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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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手術室前,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嘴唇輕輕動著,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在說:“我舍不得死,因為你還在!”。
我們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距離上一次送他進手術室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是恐懼著生死的,可是此次卻隻剩下等他這個執念了。
許是等了太久,許是習慣了這種感覺,我對他說:“我等著你,等著你出來帶我回家!”。
直到他手術成功,被順利推出手術室,我才移眼去看一眼後麵趕過來的餘杭,當時發生的事是他沒有料到的,強勢了一輩子的他在後麵的短短幾個時辰裏好像失去了一切值得驕傲的資本。
餘梵在我們離開後,走到大廳對著他嘲諷的一笑,餘梵說:“她也為了你曾經那樣不惜與所有人為敵過,如今是你親手把她對你的最後那點期待給扼殺了,你在她心裏占幾分?這個問題不覺得諷刺嗎?”。
他臉色煞白,匆匆趕到醫院後,隻見我安靜的站在手術室門口,耐心十足,他喚我,我卻置若罔聞,林晨出來那一刻,我側眼去看餘杭,他眸子裏全是期待,我說:“餘杭,一段情我還你了,一條命他替我還你了,此生,我們扯平了!”。
他突然向後倒退了一步,像是站不穩了一般,林晨還在昏迷中,臉上還架著氧氣罩,我隨著推他進iu的醫生一並離開了手術室,長長的走廊,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所謂生死相依,大概也就如此了。
昏迷不醒中的他眉頭皺的很緊,我穿著隔離服坐在他的床頭,伸手去為他撫平皺起的眉,一次,又一次,在為他整理衣服時,他錢夾裏的一張照片突然就掉到了地上。
我彎腰去撿,隻見那張早已布滿歲月塵垢的照片上,印著的竟是我,十幾歲的年紀,一身淺色衣衫,那時的模樣還可以用清冷形容。
他竟將這張照片一帶就是那麽多年,我緊緊握著照片,然後轉頭去看他的臉,這個曾經一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人,原來摘下麵具來後,也是一樣的。
將照片給他裝回錢夾子裏,又去給他買了幾件新衣服,他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轉出iu後我就一直貼身照顧著他,他話不多,隻是喜歡靜靜的看著我。
怕他無聊,我會給他讀點讀物,每每他要閉眼前都會拉住我的手,我笑他孩子心性,他卻毫不在意,他說:“我怕我一閉眼,你就又不見了!”。
我不知道他在恐懼著什麽,可是因為他這句話,波瀾不驚的內心還是難免酸楚,我看著他,然後說到:“我不會再丟下你了,不要怕!”。他微微笑了笑,然後輕輕閉上了眼。
這些年來,我一直以守護他為首要,為他涉險,為他不要命,無論他怎樣無情的對我,我都不曾對他置之不理過,或許這孤寂的數年歲月我是難熬的,可是我忘了,他也是難熬的。
遇見我那麽個人,他的生活也是真的艱險,先是怕我知道他的處境,所以努力隱瞞,再是親眼見我暴戾恣睢的攔車救他,挖人眼睛,廢人四肢,想要一個人背負的苦難最終被放大成兩個人的,火車站他去追我回來,不知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然後是念真的死,他身邊站著的人其實少的可憐,可是即便那麽少,他還是要承受失去的痛,念真是個有背景的人,連她都在這場亂劇中被殃及,他怕我會因他也命喪黃泉,所以他寧願我恨他一輩子也要逼我走。
我是走了,卻不是朝著他想要的那個方向走的,來到香港尋我,看到我殺人,看到我進進出出那些危險的場所,他卻毫無阻攔,隻是每日的等我,等到最後等到的是我車禍失蹤的消息。
數年蹉跎,數次別離,他說怕一閉眼我就又不在了,這是一句很悲傷的話,自從手術後,他就喜歡靜靜的看我,是不是覺得看一眼少一眼呢?那麽優秀,那麽美好的他從何時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了呢?
