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見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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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很小,但是由於本就在佛堂這種陰暗環境下,所以裏麵就更加看不清楚。如果不是趙烈在陰暗處待了很久了,很有可能都看不到裏麵有人。
那女子在裏麵的動作,趙烈一樣都沒看清。不過等她出來的那一瞬間,趙烈打了個踉蹌。吟詩作賦的心思瞬間就提到了最高。
“小將軍為何獨以五言成詩句?”她似乎是在嘟著嘴唇發問吧,趙烈沒有注意……
他的全部心思,在那一刹那都撲向了那天池瑤宮中的女子。那女子的唇,好美。那彩錦如錦繡江山披掛於羅敷身上般,潔白而束素。縱然多日不曾見過日光,她的臉蛋竟然依舊美如瑕玉,斑如綴痕。那看似不完美的驚鴻一瞥,仿佛漢濱之采女一般,曆久彌新,久看不厭,獨驚群芳,飄散於風中的玄鳳一般。
他呆了很久,直到那女子遮住自己紅透的麵皮,方才回神。久久品味,卻仿佛消失在腦海之中。拚命追求那些努力想刻印在腦海中的回憶,無論如何都留不下半點行蹤。卻隻能再睜開雙眼,意圖再看一遍,再多看一遍,以求那翩若驚鴻的美,能永遠留在心底的最深處,僅此而已。
他當場便提筆賦道:“十五從軍,未成其祿。初遇飄渺,其所驚鴻。凜靈剎羽,恍若曦笙。獨行晟?(xue),如入瑤宮。
是如見九天之玄女,客列西向之天宮。名雖不達於閨秀之內外,勢不犮於明昱之犧牲。故欲品天下之絕特,嗅萬鳥之獨叢。
……”
趙烈大筆一揮,氣勢如虹,瞬間便將所有工(花)詞(言)美(巧)句(語)著墨於紙上。尚未寫完幾分之一,那兩個女子便已經驚呆,那小丫鬟甚至不管不顧地抓著他的手,很是激動,眼裏滿是崇拜的神色,仿佛兩人不曾是敵國的身份。
那女子也是滿眼的吃驚之色,心道:聽父祖說,北方一片胡虜之地。那些胡兒都不是好東西,他們任意燒殺,欺辱百姓都不曾眨眼睛。直到現在北方的漢兒還在水深火熱之中等著南方的大人們拯救呢。
今日一見,怎得反差如此之大,這少年,似乎也並非胡兒啊?
“我且問你,你可是胡家兒郎?”小丫鬟開口奪聲,倒是言辭犀利。
趙烈皺著眉頭,看著剛被濺了一身的墨汁,有點難過。挺好的衣服。兩女子看他心疼衣物,都在竊笑。那女子柔聲道:“公莫要疼惜衣物,我且為公取一身耐看的來。”她稍稍猶豫一陣,方才怯怯言語,“敢問公可是漢家兒郎?”
趙烈不敢盯著她的眼眸,生怕她不再理睬自己。男女不同道而行,是有原因的。如果天下不分男女老幼,都混在一起,那便是一見鍾情的,就會多達千百。男女本就是多情的,不見就不會犯錯,有些錯誤會害了別人,有些則會害了自己。相信古人經曆過這種事情,方才會嚴防死守,不然怎麽會如此?
“我自然是漢家兒郎,祖孫八代都是農人,隻不過最近爺上陣死了,家裏止我一個,沒有辦法,隻能聽從調遣,受其任命。”趙烈說話的聲音比較低沉,聽起來很有磁性。女子也很喜歡這種聲音的男子,很是好聽。
匆匆躲進屋子,趕緊按住胸脯。她有些臉紅的,胸脯明顯約束了,可是剛剛差點因為心跳把那雙玉鑠跳出來。快去了約束吧,可是……會很大,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守正道,略有輕薄吧。如果不放開,萬一他再做什麽令人羞澀的事情,跳出來該怎麽辦?
在屋子裏猶豫了一陣,方才做下決心。去掉那些束縛吧,父母已經不管我了,我又何必糾結這麽個問題?
他……可惜他還小,會懂這個問題吧……
他會不會盯著那裏,看個不停?
想到這裏,便越發不肯出門。不過終究是要麵對的。偶爾飄過的那一絲哀怨,仿佛在訴說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憂愁。
她雖然已經過了二八年華,正是女子出嫁之時,不過父親卻要待價而沽,寧可要自己守著閨閣,也要找個天下獨絕的女婿。門第是有了,但是偏房又偏房,庶出又庶出,蘭陵蕭氏門麵雖然大,但是這等分外的女子,怎麽能找尋到如意的兒郎?
