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十八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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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這話的居然是九公主宗馨。

    原來在宗祈的身後,除了那些身披重甲、手握兵器的禁衛們,竟有幾個宮人扶著麵色蒼白的宗馨和人事不省的惠妃一道兒進來了。

    代鈺因著就在龍椅的旁邊兒,也算是居高臨下,視野相當好,加上宗祈登場,整個大殿都被他帶的人們手裏的火把映襯得十分明亮,故此便也就能將眾人的神色都看了個清楚。

    這兩位本該同著宗祈一起享受勝利喜悅的女眷,看上去臉色卻都十分不好。

    如果說宗馨那蒼白的臉色是因為驚嚇過度,那麽惠妃那慘白的臉色配上發青的嘴唇很明顯就是因為中毒了。

    而且,宗馨方才喊出來的那句話說的是什麽?

    竟然是皇帝賜了惠妃毒酒麽?

    莫非皇帝他早就已經預料到,最後贏得會是宗祈?故此先下手斷了他最後的弱點——惠妃麽?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皇帝的心理到底是有多麽喪心病狂,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而且恐怕宗馨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了。

    那怎麽宗馨還好好地站在這裏?

    莫非是皇帝念著父女的情分,放過了她一馬?

    但是,更加有可能的估計還是惠妃自己猜到了這一點,故此同皇帝達成了某種協議,要他放過女兒宗馨,然後她自己就可以默默地甘心受死了吧?

    在這個瞬間,代鈺很是腦補了一出狗血大戲,不過,再怎麽狗血,顯然也是敵不過皇帝老爺如此任性的抽瘋。

    說好的最真愛的女人呢?

    最喜歡的女兒呢?

    還有最看好的兒子……原本那樣美好的假象,如今在這個欽賜毒酒的橋段下,全部都露出了真麵目——皇帝老爺真是深藏不露,也真是,腦子有病。

    自己都要死了,還要拉個人陪著他一起死。要是說這女子不是他的最愛,簡直都沒有人信。

    代鈺看著宗祈的表情,見到他從暴怒、憤恨、委屈到平靜,竟然也不過就是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倒是暗自有些吃驚。

    果然,沒有比有一個神經病的爹更能刺激人的成長的了。

    特別是,這個神經病還是個皇帝的時候,那這成長的速度更是一日千裏了。

    看看,昔日那個隻會裝成花花公子的十六皇子,竟然也有這麽快、這麽好地掩飾自己真實情緒的時候——還沒有用傻笑。

    說實話,他不傻笑時候的樣子,還真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隻不過,惠妃都那樣了,他竟然還能這麽冷靜。

    那可是他親生的媽啊。

    應該說,果然不愧是皇家血脈,這冷血無情的心性是刻在骨血裏了。

    代鈺心情略微有些複雜,再一次切身體會到了“皇家無情”,那可真不是說著玩兒的。

    皇帝看著宗祈的表情,唇邊的笑意愈發燦爛,那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著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一般——或者,在他的眼中,隻有這樣冷血無情的兒子,才能真正算做是他的兒子,才可以夠資格同這龍椅相匹配罷。

    所以才要弄死了惠妃麽?

    那兩父子的對峙還在繼續,不過,代鈺卻並沒有什麽心情再看下去了。

    這種皇家的鬧劇,舊日在現世裏頭,她也曾在書中讀到過不少。隻不過到了這邊兒以後,回想起來,一切都好似是遙遠記憶裏頭的插曲罷了。

    她原以為自己好好地做著黛玉,跟著老爹林如海這種官場高手後頭混,是斷然不會牽扯到這種事兒裏頭的。

    誰料道,不知道是走了什麽黴運,從剛剛來了開始,皇家的陰影便就如影隨形。

    江南那兒的事兒就不說了。

    就算是到了京城的這兩年,算起來,她也一直跟皇家脫不了關係。

    其他的事兒也就罷了,這一回牽扯到了皇位爭奪,可就有些麻煩了。

    不說別的,單說他們父子兩個人就這麽肆無忌憚地在她的麵前對決起來,真的沒問題麽?

    想是注意到了代鈺的表情有些古怪,皇帝一麵微笑,一麵朝著她看來,笑著道:“小丫頭,你可是怕了?”

