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梁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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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的想找到個支點,可是身體突然就脫力了一樣,虛軟不堪,他摟著我的肩膀,聲音不停在我耳邊回旋,可是我卻一句也聽不清,然後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不要再為任何人為難了,也試著為自己活一回……”,這句話,這個聲音,我不知道是屬於誰的,它那樣熟悉,它那樣令我窒息,那個夢中我一直抱著的冰涼屍體到底是誰?

    為什麽我要重複的做著這個夢,為什麽即便連意識模糊的時候,那句話也能聽的如此清晰,仿佛是烙在了意識裏,仿佛隻要不死它就會永生永世的纏著我,折磨著我。

    我伸手想去抓住一樣東西,我不喜歡這種意識和身體即將脫離的感覺,我覺得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我鎖在了心底,它們早已迫不及待的要衝破那道束縛跑出來了,就在我四處慌亂的伸手亂抓時,一隻手緊緊的牽住了我,然後一道模糊的身影漸漸向我走近,我想睜開眼看清他的麵貌可是無論我怎麽看,怎麽努力那個身影就是很模糊。

    那一日我不知道自己陷入了自己的意識鬥爭中,昏過去的我更不知道梁駱和林晨後麵的一番對話。

    梁駱本來是過來問念真的墓地的,可是他的出現激起了我對過往的回憶,那些被塵封的往事猛然牽動起了一直被我不願意記起的一段過往,然後我就那麽樣被頭痛痛暈了過去。

    梁駱見我昏倒在林晨懷裏,立馬上前看了看我,然後抬起頭問林晨:“她接受過催眠治療?”,林晨點點頭,急切的看著梁駱,然後問他:“你懂醫術?她怎麽了?怎麽會這樣?”。

    梁駱示意他快將我帶回去,林晨抱起我快速離開墓園,梁駱也跟著我們一起回到了醫院,後來將我安置好後,林晨將我們和念真的淵源給梁駱講清楚,梁駱沉默了許久許久,其實他即便是恨我們也是應該的。

    可是後來他卻沒有,他對林晨說:“真兒遇見你們該是開心的,是我回來晚了!”。

    林晨說:“她最後一程是煮雪陪她走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也是知道的不全,那時候太多的危險讓我顧不得去追究那些,我隻是知道那個綁架念真的楚媛被煮雪送進了監獄,終身監禁,這些年來,我也是第一次去看念真,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總覺得也沒臉去見她,是我將她卷進了那些恩怨中,可是我卻沒能保護好她!”。

    梁駱說:“她這些年過的開心嗎?”。梁駱的聲音有些壓抑,林晨能明白那壓抑中隱藏著的是怎樣的情緒。

    林晨說:“她是孤獨的,一直等著一個怎麽也等不回來的人,再深的期待也有消滅的一天,她的身體一直都是搖搖欲墜,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都是在靠著藥物勉強活著,她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強勢的人,可是骨子裏的那份堅毅卻又是那樣讓人自慚形穢,她對生死看的很開,所以她沒有活的太悲情!”。

    梁駱沉默,許久許久的沉默。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讓人極為反感,可是梁駱卻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又說到:“當年……當年我離開她的時候,正是她生命垂危之際,父親在先生的逼迫下將我送出了國,那時年紀尚小的我們對於命運毫無反抗之力,我在國外的前五年,都是專門有人看管著的,我能做的就是努力的學習,然後在父親心情好的時候問一下關於真兒的情況,盡管知道真兒不會真的過的好,但是能聽見一句她沒事,也足夠令我稍微安下一段時間的心,四年前,我拿了博士學位,正在我想辦法要回國時,先生突然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國了,你知道嗎?我那時竟然怕的眼睛都不敢閉,我問父親真兒怎麽樣了,他總是不回答我,他越是不說,我越是要問,可是我萬萬沒想到,我等到的答案竟然是‘你忘了吧!大小姐已經沒了’,我回國後,崔家一切未變,二小姐崔敏真念大學了,崔家仍舊的將她當做掌上明珠,三少爺崔紀灝走到哪裏都可以談笑風生,先生和太太也沒有一點難過的感覺,崔家至始至終都沒有一點真兒的痕跡”。

    說到這裏,他哽咽了一聲,然後繼續說到:“我能想象得到這些年她一個人過的有多孤獨,看見所有人都過的那麽幸福,我突然覺得很礙眼,看見崔家所有人過的那麽舒服,我心中滿是怨氣,而人一旦有了怨氣,就會做下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來,強烈的恨意讓我變得瘋狂,我挑準了二小姐,然後對她開始不擇手段的下手,她也不出所料的對我死心塌地起來,自小她就喜歡和真兒搶,那時為了強留我在她身邊,她竟然可以對著太太又哭又鬧,而我因為反抗也不知道挨過多少次毒打,嗬……也不知道為什麽,在我看來真兒就是要比他們強上萬倍,即便被毒打,即便被警告,我還是想方設法的去陪真兒,去逗她開心,人都是有種心理的,得不到的都是惦念的,崔敏真後來的死心塌地大概是和前麵我對她的態度有關的,總之,在她陷進去之後我就開始對她進行了催眠,然後看她每日活的瘋瘋癲癲,和崔家鬧,和所有人鬧,看見她每日念念不停的都是對不起真兒我就感到痛快!”。

    林晨伸手拍了拍梁駱的肩膀,他其實感覺的出來,甚至明白,梁駱那根本不是痛快,那是絕望,他活著所有的盼頭都是崔念真,可是當他以為苦難就要到頭時,支撐他活下去的那個人沒了,那種毀天滅地的怨氣他是明白的。

    梁駱閉了閉眼皮,然後緩了緩又說到:“可是報複這條路是條通往修羅地獄的路,越往前走人會越迷失,我用了三年時間來折騰崔家人,看他們都活的那樣心力交瘁,我突然就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他們那種人永遠不知道什麽叫做悔過,每日看見那些令人作嘔的嘴臉,我會覺得很窒息。於是我自己開起了一家醫館,就在真兒住過的那套公寓旁邊,前些日子才把一切安頓好,今日重陽,我終於鼓起勇氣想去見見她了,沒曾想就遇見了你們!而且還知道了原來在那段我不知道的歲月裏,她竟是有過朋友的!”。

    林晨說:“我們誰也忘不了她,卻是誰也不敢去見她,煮雪被封鎖了四年的記憶後仍舊對她念念不忘,今日在墓園,煮雪跟我說所有人她都不願意去回憶了,可是唯獨念真,唯獨念真她舍不得忘記,過去的一切對於我們來說都太過不堪回首,可是再不堪回首裏還是有些感動舍不得忘記的,念真就是這樣的感動!”。

    梁駱說:“這個人啊還真是難說,我剛收手準備像個人一樣的過活,就好巧不巧的遇見了你們,而且季小姐的問題我剛好能出把力,或許一切就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吧!”。

    林晨說:“她的情況很糟糕,雖然一直安慰著她,但是我自己也不敢抱太大希望,過往對她來說真的是太沉重,所以即便忘卻了那四年,可是她卻仍舊的很痛苦,我想盡了一切辦法,到最後也隻能默默的陪在她身邊,她心裏有坎,一個或許一輩子也過不去的坎兒,我想著,過不去就算了,無論怎樣,我都會守著她,哪怕是以別人的身份來守她一輩子!”。

    梁駱說:“隻要活著,隻要還活著就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林晨苦苦一笑,然後點點頭,醫院外,天漸漸黑下來,世界又落入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