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1.649·【回歸篇·之四】·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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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了數天(?)之後, 女審神者終於率領那天夜間隨她一起出陣的六位付喪神,回到了本丸。
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內,本丸井然有序地運轉(?)著。燭台切光忠和壓切長穀部在維持本丸正常運行這一方麵, 都是非常值得信賴的。而由清光和安定負責的山頂神社的守備, 也沒有出任何問題。
看起來女審神者這一趟任務雖然起初是由於半夜時間溯行軍偷襲山頂神社而倉促上陣應對,最終得到的結果卻頗為成功。
到了晚飯時間,時之政府的聯絡就已經來了。狐之助接到了通知並且十分熱情地宣布, 時之政府確認5-4的阿津賀誌山之役相關的時空錯亂已被修正,並且會在這一季的審神者大會上,表彰這位接手已建立的本丸、卻在突發任務上做出傑出貢獻的女審神者。
被看似嚴苛的時之政府這麽表彰了, 女審神者看上去卻好像並不怎麽高興。
晚飯她也吃得很少。和之前的輕鬆從容、富有活力的姿態相比, 她顯得有些少言寡語,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她並沒有立即讓長穀部來匯報這幾天本丸的運作狀況, 而是委托長穀部再作為近侍來代為維持本丸一天的時間, 因為她需要休息。
這種情形假如放在別的本丸——所有的刀劍都是審神者一手鍛造或在戰場上獲得——的話,大概長穀部要擔心死了, 並且立刻緊張萬分, 絞盡腦汁要讓審神者盡早打起精神來, 恢複從前的活力。
不過現在這座本丸情況特殊, 長穀部雖然主命為上, 但個人感情的高低還是微妙地會對他侍奉主人的態度產生影響的——換言之,就是說, 他會恪盡職守完成一切公務;然而, 這種個人情緒所帶來的精神上的抑鬱感?抱歉, 他衷心希望審神者大人能夠早日走出這種不良的影響,但他暫時還沒有想好該以何種態度來處理此事、自己又到底該不該介入。
不過其實他這種適度的禮貌、尊重和距離感,倒正是現在的女審神者所需要的。
長期以來,或許是因為習慣了自己需要獨自完成任務、而完成任務的時候會產生多少心理壓力也需要獨自麵對和調適,柳泉也並不認為其他人對自己要麵對的這種狀況有任何的義務來幫忙安慰自己。
何況,想想看,那些虛泛的安慰,也許自己也並不是那麽需要。
好比說當初在會津城外,難道副長摸摸她的頭說“好可憐啊別傷心了”,她就會擦擦眼淚,很快地把留下來發誓與會津共存亡的小一忘到腦後,歡天喜地地跟著剩下的新選組成員一起繼續北行嗎。
又或者,在深夜的霍格沃茨城堡裏,難道西裏斯坐在她身邊的階梯上,拎著一瓶黃油啤酒,一邊喝一邊替她把頑冥不化的“那個鼻涕精”——斯內普罵得狗血淋頭,她所感知到的那種挫敗感和焦慮感就會減輕嗎。
更不要說,那些奇想出來的腦洞裏的那些事情——那些安慰,其實從未發生過。
柳泉也不認為它們實際發生了的話會讓狀況比現在好多少。
……隻要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就好。
深夜,女審神者並沒有回房安寢,而是獨自坐在廊下。
夜間的本丸十分安靜,除了像岩融那樣豪邁(?)性格的付喪神,也許會在睡覺時發出吵人的鼾聲之外,大家都睡得很香。
柳泉就那麽直接坐在走廊上,麵朝著靜謐的庭院,把腳垂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懸空晃蕩著,手邊擺放著的茶杯裏冒出嫋嫋的熱氣。
她就這麽坐在那裏,雖然麵朝著庭院,但好像庭院裏優美的景致也並沒有看進眼裏。
她隻是一邊晃蕩著雙腳,一邊微微側著頭,雙手在身側撐著座下的地麵,因為這個動作而肩頭微微聳起——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懶散而漫不經心的樣子。
忽然,走廊上響起了輕輕的、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來人大概隻穿著足袋、並沒有穿木屐或草鞋,又因為他的步速並不快,所以腳步落在走廊的木質地板上時隻發出幾乎輕不可覺的、十分低微的聲響。
不過柳泉仍然很快就察覺了。
雖然如此,她卻並沒有轉過頭去看看來人是誰,而是繼續漫望著眼前夜間的庭院。夜空中月色的清輝灑在庭院中的花木和水池上,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美感。
來人走到她的身邊,腳步微微一頓,緩聲說道:“啊哈哈哈,原來你在這裏啊。”
柳泉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來人也不以為忤,輕手輕腳地在她身旁坐下來——卻並不是緊靠著她坐著的,而是稍微隔開了一點點距離。他們兩人中間,還隔著那個冒著熱氣的茶杯,以及一隻放著茶點的小碟子。
