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雖千萬人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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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廷賀因為喝了不少酒醉得不輕,香塵便派人知會了香盈袖一聲便帶著人回去了。

    香盈袖卻是在長明殿外成了許久,眼看殿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隨行的丫鬟朝內望了幾眼道,“大小姐,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見姑爺出來,會不會姑爺已經在宮外等著小姐了?”

    香盈袖蹙了蹙眉,她方才也就耽擱了片刻的功夫便沒了影,除非是方才人多走散了,他沒見著自己便尋出了宮。

    想了想,她道,“我們先去宮外等著。”

    丫鬟應了聲連忙伸手欲扶她下階梯。

    “香大小姐”

    身後傳來低喚,香盈袖腳步微頓,轉身望去。

    卻是端親王和睿親王,喚她之人正是睿親王穆景睿。

    香盈袖朝著兩人福了福身,“見過二位殿下。”

    穆景睿蠻不在乎地揮了揮手,“香小姐不必多禮。”

    香盈袖立直身子,卻是站在原地垂首不語。

    見此,穆景睿側頭望了穆攸揚一眼,眼珠子轉了兩轉,像是在示意什麽。

    穆攸揚輕咳兩聲道,“香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香盈袖心裏疑惑,麵上卻不顯她對身側的丫鬟道了句,“在此處等我。”

    然後抬手示意穆攸揚,“殿下請。”

    穆攸揚點了點頭與她一同走向不遠處。

    穆景睿往身後的金楠柱身上一靠,雙手抱懷,滿是興味地看向不遠處的兩人,雖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卻仿佛這是一件多麽有趣的事一般。

    沐陽公主一出殿便瞧見他這副神情,心上納悶兒便隨他的視線看過去,隨即一撇嘴不冷不熱地道,“有夫之婦還跟二哥走這麽近,真是恬不知恥!”

    一旁的薑奕忍不住扶額,知她是惱了之前香盈袖罵她,但是這麽下去也沒什麽好處,但他也不好說太多,否則連自己都要被她懷疑是和香盈袖有私情了!

    倒是走在旁的穆柒寒聽了這話收回落在香盈袖身上的視線,眸色晦暗難懂,聲音卻是透著些冷厲,“沐陽,長公主宴會上的事我都已經知曉了,是你求人在前,何況別人也幫了我們,你這般說話是為忘恩負義。”

    聞此,沐陽雙眼一瞪,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七哥,你怎能如此說道我,我還不是替你著想,但是那香盈袖自視甚高非但不把我這個公主放在眼裏,竟敢明裏暗裏地罵我沒腦子,我哪裏沒腦子了,難道我做的不對嗎?如今的處境除了隱忍我們還能做什麽?”

    穆柒寒麵色一沉,“休要在此胡言亂語,縱然你做的沒錯,但是過猶不及,我早就警告過你莫要摻和我的事,這於你無甚好處!”

    沐陽公主一愣,下一秒心裏驟然湧上一股難言的委屈,自己這般勞心勞力是為了誰?沒有得到他的感激也就算了到頭來竟是自己錯了!

    越想越覺得委屈,沐陽公主瞪大雙眼,眼珠子一咕嚕順著頰邊滾了下來。

    “我討厭你!”

    吼完這一句,她怒氣衝衝地跑開。

    穆柒寒上前兩步欲攔住她,卻被薑奕擋了下來,“沐陽她就是小孩子性情,現在回去也就是哭一晚就好了,兄長還是莫要追了,免得她在氣頭上惹了你不快,交給奕便是。”

    穆柒寒沉沉點頭,薑奕三兩步朝著沐陽公主逇方向追去。

    穆柒寒揉了揉太陽穴,隻覺得頭有些疼得厲害。

    “喲,這是怎麽了?七弟又惹小沐陽不快了?”

    方才沐陽大吼‘我討厭你’的時候穆景睿便發現了他們,見薑奕追了上去方才朝穆柒寒遙遙一喊。

    穆柒寒麵上寒意未消,卻是立在原地沒有答話。

    穆景睿頓覺無趣,忍不住嘟囔了一聲,“真是個木頭。”

    而此時,王宮另一處僻靜之地。

    半月閑閑倚靠在一處假山上,目光慵懶散漫地落在麵前之人身上。

    “棲梧,好久不見。”對麵的人率先開了口,一身潑墨長袍,溫文爾雅的麵上含了些笑意。

    半月嘴角一勾,“是好久不見,我沒想到他竟是派你來了南嶽。”

    對麵的人苦笑一聲,“你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才是,我也知道你不願意回去,但到底他身份壓我一頭,我還真拒絕不了!”

    半月斜睨他一眼,“所以,你是來帶我回去的?”

