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5.723·【回歸篇·之四】·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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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這麽驚悚的台詞, 柳泉卻隻是閉了閉眼睛,顯得有點無可奈何似的, 微微歎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她自言自語似的說了這麽一句,卻並沒有說下去, 而是一臉無奈似的衝著麵前麵露狠色的對手說道:“神無……不, 響子女士的事情, 我也感到很抱歉。——但是,讓你在這裏殺死我是不行的。”

    神無凜音的麵容微微扭曲了。

    “這不是你說不行就可以罷手之事!”她厲聲喝道,“想要讓三日月宗近也感到痛苦是什麽滋味的話, 除此之外別無其它可以達到!!”

    柳泉微微詫異似的一挑眉, 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似的。

    “你想讓他痛苦,所以要殺死我?”她略帶一絲好笑地反問道,聲音裏的訝異和有趣維持在一個不太冒犯對方、卻又能夠充分表達出自己的感想的水準上。

    “恕我直言……這, 恐怕不行呢。”她心平氣和地試著和對方講道理。“你看, 響子女士之前曾經是他的戀人,但是你認定他並沒有因為響子女士的去世而感到多麽痛苦——所以你才想用一些什麽手段來折磨他,讓他也體會到那種屬於凡人的難過, 是吧?可是我的身份更普通, 隻不過是他在漫長的時光長河中所遇上的某一任主人而已。我既不是他的第一任主人,也不會是最後一任……說起來, 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所以,你就算殺了我, 也沒什麽用……你假如不信的話, 不妨問問他, 北政所夫人過世的時候,他可有傷心過嗎。”

    她的意思很明顯——自己既不是和他共度了半生的戀人,也不是曆史上他著名的主人之一,於情於理,都並沒有什麽可觀之處,要說折磨她就能讓他痛苦的話,那麽他的痛苦也太容易得到了——

    她自認為已經說得非常客觀翔實、非常冷靜得體了。然而神無凜音聽了她這一番語重心長的勸說之後,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柳泉:“……”

    啊,曉之以情走不通,現在看起來也沒辦法動之以理了。

    神無凜音用一種藐視而憎惡的神情看著她。

    柳泉內心os:好久沒擔當惡役了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果然,神無凜音甩出了讓她無言以對的台詞。

    “你好像還不明白狀況啊?”她冷笑著,譏諷似的說道。

    “你好歹也是如今的精英審神者之一了,何不把自己看得更重要一些呢?”她微微抖了一下手腕,刀鋒的寒光在夜色下陡然閃出一星光亮。

    柳泉這一次真的苦笑起來了。

    她又不能直說“你會覺得自己在一個曾經殺過你一次的人心目中很重要嗎”,隻好歎了一口氣,試圖換個方向說服頭腦頑固又不聽勸告的對手。

    “那麽,你有沒有想過——”她微微一抬下巴,向著神無凜音身後的那幾位付喪神的方向點了點,“假如你對你的同僚拔刀相向的話,你就變成了無理的那一方。假如因此被判定為暗墮的話……你要讓你身後那些忠誠跟隨你的刀劍們怎麽辦?!”

    她忽然語氣一變,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你要讓他們跟著你一道暗墮嗎?!你就是這麽對待對你獻出忠誠的人的嗎?!”

    神無凜音神色微動,臉上竄過一抹茫然。然而那種略顯脆弱的神色隻在她臉上逗留了幾秒鍾,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忽而輕聲笑了起來。

    “‘人’?”她笑著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眼,搖了搖頭。

    “不,你錯了。清原,那些,從來都不是‘人’。”

    柳泉:“……”

    神無凜音用一種古古怪怪的語氣,低聲說道:“以‘人’的標準去要求他們付出,是不現實的……假如你輕信了他們,那麽到了最後,後悔也晚了……”

    柳泉默了片刻,然後迎視著神無凜音灼灼的目光,將腰間的那柄太刀——“一期一振”——慢慢地從刀鞘裏抽了出來。

    鋒利的名刀在鞘中嗡鳴作響,最終被它的審神者握在了手中。

    它的主人平靜地直視著麵前的對手,最後一次給予了忠告。

    “即使也許他們不能被稱之為‘人’,然而隻是作為刀劍,他們也值得被尊重……”