那個人也學著她的樣子,坐在廊上、雙腳垂在廊外,當然他並沒有像她那麽儀態全無地晃著腳,而是肩背挺直雙膝並攏、坐得十分端正,雙手放在腿上,完全是一副平常和鶯丸一起喝茶賞景時的姿態——假如再往他手裏塞個茶杯就更像了。
“……啊,你在看月亮嗎。”
頓了一下,他沿著她的目光方向望過去,然後這麽問道。
他的嗓音柔和,態度平靜,莫名地有一種令人內心覺得安寧和可以信賴之感——這和他平時的那種她已經熟悉了的溫和而略帶腹黑的畫風不太一致;她因而沉默了一霎。
最後,她簡單地應道:“……是啊。”
很奇怪地,他也並沒有追問,而是低聲嗬嗬一笑,主動轉移了話題。
“……在想什麽人嗎。”
這種試探簡直明目張膽,然而又因為三日月宗近的這種語氣太理所當然、光風霽月了,反而使得柳泉覺得莫名地有點生氣不起來。
轉念一想,他不就是這種風格嗎。
……喂這種油然而生的【啊這個混亂的世界上總還有一個人是正常的】的謎之安心感到底是腫麽回事!
柳泉歪了歪唇角,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然後給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在想總司君。”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滯,似乎並沒有想到她給出的人名竟然會是衝田總司。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那種從容淡定的神態,微笑應道:“啊,加州和大和守的前主人嗎,哈哈哈。”
柳泉:“……是的。”
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她並沒有立即往下絮絮叨叨地訴說心事,而三日月宗近也並沒有急於追問;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靜謐。
然後,柳泉微微歎息了一聲。
“總司君,變成了羅刹,這件事你也知道吧。”
三日月宗近頓了一下,和藹地笑了笑。
“哈哈哈,就這麽說出來真的可以嗎。”他隱晦地提醒著她,似乎帶有一絲關切(?)的意味。
柳泉漫望著銀白色月光灑滿的庭院,片刻之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即使你也知道的話也無所謂了。”她說。
“因為已經沒有什麽方法能夠改變他最終的命運。”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沒有理會他那種微帶一絲興味的尾音,繼續望著庭院,用一種死板的聲音平鋪直敘似的說道: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雖然是在江戶,然而那個時候,聽說他和千鶴醬要一起去陸奧,因為那裏的水對改善羅刹的體質有益。”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好像隻是耐心地等待著她什麽時候願意繼續往下述說一樣。他平緩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間廊下,仿佛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然後,很多年過去了。”柳泉沉默了一霎,才繼續說道。
說完這句話,她又可疑地停了下來,不再說話。
三日月宗近等了一陣子,不見她開口,於是就微微轉過臉去,那雙內蘊美麗的新月之形的眼眸靜靜投在她的臉上。
“然後呢?”他輕聲問道。
然而聽到了這個簡單的問題,柳泉卻猛地仰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才重新把視線投向庭院裏,說道:“我最後一次得知他的消息,甚至不是直接的那種通知,比如‘衝田總司如何如何了’。”
三日月宗近輕聲地應了一聲。“嗯。”
柳泉驀地哂然一笑,自嘲似的說道:“……而是偶然得知,我自己才是那個世界上剩下的最後一個羅刹。”
三日月宗近露出微微了然的表情,無聲地哦了一聲,輕輕頷首。
柳泉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在陸奧的總司君,後來怎麽樣了呢。”
“……最後,是怎麽離開的呢。”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說話。
然而他卻毫無預兆地突然伸過手去,摸了摸她頭頂的發心。
這個動作讓柳泉一瞬間忽然渾身發起抖來。她猛地低下了頭,原本因為雙臂撐地而微微聳起的肩頭也輕輕地顫抖著。
許久之後,她才猛然又一揚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幾乎是用一種咬牙切齒的語氣惡狠狠地說道:“……原本我隻是想來賞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