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冬天來得有點早，蕭瑟用來形容眉山不是很恰當，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站在原地目光向四周掃去，就是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老季每日的講課很是詳細，他的書房不知不覺就成了我埋頭努力的地方了，念書的時候從未這般廢寢忘食，我一直都覺得我不會是一個愛學習的人，我做事隻遵循內心，隻求有意義。

    世上的事，果然都是無常，誰也不敢斷言自己未來會如何，因果循環，很多因早在多年前就種下了，如今結了果。但是此時的果卻又是下一段的因而已。

    四合院是我單薄青春裏的最後一塊淨土，人在專心致誌的投入一處時，就會忘記了時光的推動，也會後知後覺的覺察身邊的世事變動。

    小聆雨給我把我要的幾本書從書店買回來時，天已經有些朦朦，我坐在書桌前看著經營管理學的一個案例，他把幾本厚重的書輕輕放在桌角上，然後在那裏站了一會兒，見我沒有一點要抬頭的意思，於是順手端走了我擱置在一邊已經涼透了的茶水，不一會兒，又換了一本熱氣騰騰的茶給我放在一邊，我這才醒過神來，抬起頭微笑著衝他說了聲謝謝。

    他的眸子裏在那一刻有一片浩瀚的星河，璀璨奪目，小小少年的心事藏的極深，疏於在意的我更是沒有注意到，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角摩挲，我以為他有什麽事要問我，便開口頭也不抬的問他：“有什麽問題嗎？”。

    他手上的動作猛的一頓，然後好像才發現自己失神了一般，有些許掩飾不住的慌張和尷尬，抽走在桌角摩挲的手，他故意轉移話題的說到：“就是，就是在想，你能不能把這些書看透！”。

    我有些無奈的笑起來，管理經營學本就是門費腦的學問，涉及範圍廣，牽扯也多，原理套原理，關係牽關係的，預測評估這些更是要有經驗才行，不是看兩本書就可以一日千裏的，老季這樣的人也不敢說對這些精通。

    商場如戰場，裏麵網羅的不是隻會花錢的富二代，草包，那都是有謀算，有本事的精英，每一個站出來的人都是貨真價實的能人，我之所以那麽不要命的看書，看案例，看以往的這些企業家們的生平和公司數次大起大落，不過是在前人走過的路上找點可以借鑒的東西。

    我知道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什麽意思，更知道一己之力有多少分量，所以我從未想過一步登天，隻是用心的，真正用成熟的態度去做一件可以幫到林晨的事，犯傻的中二時期在那次林晨為我擋了一刀後便就此結束了，武力能解決的問題口舌無用，但是這個世上畢竟不是那個瘋狂的原始社會，廝殺終歸隻是在小戰場上完成的，死再多的人也無法讓生活重新歸於寧靜，而卷進了那場風暴的漩渦裏，我們別無選擇，隻能將戰場拉到明麵上來。

    我徹底明白了，守護並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小聆雨說我不懂林晨，後來我才想清楚，林晨心裏那扇緊閉的大門為什麽不向我打開。

    有些頓悟非要到了生死一瞬的時候才能領悟。

    “不求能看透，就是在想，這些企業家，在遇見這些問題的時候為什麽會用這種方法解決，還有會不會有更好的方法，你看，例如這個風氏企業的董事長，三十年前的中國還沒有人敢嚐試這種管理模式的，他卻在公司裏實行了，並且他的公司是私企，能把私企做到如今這般地步的人，真的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了！”我手指在剛才一直在看的一個案例上。

    小聆雨低下頭，看了一會後，不急不慢的說到：“那時的人都是比較依賴親情管理模式，所以人才不能盡用，說難聽點就是一些草包站著茅坑不拉屎，公司長期處於這種管理狀態，要職上的人不作為，公司漸漸就不行了，破產這種事屢見不鮮，不過這樣的企業多是有一定經濟能力的人傳下來的，這個風淮彬那時是個沒有背景沒有人看好的年輕人，他有的就是一腔熱情和豁出一切的決心，他的公司是合夥企業，他的合作夥伴各有來頭，本事都不小，在當時幾人誌同道合所以公司很快在商業界崛起，他們很快也成為了令人咋舌的後起之秀！”。

    “幾人創業時很是齊心協力，可是後來公司大了，人心就不容易滿足了，他們公司在二十年前一度陷入了熱議，公司內部的幾個股東各有所謀，所以差點麵臨破產，後來這個風懷彬娶了當時商業界猶如帝王一樣的肖宗良的獨生女，在肖宗良的幫助下把公司重新運營了過來，所以商業聯姻聽起來很讓人嗤之以鼻，但確實對於一些人來說就是救命的仙藥，公司經曆了那次風波以後，幾個合夥人便消停了，隨後有兩個不知什麽原因離開了那個公司，還有一個車禍沒了，剩下的也再不作妖”。

    “商場與其說是商業人士的戰場，不如說是一些陰謀家的棋局，進圈的人稍有不慎就淪為了人家的棋子，煮雪，你確定要讓自己進入這樣暗藏洶湧的地方嗎？”。

    我沒有回答小聆雨這個問題，隻是伸手端過茶杯押了一口茶，然後對他說：“聆雨，你還小！”，小聆雨自然是聽懂了我的話，他雖然平時看起來不怎麽關心我在做什麽，可是剛才的一席話明顯已經暴露了他在私底下做的事，他如今虛算起來也不過十歲，實在沒有必要去操大人的心。

    他自認為自己遮掩的很好，可是卻是敗給了年少，一個人可以很聰慧，甚至可以很早熟，可是城府與穩重的心性卻是需要在時間裏沉澱的，他畢竟太過年少，自以為可以與大人比肩，可是再聰明的孩子終歸還是個孩子。

    “你，你什麽時候知道的！”他有些心虛的問我，我伸手將他招到身邊，然後衝他溫情的一笑，抬手在他的頭頂撫了撫，我說：“你為我做的夠多了，從為我各種分析問題和籌謀，再到細心的照顧，夠多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你不是老季的孩子的，或許也是因為這些諸多的原因導致了你的早慧，但是，在這個家裏，你從來都不是外人，你已經和林家沒有關係了，你有你的人生，不要為了我放棄了更好的一切，你還小，不要過於苛刻的逼著自己去走大人的路，不要故作大人模樣的活，從小，我的心尖上就住著兩個人，一個是林晨，另一個是你，我希望我可以守護林晨，也可以看你慢慢成長！”。

    “你不懂，有些執念在生死邊緣，一切都無所謂了，我以前也不懂，後來當我抱著林晨漸漸冰涼的身體時，我才懂，隻有活著，一切才能被賦予意義，那些日夜折磨我的東西不知不覺就徑自離開了，你現在隻是沒有遇見更好的，你隻是錯把親情當成了心動，你知道自己不是老季的孩子，所以你的心裏一直沒有安全感，而自小與你最親的我讓你朦朧的感情產生了錯覺！”。

    “所以，聆雨……”。

    “我知道了，我會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感情的，你，你要是覺得我困擾了你，我就離開”他急急搶了我的話，臉上是無盡的苦楚。

    他要離開，我趕緊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他不知道我還要說什麽，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抖，我拽著他的胳膊不放，然後說到：“這是你的家，你除了這裏，還能去哪裏？你有勇氣離家出走，有耐力一直隱忍這份自己都嫌棄的感情，為什麽就不能試著去改變，那麽執拗，為什麽隻會苦自己”。

    他看向我，許久許久，好像終於決定了什麽似得對我說：“因為我上輩子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