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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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興華中學有個傳統,下了上午第二節課,學校會在厚德樓門口供應豆漿和雞蛋補充營養。辦了學校飯卡的同學,可以自由選擇去買些食物補充能量。

    周一上午第二節課是數學,肖遙抄好作業題,匆匆地趕出教室,想要去買杯豆漿填填肚子,因為今天睡得晚,沒來得及吃夠早餐,現在肚子餓得不行。

    正當她拐出教室門時,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嘿~肖遙~妹妹~”

    肖遙停下來,回頭一看,那痞痞的小子正倚在三班走廊的欄杆上,一副好久不見的模樣。

    高揚?你怎麽在這裏?”肖遙疑惑地向他走去。

    高揚,是肖坤的鐵哥們高見叔叔的兒子。兩家人關係很好,經常會一起聚餐。所以,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不過,這個竹馬,的確有馬的不羈與狂野。

    他們兩人從小學到高中都同校,但上了初中以後就不同班了,就像現在高揚在一班,她在三班。雖然不同班,但是兩人關係不錯,從小到大見了麵都會一起玩鬧。

    興華中學的建築很獨特,四棟教學都相通,連在一起像個口字,廁所都分布在口字的四角。高一年級一共有20個班,一班到五班都在厚德樓三樓,一班、五班分別最靠近兩邊角的廁所。但讓肖遙疑惑的是,一班和二班之間有個樓梯,二班和三班連在一起,三班和四班中間也有個樓梯,按道理,高揚沒有出現在這裏的理由。除非......他另有所圖。

    果然——

    哎呀~我專程來找你的。”高揚嬉皮笑臉地看著她,眼裏閃過一絲狡黠。

    肖遙沒好氣地說:“怎麽啦?你快點說,我趕著去買早餐呢~”

    高揚遞給她一杯豆漿和一隻雞蛋,說:“諾,給你~”

    肖遙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拿著東西,接過去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很直接、也很自然。她打開袋子,狼吞虎咽地吸著豆漿。

    很巧,這一幕被剛剛從樓梯上買早餐回來的酆宇看在眼裏了。因為肖遙背對著他,所以感覺不到他在身後,帶著不自然的目光。

    喝那麽急你不怕被嗆到嗎?”

    肖遙吞下一大口豆漿,不知是不是高揚的詛咒,真的被嗆到了。咳嗽使得她的臉有些紅熱。

    你真的是烏鴉嘴~”肖遙埋怨道。

    高揚一邊給她拍拍後背,一邊邪笑說:“不知道是誰從小就這麽急性子,你還記得一年級那次,我剛買的辣條,被你一口塞進嘴裏,然後辣得你都又跳又哭的~”

    誰知道小賣部那次進貨的辣條那麽辣,以前明明就~”

    得了,就你性子,不辣也噎你一頓~”說完,高揚還當眾用手指彈了一下肖遙的耳朵,害得她的耳根都紅熱起來了。

    這個小動作,是他們小時候玩鬧的懲罰,沒想到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故技重施。

    肖遙想打他的頭,但無奈缺本書,隻好氣急敗壞地說:“高揚!你究竟找我有什麽事?”

    這時,不正經的高揚一下子收斂起來,低頭,眼光四處飄蕩,很不符合他平時的樣子,吐字還跌宕起伏的:“你們班~是不是~有個人~叫蘇~蘇芹的?”

    好不容易聽他這麽不正常地說話,肖遙隱約猜到事情沒那麽簡單,她也耍起太極來了:“啊?你說什麽?蘇~蘇芹啊?好像我們班——”

    肖遙故意拉長,假裝在回憶,就等高揚自己露出本色。

    高揚也陷入圈套,接過話來:“對對對,叫蘇芹,聽別人說是你們班的。”

    哦——是呀,確實是我們班的,怎麽啦?”肖遙追問。

    得到肖遙的肯定後,高揚饒有意味地笑了笑,說:“沒事,就確定一下。”然後就走了。

    肖遙感覺有些奇怪,蘇芹是三班的文娛委員,比較安靜,平時不多見她與班上同學說話,怎麽遠在一班的高揚會打聽她呢?