    代鈺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隻淡淡回複了一句道:“讓陛下見笑了。不過臣女謹記聖人所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請容臣女暫且告退。”

    皇帝聽了她這話,不免大笑道:“果然不愧為林家女、探花郎所生、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姑娘,有點兒意思,但你如何不說那剩下還有兩句‘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代鈺歎了口氣,覺得跟這個神經病一般的皇帝老爺說話,真是白費功夫。故此便就垂首施了個禮,然後沉默著,準備就這麽徑直走掉。

    想來萬萬沒想到代鈺竟然會有這樣的膽量,做出這樣大膽的舉動,皇帝愣了愣,卻竟也未攔著她。

    代鈺也麵色平靜地朝著大殿外走去,心裏頭想著這個時候從這裏出去,要怎麽順利回到家裏去。

    因著皇帝和宗祈都沒有發話,整個大殿的人便也就沒有人有什麽動作。

    誰料皇帝沉默了片刻之後,看著代鈺快要走到殿門口了,卻竟然又大笑了起來,但也不再跟代鈺多言,隻同宗祈道:“此女如何?可堪後位?”

    宗祈的目光一動,卻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因著他們兩個根本沒有同她說話的意思,代鈺便也就繼續往前走,連腳步都是沒有停頓的。

    她做不做皇後,恐怕並不是他們說了算。

    一個馬上就要死了,一個還沒有登上皇位,這樣的兩個人,尚且還不足為慮。

    隻是他們父子兩個人說來說去,這麽半天過去了,竟似都已經完全忘記了還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惠妃。

    全場唯一還在乎她的死活的恐怕便就是她親生的閨女九公主宗馨了。

    這位九公主原本便就麵色蒼白,又哭了這麽一陣子,愈發顯得楚楚可憐,搖搖欲墜了起來。

    看著代鈺從她身邊走過,宗馨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她。

    死死地,用盡全身最後剩下的力氣,仿若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怎麽都不肯放手。

    她哭著哀求代鈺道:“玉兒,好妹妹,你不是有神仙賜的神藥麽,求求你,看在咱們過去的情分上,救救我母妃罷?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她整個人都似陷入一種瘋狂的偏執裏,同往日那個溫柔可親、活潑可愛的小公主的形象已經是判若兩人。

    代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眉尖微蹙,試著想把自己從她的手中掙脫出來。

    當然是掙脫不動的。

    她年紀比這位公主小了些許,身子骨也一直單薄纖細,縱使用藥物改變了體質,當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變成那種強壯的類型。

    加上這位九公主因著已經到絕望之極的地步,抓著她是下了死力氣的,故此,代鈺便更是沒有簡單掙脫的可能了。

    代鈺原本想著要不要先給她弄點兒藥粉試試,反正她這個樣子,就算是暈了也並不引人注意。

    畢竟,看著她,就覺得,她是隨時都可能暈過去的樣子。

    誰都不會想到,是代鈺動的手。

    她原本已經把手伸到了那個隨身帶著的荷包裏,甚至都已經摸到了那些藥粉了,不過聽得宗馨這話,心中倒是忽然一動,停下了掏藥粉的動作。

    因著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或者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掉倒黴地同皇家糾纏不清的這件事兒。

    再者說,她也實在懶得同宗馨在這大殿裏頭拉拉扯扯地浪費時間,倒也不如順便做個順水人情。

    反正,她今日本就想著動用係統做點兒小事兒的。隻不過,這一次,要“治”的人,還有“治”的方法,稍微變化了一下罷了。

    從皇帝,換成惠妃,其實也挺不錯的。

    因為看眼下的情況,宗祈上位已經是必然,一個瘋瘋癲癲的太上皇,和一個本就不喜歡她入宮的皇太後,代鈺覺得,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該怎麽選。

    想到了這裏,代鈺便開口道:“當日救治太子的神藥,我還有,殿下可敢為娘娘服用?”