    對麵的人點了點頭,“這是我此行的目的,你應當知道,璟國素來未參與過哪國國宴,我如今來了南嶽已是令各國不安了,他們定是以為璟王有意與南嶽謀事,是以多番拉攏試探,我亦是煩不勝煩。”

    “你煩了我倒是高興。”半月悠而一笑,說不出的惡意,“能讓盛雪公子心煩之事實在少之又少,你如今能為我的事煩上一煩卻是我之趣事。”

    來人正是璟國盛雪公子秦盛雪,聽了半月這話他笑得頗為無奈,“你還是這般嘴毒。”

    半月挑了挑眉,“零心呢?”

    “他啊,方才就朝著要來見你,隻是被我攔下了,你們前幾日才見過,他卻跟幾年未見一般想你得緊。”

    說到這個,半月忽然想起零心初到南嶽那日,夜半在長公主府遇見香盈袖,他眉眼間劃過柔和的笑意,卻是很快收起。

    “你既來了我行事便要方便許多,你先替我查一個人。”

    見他難得正色,秦盛雪也知道定是他極重視的事,便也收起玩笑的態度,“何人?”

    半月伸手在殷紅的唇邊一掃,“此人,名喚月笙,是南嶽琅音長公主的麵首。”

    秦盛雪蹙了蹙眉,“一個麵首,你查他作甚?”

    半月彎唇一笑,“此人或許會對我的娘子不利,我須防患於未然。”

    秦盛雪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如今的身份,不由眼角抽了抽,“你倒是真有閑情,好好的白華殿不待,非跑來這南嶽做個倒插門兒的女婿。”

    他的話裏含了半月玩笑半分認真的意味,起初他不告而別,還以為這人又是去辦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了!誰知某一天白崽跑了回去,這才知道他竟是在來了南嶽,還改頭換麵隱姓埋名倒貼人家姑娘,真真是丟盡了臉!若是傳出去,堂堂一代帝師竟為了追女人做出這等事還不得笑掉人大牙!

    半月眉眼一挑,滿是興味地望他,“莫不是你吃醋了?”

    不待秦盛雪回答他又搖搖一歎,“可惜了,我不好那口,注定是要讓你失望了!”

    秦盛雪臉上的笑意一僵,隨即黑沉如墨,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你真是好樣的,越來越讓我想揍你!”

    半月雙手一抬,廣袖未敞,“你打得過我嗎?”

    這話太過有挑戰性,尤其是和著他那張極為欠揍的臉,秦盛雪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他說得對,自己打不過他,怕是這世上就沒有兩個人能打過他,他丫的就是一變態!實力變態!嘴還毒得變態!

    半月望了望天,仿佛不知道麵前的人有多氣惱,還一臉理所當然地道,“當初也不是沒打過,當時那誰被我揍掉了兩顆牙來者我倒是你不請了!”

    “鳳!棲!梧!”

    秦盛雪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那簡直是慘不忍睹。

    半月閑閑擺手,“得得得,我知道那是你的痛腳,往後我不說了便是。”

    “你每次都這麽說!”

    秦盛雪險些沒吐出一口血來,這廝回回都要將他這樁醜事拿出來說道說道,每次說完都是這句話,真是欠揍得很!

    若不是當初還小,後來換牙又長了新牙,否則他這輩子鐵定將半月恨個徹底!

    半月看著他這副快要炸毛的神情,很是識時務地閉了嘴。

    秦盛雪滿肚子的氣頓時發也發不出咽也咽不下,真是好樣的!

    見他這副將怒不怒的難受樣,半月頓時舒心不少,他抬頭看了眼天色,隨即低呼,“哎呀,出來得太久了,再不回去娘子就該起疑了!”

    說完這話,他也不理會秦盛雪一青一紫的臉色,甩甩袖便幹淨利落地走人。

    秦盛雪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隻剩下一句話飄散於無形之中。

    “鳳棲梧,你給我等著!”

    長明殿外,香盈袖聽了穆攸揚的話,臉上含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恭敬道,“殿下言重了,您和貴妃娘娘的好意盈袖著實承受不起,您送的禮物我也已經交給父親托他轉交給殿下,至於貴妃娘娘,盈袖隻是出於尊重方才接受邀請去小坐了片刻,隻是沒多久王後便來了,還因此和貴妃娘娘吵得不快,盈袖心裏著實過意不去,隻是那皎雲宮盈袖實斷斷去不得了,還請殿下屆時轉告貴妃娘娘,盈袖實在對不住了!”

    她這話說得圓潤有禮,穆攸揚卻是沉了臉色,他送的禮物她不收也就罷了,可是看她今日的穿著也不是自己送的衣裙,看樣子也是知道是自己送的所以可以避開,還真是好得很!

    他攸地冷笑一聲,“昔日香小姐托本殿將十萬兩銀票轉交國庫的時候倒沒見客氣,現如今卻是將本殿推得遠遠的,難不成香小姐將本殿利用完了便打算揮揮手走人嗎?”