    上課鈴聲打斷了她的思考,催促著她回到座位上上課,下一節是語文課。

    語文老師姓羅,是個人到中年的大叔,本著一腔熱愛語文熱愛教育的心,正在台上講得唾沫橫飛。

    抓緊一切開小差的機會,同桌鄭格霖慢慢地蹭近肖遙,八卦地問:“剛剛來找你的帥哥是誰呀?”

    肖遙解釋說:“他是我小學同學,來找我問點事的。”

    鄭格霖失了興致,回應了句哦,然後繼續低頭睡覺。

    不知為何,肖遙總感覺後背有道目光投向她這邊,可是一回頭又沒發現什麽異樣的,除了偶爾會不經意間地,碰上坐在她左後方的酆宇抬起頭看黑板的眼神,碰了又自然而急速地避開。

    (6)

    放學鈴一響,高一的沸騰、高二的淡定、高三的不動。這就是興華中學的定律之一。

    等老師宣布下課後,一群人奔出教室,兩三人小團體勾肩搭背走在一起。

    肖遙收拾東西比較慢,所以還在課室的同學會經常聽到鄭格霖在講台上大聲地哀怨道:“肖遙,你好了沒有啊?”

    相應地,回應都是一句:“快了快了~”

    其實,快了快了,就是請繼續等一下的意思。

    周一通常被認為是假期綜合征的延續,所以很多人都走了。

    肖遙抓起書包從課桌間的通道跑了起來,哐當一聲,碰掉了前排同學的水杯。

    肖遙連忙彎腰撿了起來,用水輕輕地抹了抹瓶子,轉身遞還給主人——原來是蘇芹。

    對不起對不起~”

    蘇芹優雅地接過杯子,善解人意地回答:“沒事。你快點回家吧,鄭格霖還在等你呢~”

    真的有那麽一瞬間,肖遙覺得蘇芹就是個天使,還是那種微微一笑很傾城的那種。

    謝謝了~真的很抱歉~”

    說完後肖遙悻悻然地走去與鄭格霖匯合,然後往學校門口走去。

    你怎麽忽然和蘇芹那麽熟了?”

    鄭格霖放學後會走出門口等肖遙,其實她也是為了能多看二班的裴度一眼,所以她沒看到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等她再轉身就看見兩人聊得正好的樣子。

    肖遙說:“剛剛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她的杯子,所以我跟她道歉了。不過,我覺得她人應該挺不錯的,可愛又善良。”

    鄭格霖撇了撇嘴,不屑地說:“明明就是我更可愛、更善良好嗎?”

    對對對,咱們的green大俠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最善良的人兒了~要不,我以身相許好了?”肖遙打趣道。

    鄭格霖邊搖頭邊擺手,一本正經而嚴肅地說:“不不不,我可是心有所屬的了~”

    兩人踱步走到學校門口,肖遙往右邊走,鄭格霖往左邊走,即將分離。

    那個時候的人,會單純地、隻是想和朋友走過那麽一段小路程,願意磨合彼此的時間,我們換之曰:最純真的友誼。又例如,兩個很相好的朋友,總是會約好一起去操場、一起去飯堂、甚至一起去廁所。這種友誼關係,最唯妙,最懷念,也最回不去。

    好啦~下午見~”

    拜拜~”

    說完後,鄭格霖爽利地轉身走了。

    (7)

    興華中學高中部,早上上四節課,下午隻有三節,最後那節課是自習課。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樣設置的結果就是,學生們總會覺得下午的時間比較好消磨。

