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一陣戰栗，暮陽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我身邊，他似乎一點也看不到剛才在我背後放聲叫囂的人，隻是問我要不要他送我回去，我轉身，去看還杵著拐杖的軒馨，原本那張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臉，不知何時變得可憎起來。

    “你以為你跑的了嗎？軒馨，你以為我說過的話當真那麽容易忘記嗎？”我揚起一抹邪魅的笑，宋謙遇扶著楚母出來時，一眼便撞上了我的目光，他有些沒底氣，我卻連個正眼也懶得給他了。

    瞥了軒馨一眼後，我又繼續說到：“小醜！”。

    恰巧這時柳曦回來了，他撐著傘走近我，伸手過來攬我的肩，我扭過頭，對暮陽說：“一起走吧！念真和你也算熟識，去看看她吧！”，暮陽一頓，原本一直繃著的神經，終於在片刻之後鬆了。我們三人兩把傘，慢慢走下階梯，再不去理會身後的人，楚媛的母親在身後又是一陣尖銳的哭泣，我大步朝前，仿若未聞，做好不要人性的準備，自然也要做好被人恨的準備。

    我仍舊的坐在副駕駛上，暮陽坐在後麵，柳曦開著車，看我有些疲憊，便對我說到：“你先閉眼休息一會兒，到墓陵還有一段時間，到了我叫你！”。

    我頭靠在後座上，他看了我一眼後，將車上的暖氣又開足了一些，隨著車裏溫度的上升，我還真的就慢慢入了眠，暮陽在後麵不置一詞，其實，到了這種時候也沒什麽話好說了，曾經一起把酒言歡的人，兵荒馬亂的青春過後，終歸是潦草的離散了。

    年少時，每個人心尖尖都會住著一個明媚的人，可是青春過去，那心尖尖上的人又有幾個是麵目依舊的，都道初心莫負，如若初心真的那般容易堅持，又怎麽會有那麽多感歎與唏噓。

    到達墓陵時，柳曦並未將我叫醒，等我睡醒一覺慢慢醒過來時，才發現他一直在等我睡醒，我問他幹嘛不叫醒我，這一覺睡了，念真恐怕早已下葬，而且來送葬的人大概都走完了。

    他一手握拳抵住嘴唇輕咳了一聲，然後小聲說到：“難得你能睡會兒！”。我白了他一眼，卻如何也生不起氣來，顧自推開車門，此時的雨勢已經小了不少，往車裏看去，暮陽已經不在了，估計先上去了。

    柳曦拿著傘很快遮過了我的頭頂，我們慢慢向上麵走去。

    我問他：“暮陽什麽時候走的！”。

    他說：“剛到這裏他就上去了！”。

    我又問：“你敢不敢再鬼精一點！”。

    他點點頭，然後說：“我趕他走的，他在後麵坐著，來看你！”。

    我繼續甩他白眼：“他從小看著我長大的”。

    他撇了撇嘴，一點也不怕死的說到：“所以我沒戳破他的眼睛已經是很人性了！”。我沒忍住提了提嘴角。

    “你買花了嗎？”我走了一截路才想起，然後問他，他一手撐傘，沒注意另一隻手，剛問完，他就抬起了先前垂這的那隻手，手上正握著兩朵白菊花，這個少年，不僅讓人暖心，更是做事讓人放心。

    走到崔念真墓前時，我的腳步瞬間頓住了，我如何也想不到怎麽也聯係不上的林晨，讓我夜不能寐，擔心的快要失去理智的林晨，居然就跪在念真墓前，一手搭在崔念真的墓碑上，身體不住的顫抖，背影清瘦悲涼，雨不住的打在他身上，那隻搭在墓碑上的手被凍得紫紅紫紅的。

    站了一會後，我才聽見他用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說到：“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念真，是我連累你了！”。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林晨，那崩潰的情緒是無法言表的，沒有人能承受死者的沉默，這些年來，崔念真一直是林晨絕境中的一點希望，她在林晨最需要人支持的時候毫無怨言的為林晨付出，最後仍是被間接卷進了那些不屬於她的危險中，林晨本就對崔念真懷愧，這回更是負罪感深重。

    我根本毫無意識的慢慢一步一步挪到他身後，然後抬起右手輕輕落在他顫抖的右肩上，他突然身體一僵，我說：“對不起，我沒能為你保住她，我沒能保護好她！”。

    他頓了許久，我都以為他入定了，我幾乎都以為他不會說話了，可是他卻抬起自己的右手將我的手慢慢從他的右肩上扒開，就好像，搭在他肩上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什麽肮髒的玩意兒，那種疏離，那種陌生感幾乎讓我反應不過來。

    他慢慢站起，轉過身來，目光凶狠的落在我身上，那雙猩紅的雙眼裏幾乎要射出箭來，不用他說話我便知道了，他是在怨我，甚至恨我。

    他說：“你答應過我會保護好她的，為什麽她會躺在這底下，你不是自負聰明嗎？你不是讓我可以相信你嗎？你告訴我，是我錯了還是，還是你根本容不下她！”。

    我身體一下失去了支撐點向後踉蹌了一步，險些沒站穩，摔在地上，幸好柳曦上前一把摻住了我的胳膊，我嘴唇有些自控不住的顫抖，我問他：“你覺得我是故意的？”。

    他不在看我的臉，而是將頭移向了另一邊，仿佛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令他萬分痛心疾首，他連看都不願意再看我一眼，他說：“煮雪，算了吧，我們算了吧！我不怨你，你也不必再對我挖空心思的付出了，我實在不值得你如此待我，我的心理實在承受不起第二次的打擊，過往種種，你忘了吧！”。

    他的聲音很暗沉，語速也很慢很慢，完全沒有一點衝動之嫌，我隻感覺喉間一陣腥甜襲來，我手攥的死緊，見柳曦要說話，立馬拉住了他的袖子製止了他。

    我說：“你說你不怨我，可是你卻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林晨，即便一場生死下來，我也始終走不進你那座對我城門緊閉的心城裏去，我到底，到底是看清了，不是我做的不夠，更不是愛的比誰少，我隻是愛錯了人”。

    他轉過身，連個側臉都不留給我，他說：“並非經曆過生死就會情深，並非精誠所致金石就能開，我們之間就此打住吧！我不想誤你，你也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至此，隻願再不相見！”。

    我看著他的背影，幾乎望眼欲穿，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不知過去多久，我才終於大笑了起來，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再不相見，哈哈……哈哈哈哈……再不相見，哈哈，原來你最後想對我說的話便隻是這樣簡單的一句，再不相見，好，那我們便再不相見，今時今日，此生此世，都不要相見！”我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柳曦抓住我胳膊的手指節泛白，我看向他，衝他一笑，然後說：“我們走！”。

    柳曦一手撐傘，一手扶住我有些顫抖的肩膀，我們就那樣轉身離開，天氣寒冷，雨不住的下著，我們才下到階梯的一半時，喉間的那股腥甜終於抑製不住，一下湧了上來，我壓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濺了一地一臉一身。

    濺到地上的暗紅色被雨水幾下一衝便又沒了，柳曦被我這一下嚇到了，滿臉焦急的問我哪裏不舒服，我看著他那張好看的麵容有些癡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