    香盈袖微微一訝,倒是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早前以為是個大度的,現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莞爾一笑,不卑不亢,“殿下可冤枉盈袖了,當初盈袖勞煩殿下將銀票轉交國庫不過是覺得那樣方便一些罷了,殿下將銀票轉交後不是也得了王上的誇讚?十萬兩黃金不是小數目殿下卻能克己之守不對其動心思,此番心思也是得王上看中,按理說盈袖應當是幫了殿下才對,何時成了利用?”

    穆攸揚動了動唇欲說話,香盈袖卻先一步打斷他,“再者,殿下有鴻鵠之誌是好事,但是盈袖乃是俗人,隻想平平靜靜過日子,沒有報複也不想有作為,殿下此番隻怕是找錯人了,且不說娶了我對殿下有什麽好處,便是盈袖乃是有夫之婦人殿下萬不該動那等心思,何況我與父親本不是一條心的,殿下想要得父親支持無需用我來牽製他,他若誠心助你便沒有我作為籌碼也會全心助你,他若有二心便是殿下拿我的性命相脅也無甚用處,所以,殿下還是打消那些心思吧!”

    穆攸揚沒想到她會把事情看得這般透徹,可是想想她的作為有釋然,她本該是這般聰慧過人的女子。

    想到此,穆攸揚反倒緩和了臉色,聲音也溫柔了幾分,“你隻認為我是想拉攏你父親,卻不知我是屬意於你,香家的勢力於我而言無甚重要,有無皆可,我看上的是你,我知道你與那半月不過是在做戲,隻要你開口我自會替你處理幹淨,進了端親王府你便不再需要那些假象來保護自己,我自會護著你。”

    他以我自稱便是用最平等的目光去看待香盈袖,加之此番聞言細語怕是一般女子早已熱淚盈眶。

    偏生香盈袖不是普通女子,她非但不感動隻覺得好笑,一個人為了權勢當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心裏怎麽想她也沒打算隱瞞,便直言道,“殿下此番倒是高看盈袖了,盈袖隻是普通女子,沒有那些個能力助殿下一展報複,還有,我雖不知道為何殿下和父親都認為我與半月隻是做戲,難道我們就不能是兩情相悅真情切意嗎?”

    穆攸揚眉心一蹙,不知作何感想。

    倒是香盈袖有些愣忡,兩情相悅真情切意,她方才說這句話的時候竟沒有此前的別扭,隻覺得理所當然,就仿佛這就是她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她被驚了一瞬,還未回過神便聽穆攸揚道,“本殿不管你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本殿欲娶你的心思是真,若不然聘你為謀士也可,本殿知道,你這些年在香府並不好過,你試想想,若是你助本殿成事你的身份便會水漲船高,屆時誰都不敢欺淩與你,這樣高高在上的身份自由難道你不想要?”

    “自由?”香盈袖笑了,笑得甚是嘲諷,“殿下覺得高官厚位那是自由,可是對我來說那隻是一隻表麵華麗內裏腐朽不堪的金籠子,沒有任何自由可言,更何況,我並不稀罕這樣的位置,所以殿下,往後不要再與盈袖說這些了,尤其是在王宮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叫人聽了去不光殿下便是盈袖也會受到連累,告辭。”

    香盈袖拂了拂衣袖,轉身離開。

    穆攸揚看著她挺直的背脊出神,他娶她是因為喜歡,也是因為想得她相助,香府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他都知道,那樣的手腕並不是因為披著女人的外表便能被隱藏的,她機智,果斷,聰慧過人,這樣的人若能為己所用必是如虎添翼。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千萬人趨之若鶩的位置在她眼裏不過是個表麵華麗內裏腐爛的金籠子!

    也的確,一將功成萬骨枯,朝堂這個地方不知掩埋了多少森森白骨,的確早已腐爛不堪了。

    香盈袖走回長明殿門口,丫鬟連忙上前迎她,“大小姐,可是要出宮?”

    香盈袖抬了抬眼,穆景睿和穆柒寒的視線雙雙落在自己身上,一個滿含玩味,一個明裏霧裏看不清情緒。

    她朝兩人福了福身便由丫鬟扶著離開了。

    穆景睿見穆攸揚一臉晦澀地過來,眸中快速劃過微光,而後嬉皮笑臉道,“二哥跟香小姐說了什麽,你們似乎聊得不是很愉快啊!?”

    穆攸揚難得沒有斥責他,隻抬眼看了穆柒寒,一瞬收回視線便離開了。

    穆景睿摸了摸鼻子,無所謂謂地跟上。

    穆柒寒腳步頓了頓,也跟了上去。

    香盈袖出了宮門,徑直往香府的馬車走去,掀簾一看,裏麵空無一人。

    她臉色沉了沉,一旁的丫鬟一臉疑惑地道,“姑爺這是去哪兒了?這麽就不見人。”

    香盈袖沒說話,下一瞬轉頭朝宮門的方向望去。

    那一身慵懶斜肆踱步而來的人不是半月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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