    周一下午第三節課,是班會課。上了高中,班主任的長篇大論就好像被人剪切掉了一樣,一切為了讓學生爭分奪秒地學習,哦不,應該是做卷子做作業才對。

    但是——今天莫大班主任,一走進教室就一副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

    莫利老師是三班的化學老師,兼班主任。聽說剛畢業來到興華教學的,性格比較隨和、好相處、管理班級的觀念也符合時代性,就是化學教得不咋的。有人總結了一下他的教學特點——上課囉囉嗦嗦,講題簡簡單單。而且他的普通話不太好,說到化學物質“揮發”時候,總會念成“揮花”,所以他有個花名叫“茉莉花”。

    茉莉花”站在講台上,一本正經地說:“咳咳咳~請同學們先暫時放下作業,聽我講幾件事情啊。今天啊~我去開級會......”

    幾乎所有人連頭也不抬地繼續自己的事情,因為他們都知道,茉莉花將一件事情至少要導入十分鍾,再囉嗦個五分鍾才肯罷休。

    終於,重點句來了——“我決定采取抽簽的方式,重新排列一下座位,希望新的環境下你們能全身心投入到期中考當中。”

    民主策略倒是走得義無反顧的,但是為什麽不是期中考以後再調座位呢?看來茉莉花真的不是一般的老師。後來,有人解釋說,他這是受到某位心理學家的理論啟發——新的環境,更能使人靜下心來學習。

    這猝不可防的換位,有人歡喜,自然也有人憂。即使如此,班上的人還是很服氣的。因為即使不滿意,也可以跟他商量換個位置,畢竟他是位好商量的班主任嘛!

    鄭格霖嘟起小嘴,滿臉的委屈和不舍,拉著肖遙的手臂,說:“嗚嗚嗚~同桌我們要分別啊怎麽辦?”

    涼拌唄~”

    茉莉花在台上,拿著個類似抽獎的紙盒,按照學號順序讓人一個一個地上前去抽領自己的新座位標。

    1,7”——第一組第7位。

    肖遙抽到的座位在最後一排,位置左右兩人協調,她的個子不算高,還中度近視,從理性的角度上來講,這個位置不算好;但是從感性的角度上來講,她非常很喜歡,特別是靠窗邊的。

    鄭格霖的抽到的是第二組第6位,還好,相隔不算遠。

    唉~上天不給麵子啊~~~”回到座位的鄭格霖仰天哀嚎:“肖遙姑娘,勿忘本大俠啊!

    肖遙被她誇張的語氣逗笑了,怎麽可能忘記,鄭格霖可是她進興華的第一任同桌,第一位朋友。

    老師說了,下課後調桌位,然後大掃除。今天剛好我們值日,鄭同學,你願意跟我一起完成任務嗎?”

    我願意!”

    很像婚禮誓約,但是這也是友誼的新契合。

    值日是按照座位順序的,如果碰巧命運之神不光顧,有可能再也成不了同桌關係、值日伴侶。

    有人窮盡一生都找不到生命的高山流水,卻總有人能在好時光裏遇到,時間或遲或早,反正都會很好。

    肖遙記得第一次遇見鄭格霖,是在軍訓第一天。

    休息的時候,大家都在樹蔭下乘涼、喝水。因為剛剛進入這個班集體,一個人也不認識,肖遙一個人坐著,百無聊賴。

    她看著身邊的同學,神采飛揚,爽朗的人很快就能組個小團體了,比如未來的班長徐冕,又比如酆宇。

    無意中她的眼光停留在一個女生身上,她捂著自己的肚子,冷汗唰唰地蹦出來,精致的五官上布滿了痛苦和無助。

    肖遙輕輕地走過去,半蹲在她的麵前,輕聲地問:“同學,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啊?”