    這話一說,宗馨立刻便就愣住了。

    見到她猶豫,代鈺歎息了一聲,暗道這位公主想來是平日裏被保護的太好了,果然膽量還是差了點兒。

    方才那樣要死要活地讓她救人,這會兒她真的要救了,她自己反倒不敢接了。

    隻是看著惠妃那樣子,要是再拖下去,恐怕是相救也沒法兒救了。

    她這靈藥有點兒逆天是不假,可也不是能夠起死回生的靈藥。

    要是惠妃這口氣兒沒了,那就真是再說啥都沒有用了。

    代鈺按捺住心中的不耐,正準備再給宗馨下點兒猛藥,卻不料,旁邊兒忽然有個聲音道:“敢用。”

    原來竟是宗祈,在她和宗馨說話的時候,他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就那麽丟下了還在熱心給他選後宮的皇帝老爹,走到了她們三個女子身邊。

    看來,這“冷血無情”的段位,還是不夠高啊。

    對著親生母親,到底也是不能真地做到完全沒有感情罷。

    代鈺轉頭,正好見到他的目光,那裏麵竟然少見地有些脆弱和依賴,一時間,她倒是有些為他感到唏噓。

    想必,皇帝老爺對他會很失望的吧?

    不過,這點兒情緒也就隻持續了片刻的功夫,她很快地便就回過了神來。惠妃的樣子愈發不好,實在是不能再耽誤了。

    代鈺聽得宗祈已經同意,知道這事兒多半是要成了。她便也不再遲疑,立刻自身上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平淡地道:“殿下可是要親自來?”

    宗祈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道:“你來便可,我信你。”

    代鈺聽了這話,不由得還是歎了口氣,原來,即便出了太子那個事兒,到了這個時候,總還是有人信她的。

    而到了這個時候,宗馨也終於反應了過來,總算放開了拽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將離著惠妃最近的位置讓出來,好留給她施展的空間。

    代鈺照舊麵色平靜,但是動作卻是十分迅速地上前,將那瓷瓶對準了惠妃的嘴唇,直接將那瓶子裏所有的壹號藥劑都倒了進去。

    她的動作還是一如既往地簡單粗暴,就跟此前給太子喂藥的時候一模一樣。

    宗馨想來是聽人說過那個場麵,見到代鈺如此難免就瑟縮了一下。

    宗祈卻是自始至終地看著代鈺,麵色平靜,眼中卻是波濤洶湧,充滿了讓人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看著她將藥灌下去了之後,所有的人的目光便就都集中在了惠妃的身上。

    大約過了半盞茶時分,惠妃忽然掙動了起來,開始吐血。

    宗馨嚇得尖叫了一聲,本能地想要撲過來,卻被一旁的宗祈一把抓住了。

    宗馨著急想看惠妃的情況,一時氣急,忍不住一麵捶打著宗祈,一麵口不擇言地哭喊:“十六哥,你放開我,她要把母妃弄死了,我要看母妃……我要殺……”

    她沒能說完,便已經被宗祈捂住了嘴巴。

    宗祈的麵色還算平靜,但是目光裏卻透出了幾分冷冽:

    “九妹妹慎言,且等一等再說。”

    來之前他已經知道了惠妃的情況。禦賜毒酒,隻要下了肚,想要留下命來,基本已經是毫無可能的事兒。

    幸而他當時帶著當時他從代鈺手裏求來,去救治水淳時剩下的一點兒靈藥,匆匆給她灌下去,才暫時保住了一口氣。

    聽說林家姑娘在宮內,還在勤政殿上,他便毫無遲疑地帶著惠妃和宗馨過來了。

    他有種預感,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救他母妃的話,那這個人一定就是林家姑娘了。

    故此,他願意相信,這是藥物起了作用的原因。

    事實上也果然是如此。

    惠妃服藥之後的症狀,同當年賈敏初次用藥的時候一樣,正是排除毒素的表現。

    嚇人的、大量的黑紫色血塊吐幹淨了之後,惠妃便就安靜了下來。

    代鈺上前試了試她的呼吸,已經回複了平穩,便就丟過手,同宗祈道:“毒素拔除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也無能為力了,找幾個好點兒的太醫,給娘娘瞧瞧,開些方子就可以了。”

    宗馨聞言大喜,顧不得其他,先撲到惠妃身邊兒確認她的安危,便是宗祈平靜的麵上也露出一絲喜色。

    隻是他卻並沒有同宗馨一起撲過去,而是簡單吩咐了人去請殿外候著的太醫,然後便就朝著代鈺走近了一步,淡淡道:“你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