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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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檀末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沈青書揉了揉太陽穴,在弄瓦打趣地注視下,無奈地說道:“我曉得錯了。”聽見這話,檀末立馬就起了身,抹去臉頰上的淚痕,完全看不出剛剛那陣撕心裂肺跟他有任何關係,臉變得可比翻書快多了,看得央兒與弄瓦均是瞠目結舌,一愣一愣的。
既然找著了沈青書,檀末心裏的這塊大石頭也就放下來了,他這主子,除了出門不愛讓他跟著,老讓他擔心外,都是極好的。
門前來往的人變得多了起來,鬧了這麽一出,街坊鄰居自然都曉得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瞧著兩張生麵孔,穿的衣服看著便是上好的料子,自然是得多問問的,這不,前邊王二哥家的寡婦就忍不住了。
“弄瓦,你家什麽時候來客人了,我瞧站在門口這大半晌,你也不曾請人家進去坐坐,多不好啊~小哥,要不來我家歇歇腳?”說完還向著沈青書拋了個媚眼,咧開嘴討好地笑了起來,臉上不知撲了多厚的鉛粉,隻見得隨著笑容簌簌落下,襯著血紅的嘴唇,嚇得沈青書為之一震。
王寡婦平日裏便不老實,嫌著弄瓦年紀小,也隻是嘴上調笑,原先蘇木之在的時候,隻要是一碰見,總是變著花樣的想占便宜,但不意外的是從未得手過,弄瓦也就不愛搭理她,不過,這寡婦將主意打到了沈青書頭上,弄瓦自然就是不幹了。
一把將沈青書拉進了門,自己倚靠在門框上,對著王寡婦翻了個白眼,嘲笑道:“我說王寡婦,往些時候你可不好這口的啊,怎麽的,你男人都走了這麽些年,現在才忍不住了?”王寡婦正要回答,又被弄瓦搶了先,“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樣,守著貞節牌坊,還打扮成這浪蕩模樣,我料這牌坊,你怕是守不了些日子了,趕緊走開些,別髒了人家公子的眼。”說完,還表情嫌惡的向著王寡婦啐了一口唾沫。
街坊們俱是被弄瓦這一串妙語連珠給逗得哄堂大笑起來,此情此景,從未吃過癟的王寡婦,已是七竅生煙,跺了跺腳,忿恨地看了弄瓦一眼,轉身進了屋,還將屋門給反鎖了起來。
好戲沒了,看戲的人自然的散了場,街巷裏又隻剩下了貨郎吆喝的聲音。
沈青書同檀末這算是見識了書裏所謂的民風淳樸,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央兒也是第一次見著這般潑辣的弄瓦,以前每每見麵,弄瓦都是言語謙和有禮,不曾有一點言行不當,三人一同看向弄瓦,弄瓦慌忙穩住,故作鎮定地說:“瞧我幹嘛,這寡婦我老早便看不慣,隻是今日趁著機會,說道了一番而已。”
看這三人的臉上均是不信,弄瓦趕緊清了清嗓子,正想說些什麽,能緩解了一下尷尬的氣氛,不料隻是鬧了這麽一會,日頭已經偏西,今日沈青書出來竟沒有知會任何人去處,想著歌子還擔心著沈青書的安危,自己可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轉身進了門,將沈青書推至門外,催促道:“時辰不早了,你趕緊的回去,莫讓歌子等得急了。”
沈青書這才想起來,自己一早出了門到現在,都快整整一日了,拂了拂衣袖,對著弄瓦微微一笑,“往後若是有事,便盡管到沈家來找我。”說完便叫上檀末與央兒,踏著夕陽告別弄瓦,往沈家走去。
弄瓦見沈青書走遠了,又倚靠在了門框上,又打了個嗬欠,今日的豆腐沒做,晚上的攤也懶得管,就當做給自己放天假好了,自我安慰了一番,伸了個懶腰,將大門給鎖上,燒了熱水泡起了澡來。
記得那晚自己剛來蘇家,蘇木之隨意扯了破布給遮了遮,就成了個浴室,待到第三日,又給換了一塊厚實的,這麽多年,都還是這塊,伸手摸了摸,還是一樣的厚實,不過舊了太多。
轉眼,這個人就這麽突然離開自己了啊。
弄瓦心裏是什麽感覺呢?難過?不舍?亦或是憤怒?或許都不是,或者皆有,連她自己也迷茫了,但更多時候,腦子裏是一片空白,隻是因為曾經被拋棄過,遭遇二次,難免有些不能釋懷。
在浴桶理泡了不知多久,水都帶了些涼意,直到弄瓦打了個寒顫,這才起來擦幹身子,換上衣服。
屋簷下的搖椅是蘇木之的專屬,現在自己終於也能上去躺一躺了,想到這兒,弄瓦還有了幾分小竊喜,將搖椅擺向合適的位置,就能看見更遠的夜空,沒有飛鳥,伶仃星點,靜謐得有些可怕。
躺在搖椅上,剛洗過的秀發,還淌著水,弄瓦拿著幹布巾,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腦海裏浮現的是沈青書午後閉著眼小憩的模樣,該怎麽去形容呢,大概也隻能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是李夫子不曾教過的詩歌,弄瓦隻是偶然看了一遍,就記在了心裏,此刻用來形容沈青書,堪稱絕配。
扮作男兒身十來年,弄瓦第一次將手指慢慢放在胸前,帶了繭的指腹,粗糙得很,與肌膚相親,就算是極其細微的動作,也帶了疼,感受著心髒正強有力的跳動著,弄瓦此刻已能分得清,對沈青書,是動了心了,這,也是第一次。
擦頭發用的布巾掉落在地,也不去理會,任由一頭烏黑的秀發散落在身側,柔軟帶著幹淨的味道,真是讓人安心。
生命的船,容納不下太多人,必定有人來有人往,自己便是那船夫,不到對岸下船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最後陪著自己的是誰。
何必要去細究那麽多?
或許是想明白了,釋然了,弄瓦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往後,沈青書,我的這條船,就等著你的船票渡江了,隻是你手裏的船票,會是我的嗎?
弄瓦緩緩睜開眼吹熄了燈籠裏的蠟燭,整個房子再無一點燈花,月亮帶著光暈散發出柔和的金黃色的光,真是美極了,正是月中天。
輕輕搖晃起了椅子來,隻覺一絲涼意來襲。
起風了。
想必這時刻,沈青書已經酣然沉睡,入了夢鄉罷。
隻有弄瓦的那把搖椅,咿呀作響,在心頭不斷回放。
而在另一場夢裏,弄瓦勾起嘴角,擁有一個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