    隻見那位女生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草一樣,沒有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肖遙起身向教官跑去,那位教官是個比較胖的人,姓張,名來福。當他用極不標準的普通話介紹自己的時候,大家都笑趴了。他的性格很好,從不大聲嗬斥,還總是休息,班上的男同學都把他當哥們兒。

    這時的張來福,正在和以酆宇為首的一小班團體,說得熱火朝天。

    肖遙看到酆宇的時候還是停滯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把張來福請到一旁,請求帶那位女生去醫務室,張來福想都不想就立馬批準了。

    後來,肖遙被提及到與鄭格霖是怎麽認識時候,她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她肚子痛,我本著兩肋插刀的俠義精神,拯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而鄭格霖的回答是:“因為她無聊。”

    沒錯,就是因為她無聊,才撈得這麽個同道中人。

    更巧合的是,她們在教室裏成了互為同桌關係,茉莉花也算不出她們的交集線,偏偏冥冥之中就連上了。

    就這樣開始了兩人天南地北的革命友誼。

    (8)

    因為是值日生,所以肖遙和鄭格霖把東西堆到新座位後就開始值日了,也來不及看各自的同桌是何方神聖。

    還是老樣子,肖遙負責掃地,鄭格霖負責擦黑板和講台,最後兩人一起去倒垃圾。

    回到課室,她們回到各自的新座位收拾自己的東西,哐當哐當的,雜亂又細碎。

    正收拾著,肖遙發現桌子上貼著一張藍色的便利貼,上麵的字很清秀雋麗,寫著——你好啊,同桌!

    肖遙暖心地笑了笑,把它夾在語文書上,然後安靜地離開。

    第二天,她回到課室,腳很不自覺地往以前的座位走去,去到的時候看到新的主人,隻好尷尬地笑了笑,這才想起換了座位這回事。

    她隻好從最後排繞回自己的新座位,很驚訝地發現酆宇同學正坐在她位置的旁邊,還沒等她靠近自己的座位,就看見他轉過頭來,溫暖的陽光剛好傾瀉他的頭發上,金黃色的發絲,燦爛無比的笑容,磁性的男聲衝擊她的大腦——“你好啊,同桌~”

    仿佛夾在語文書上的便利貼會自動開口說話一樣。

    仿佛世界停止不動了,很不可思議。

    肖遙估計這輩子也沒想過能成為酆宇的同桌吧,這命中率,上輩子得踩幾千百遍狗屎才得來這個運氣啊?

    肖遙盡力壓抑住心中的悸動,一如既往地微笑,回應說:“你好啊,同桌~”

    誰也揣摩不出,此時此刻她的想法是——就這樣,我們一直做同桌吧~

    很幸運,很感激,很歡喜。

    但鄭格霖卻很不爽,因為她的新同桌是蘇芹,那個她以為會從她身邊拐走肖遙的蘇芹。

    可是她怎麽也預計不到,一開始見麵的不順眼,後來竟成為了相當密切的關係。當然,這也是後話啦。

    新的環境真的會給人帶來不一樣的體驗,但是也推不倒知識大山的阻擋。每個人,都在為11月中旬的期中考試而努力攀爬。這是他們進興華中學經曆的第一次正式的考試。

    班上的氣氛很低,作為L市精英匯聚的興華中學重點班學生,自然會更努力。因為好成績真的是三分靠打拚,七分看努力的,剩下的九十分就是平常的表現了。

    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鄭格霖都認真地投入到學習當中去,收起她的偏見與哀怨。但是,她的所有奮鬥終於在數學麵前——原地爆炸!

    沒錯!三班的數學老師是位年齡不大的女老師,因名字裏帶有“波”字,被班上好事者起名為“波波”。波波老師的數學教學能力很強,她好像就有一種魔力,使得三班的學生願意把整個晚自習的時間投入到數學難題鑽研當中,而且還樂此不疲。

    但這對於鄭格霖來說,簡直是場災難。每到做數學作業時候就像蔫了的花,毫無神采。

    雖然調換的座位,但是革命友誼還是很靠譜的。

    肖遙會把自己會做的題目,全部都傳授給鄭格霖,但是鄭格霖的領悟確實有限,左耳進右耳出,明明上一秒還點頭如搗蒜表示明白,下一秒等到自己做的時候就愣住了從何下手。

    這大概是每個數學患者的通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