中貧寒，不得已辭了學堂，從酒店學徒成了白案師傅。

    今日是夏至，亦是沈歌子的生辰，二人此番這般早地出門，也便是為了準備生辰賀禮。

    二人快步來到了一間酒樓，酒樓還未曾開門，穀雨生趕忙敲門輕喚了聲：“小路，快開開門，我是阿生。”

    連著喚了兩三次，隻聽得門板插銷啪嗒一聲，門開了，門後露出的是一張稚嫩的臉龐，有些狐疑地看著穀雨生，問道：“阿生，這還未曾上工，來這般早作甚？”說罷，忙側身將弄瓦二人讓進屋來。

    進了屋，穀雨生同小路道了謝，就來到了廚房，專心做起了糕點。

    沈歌子從小便愛吃穀雨生做的糕點，兒時擅長的是那些簡單的小動物，白玉般的皮，內裏裹著的是綿軟的紅豆沙，活靈活現，再大些了，做得便更精致了些，各種花卉人物，讓人不忍下口。

    往年沈歌子的生辰，穀雨生都是便著花樣地弄著她最愛的小茶點，今年也不例外，帶著弄瓦便又是一大早也就來了。

    忙活了大半個早晨，輕輕的掀開了屜子，看著屜上漸漸變得晶瑩剔透的小點心，穀雨生滿意地笑了。

    收拾好，趕忙拉著弄瓦往沈府趕去。

    要說這沈府，也算得上是連橋縣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了，早些年間，沈府的先人們進京趕考，竟得高中，封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從此便平步青雲，繼而舉家遷往了都城，後來不知怎的，某一年沈家老屋突然就來了人，修葺一新，沈家多了個姑娘，沈歌子。

    二人才剛到巷子口，突然聽聞身後馬車軲轆聲，側過身子還未曾看清，已從眼前飛奔而過，徒留噠噠馬蹄聲。弄瓦拍了拍衣角的塵土，繼而跟穀雨生繼續向著沈府走去。

    日頭已經有些高了，待到沈府門前時，出現在弄瓦眼前的赫然就是在巷口與她擦身而過的那架，還有小廝正從馬車上抱著一摞摞的書本往府裏走著。

    穀雨生自然也是看見了，正想問問弄瓦，隻聽得央兒喚道：“穀小哥！弄瓦哥，這邊！”穀雨生同弄瓦雙雙抬頭向聲源處望去，央兒揚著笑臉，揮著小手讓他們過去，穀雨生趕忙回答道：“來了來了！”說罷又將食盒整理了下，拉著弄瓦跟著央兒進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