他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了,或者說他卑微的姿態完全和記憶中那張臉重疊不起來了。
我握著他的手,不知怎的就走起神來,林晨,你我之間從何時起,連坦然相對都做不到了,明明知道你心中所想,明明知道你在渴望著什麽,我卻一直不去正視。
曾經以為互相了解,各自擅自為對方做著自以為最好的決定,可是如今走過千帆才覺得,那都是最愚蠢的決定,如今維係我們之間關係的再也不是朦朧半懂的愛情,再也不是無窮無盡的執念,而是相互的珍惜。
黎明破曉,霧霾自此散去,隻願此後歲月再也沒有激蕩。
我站在窗前,看著旭日緩緩升起,世界從黑暗中逐漸脫穎出來,扭頭看著熟睡中的他,我心中一派沉靜。
如果過往的所有苦難與別離都是為了此後半生的安寧,那麽,林晨,我們或許可以用餘下的半生去將那些暗淡的歲月重新添彩。
時隔三年多,我第一次給老季通電話,電話那頭的老季聲音有些沙啞,我說:“老季,眉山的一切都還好嗎?”。
老季說:“回來吧!回家吧!”。
我說:“外麵的冬天很冷,早想回家了!”。
老季說:“我們都在等著你回來,你們兩苦也苦夠了,四合院的樹,四合院的人,四合院的一切都在等著你回來!”。
我抬頭,有一股熱流直直從眼眶流向了心間。
林晨養傷的那段日子餘杭一直有過來看我們,隻是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話可說了,他每每離開之際都會神情落寞,跟著他一起過來的秦霜和白傑都有私下裏為他說話。
秦霜說:“感情的世界裏沒有誰對誰錯,隻有爭不爭取,餘杭沒有錯,他隻是在為了留住你努力,身在那樣的位置,丫頭,他為了你已經犧牲了太多了!”。
白傑說:“人都有衝動的一刻,餘總再會算計,在精明,在情愛裏他也隻是個普通人,夫人,餘總已經後悔了,這兩三年來,你們之間的點滴你難道真的放得下嗎?”。
他們誰都沒有說錯,我們這些人誰又敢真正說一句我沒錯呢?不過是各自選擇了各自的路,頭也不能回的一直走著。
站在走廊裏,我吸了口涼氣,然後縮了縮身子,扭頭去看林晨的病房,我說:“這麽多年,我已經累了,霜姐,別人不知道我為何會走上這條路,你是再清楚不過的,我和餘杭都是彼此生命中的一場意外,我和他的終結不是因為其他人的緣故,而是我們本身就有問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是那個能陪他走一輩子的人,我不是沒有奢想過他的一生的,但是我要不起,身在那樣的位置上,他有太多的責任與羈絆,他需要的是一個能給他強大支持的世家,而不是一個隻會殺人的季薛,至於林晨,我們已經經不起再蹉跎了!”。
秦霜一聲歎息,然後張開雙手將我一把抱住,她說:“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原點,要幸福,以後記得常給我發消息!明明是值得開心的事,娘的,我卻好難過!”。
我輕輕拍拍她的後背,我說:“老季過的很好,所以如果你可以幸福,一定不要放棄幸福的機會!”。
她死咬了一下唇,然後放開我快速轉身離開了,她以為我沒有發現,但是那低落在我頸間的淚珠早已將她出賣了,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對白傑說:“我年少的時候,我的父親就喜歡拉著我陪他下棋,棋盤上的格局千變萬化,那時我心思通透,所以總是能將他殺的丟盔棄甲,人都說世事如棋局,如今看遍艱辛,嚐遍苦楚,才明白在人生這盤棋局裏,沒有人是可以穩贏到最後的,得與失從來都是此消彼長,帶著太重的戾氣生活,人隻會一路走近毀滅,白傑,我一直都是一個一身戾氣的人,林晨他是我的救贖,很小的時候,他的溫柔就是我所眷戀的,他教會我愛,也教會了我守護與等待,這條路太長,我需要他時刻抓著我,讓我不再迷茫,我需要有個人讓我覺得,我還是個人,我還活著,我不想活的像行屍走肉一樣”。
白傑說:“他就那麽好?”。
我說:“他沒有那麽好,十四歲以後他對我滿是辜負,為他流過的淚,為他吃過的苦多的我都記不清了,可是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做什麽事都和他有關,所以這輩子,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白傑說:“我明白了,我祝福你們!”。
我握拳在他的胸口處錘了一拳,我說:“謝謝!”,他捂住胸口誇張的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回我:“客氣個啥,咱兩誰跟誰啊!”。
我笑笑,然後和他告別,回到病房時林晨已經醒了,他已經可以不用帶著氧氣罩了,看見我進去,他向我伸開手,我走近他抓起他的手附上我的臉,他說:“手涼,上來,我給你捂捂!”。
我一聲笑出來,然後看著他的臉,我說:“躺在床上的你怎麽手也那麽涼,林先生,你都多大了,還偷聽人說話!”。
他被我毫不客氣的戳穿也不惱,反倒笑笑坦然承認,他說:“我一生溫柔,隻給你一人,未來的路無論多長,我都會拉住你,所以,煮雪,你不會再活的那麽苦楚了!”。
我將頭埋到他的頸間,貪婪的汲取著他的溫暖,閉上眼,感覺世界從來沒有那麽寧和過。
原來我一直尋找的安寧,我一直想要的歸棲之地,一直都在你這裏。
我說:“那你一定要拉緊一點,一定不要再鬆手!”。他的手附在我的頭頂,然後輕輕回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