方才要出嫁,那王氏的人非要提前接親,說是北方要打過來,可能有些來不及,聽說是多加聘禮,方才有了這等事情發生。
眼見魏人迫近江陵,那王家的父子,也不顧自己的門麵,愣是把還未接到家裏的女子拋棄了,王氏的宅院還沒等她走到,父子兩人便已經跑了。
聽說北方來了胡虜,城內人心惶惶。她打發了一眾人等,唯獨和這個小丫鬟躲在這裏。本以為不會有人發現,奈何不肯在裏麵解手,躲避戰亂的女子竟每次要費很大的氣力去外麵解手,那佛像底座的印記,便是因為這個。而趙烈便是因此發現了她們。
她走出房門,笑眯眯地望著兩人在那歡聲笑語,心裏竟忘記了這是戰火紛飛的江陵。
趙烈恭敬道:“方才多有冒犯,以為是大家閨秀,原來已經是有了親夫的女子。”
“並非如此,我尚在閨閣之中,方才采兒如此說法,隻是為了讓你有點忌憚罷了。”她不想再提王氏門宅,那個未曾見過一麵就匆匆逃跑的男子,當得什麽尊重與歸屬?
趙烈有些不理解,他心中還有些許芥蒂,又問道:“敢問姑娘可是蘭陵蕭氏的女子?如此秀外慧中,驚為天人的九天玄女,便是入了天宮見了常娥也不及姑娘半分。”
這叫拍馬屁,你得把話套出來,但是還得不漏聲色。雖然不盡受用,不過還是比較靈性。
她忽然笑的很是放肆,似乎並不在意趙烈對她如何遐想,她用手指點了點紙上的字跡道:“願為君之妾,不為高門妻。此生但能與君共,願永結同心……”她的臉色忽地紅成了櫻桃。那如同荔枝一般水嫩的臉蛋兒,讓人看得眼神迷離,根本抓不住美的重點。
趙烈沒有什麽可猶豫的,但是也很謹慎。雖然不好意思開口,可是閨中女子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能不同意?
“隻是不敢保證太多,今日能與姑娘相識,便是緣。佛不正講這個嗎?”趙烈的眼裏有些狡黠,他並不相信那些東西。
那女子卻側身做了一個女子特有的禮節,讓趙烈受寵若驚。
“公有天地之大才,殺心甚重,卻跟妾談佛,不知公是否在戲弄妾。”她的眼眸輕輕閃動,那一瞬間,便將趙烈心底的防備徹底打碎,將他內心的秘密都勾了出來。
這一聲聲的妾,叫的人心癢癢……
“忘了點事情,妾……妾家姓蕭,閨名單字一?,父親幼時喚我葉若。公喚我葉若便可。”
“蕭葉若,名字甚好,當真大家閨秀。”
趙烈不知,這名字便是丈夫,也不曾全知,縱然求親問媒用到了,也不曾告知。隻是如果日久生情,他日說與不說也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了。
所以葉若一開始便打算好了一生的去路,且……沒有退路,也沒留下退路。
……
趙烈假意將二人綁住,順便在門口順走了一匹馬。將兩女馱在馬背上,順著那燒殺不斷的軍隊的行蹤,一直出了西門。
軍隊不能帶女子,哪怕是戰爭的俘虜,一直以來都是軍隊的常理與命令。不過近期攻下江陵,蕭繹投降以後。官家親自命令賞賜眾軍,不僅將江陵城王公以下十萬口擄掠至長安,還將宮中女眷悉數賞賜給一眾將士。
而將士又不能日夜背抱,所以便用俘虜營來容納一眾奴隸。臨走前,趙烈實在不是很放心,如此出眾的女子,放在這裏,若是被那世家子弟遠遠瞧見了,還不生搶硬奪,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蕭葉若明白趙烈的心思,從地上抓起泥土胡亂地往臉上塗抹,而後又棄掉發釵,將自己的頭發弄得好像十天沒洗頭一般。遠遠看去如同瘋子,方才罷手。那丫鬟也不含糊,抓起泥巴便給自己弄得如同她的小姐一般。
趙烈很想笑,最終還是沒忍住,他看兩個女子為自己,也為她們自己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柔聲安慰道:“不出幾日,我等便會回到北荊州,那時官家會給我們幾日歸家探親的時間,那時候你便會真正沒了約束。”
蕭葉若毫不在意,隻是要苦等一陣了。從來都是高門大家的女子,如今卻要在俘虜營地過,心下自然有些不願意。
不過她也並非不識大體的女子,想趙烈年歲雖小,卻有如此能耐,他日如能得遇龍門,還不得一飛衝天?耐得住一時的痛苦,去換來一生的安逸,這種事情豈不是美哉?
她也是柔聲安慰著,仿佛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公且去領賞,他日與公歸了家鄉,一定不負公之美意。妾在這裏安穩的很,不會有難。”
不過趙烈那能放心的下,找來隊主,對那些俘虜營的頭頭使了些銀錢,方才安心。
那內城的大火還在燃燒,眾人看著囚車裏的皇帝,心下有戲謔,也有些不忍。
當趙烈看到蕭繹的獨目時,哀歎道:“忍憤而積怨,得勢不饒人,縱然守住了江陵城,又能守住殘破的梁國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