    暮色中,四周的一切漸漸被夜幕所籠罩而變得模糊起來。隻有她的聲音回蕩在空中,清朗堅定。

    “也許這麽說有點失禮……但是,響子女士選擇了她要走的道路。沒有人逼迫她那麽選擇,她也應該有過很多回頭的機會……”

    “被神隱是一條無法回頭的單行線,但是未被神隱的話,她隨時都有機會拋棄並沒有如她所願的戀人,回到現世繼續生活,然而她沒有……”

    夜色裏,那張總是顯得溫和可親的臉上,笑容完全消失了;柳泉壓低眼眉,表情變得嚴肅。

    “對響子女士的遭遇,我感到十分遺憾。但我相信,三日月閣下從頭到尾都不會以用心險惡的姿態勸誘響子女士作出對她不利的選擇。”

    自始至終站在她的身後,麵容平靜一言未發的天下五劍之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那雙蘊有新月的深瞳忽然微微一閃。

    雖然為了不觸怒對麵的審神者而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表情,然而他的眼角卻微微翹了起來,顯出一絲隱秘的欣悅感。

    然而下一刻他的麵容卻微微一凜,因為聽到他的審神者又說出了奇怪的話。

    “……想要把幸福建立在他人身上,忘記了自己價值的可貴……”

    他的審神者用一種若有所思的聲調慢慢說道。

    “我為這樣的響子女士而感到無比的遺憾。”

    然後,下一刻,他就看到對麵的神無凜音表情扭曲到近乎瘋狂猙獰的地步。

    “既然如此——”

    她厲聲喝道,毫無預兆地縱身向前,一刀揮向清原雪葉!

    “你就到地下去,當麵對她說吧!!”

    在他的視野裏,清原雪葉及時側過身,讓過了這一擊。

    雪亮的刀鋒劃破黑暗,幾乎像是緊貼著清原雪葉的鼻尖似的掠過,然而她腳步輕盈地向後退了半步,讓開這次攻擊;並沒有立刻還手,卻仿佛富有餘裕。她從容地笑了一下,目光平靜而悲哀地盯著神無凜音的身後,那六位付喪神發生的形貌改變——

    尖利的骨刺穿透他們的血肉、肌膚和出陣服,在他們的身體表麵形成突出的黑影和不祥的線條。他們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和難忍的低嘯,這讓清原雪葉這一邊的幾位付喪神們也不由得感同身受似的,露出了困惑、不忍、難過和嚴峻的神情。

    三日月宗近聽到螢丸低聲嘟嘟噥噥地說:“為什麽、要強迫刀劍做這種事——?”

    極化後的平野和博多雖然比之前更加穩重了一些,但基本的性格還是沒怎麽改變的。好少年平野擔憂地注視著對麵已經無法遏止地進入了暗墮過程的刀劍們。

    “怎麽辦……現在,還能阻止他們變成這樣嗎……?”

    博多則是咂著嘴,搖搖頭,用一種老成的口吻說道:

    “世上也有用錢買不來的東西啊……”他說,“跟對一個好主人簡直太重要啦。那些博多的大商人也時常要確保自己是個好主人呢。”

    燭台切光忠歎著氣,仿佛也知道這個進程其實已經無法挽回,因此也隻能不忍心似的應了一句:“嘛……變成這個樣子,可一點都不帥氣了啊……”

    一期一振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壓低了眼眉,忍耐著那種對於擅自將刀劍逼迫到這種地步的審神者的怒氣,右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像是隨時準備拔刀與暗墮的對手一戰。

    三日月宗近默默按著腰間的刀走了上去,站到了柳泉的身側,然後和她一樣,從鞘中慢慢抽出刀來,架起了刀,指向對麵暗墮的對手,眉心微微壓低。

    神無凜音嗤笑了一聲。

    “這麽若無其事地作出一副正義使者的樣子,果然……你們兩人都厚顏無恥得令人作嘔啊?!”她提高聲音喝道。

    三日月宗近表情紋絲不動,倒是柳泉聞言毫不客氣地反詰道:“這麽幹脆利落地就將自己的過錯施加於忠誠的部下身上,也不是一個好大將會做的事啊?”

    神無凜音脫口而出:“你……!!”

    嘴炮已經互相噴到了沒什麽新意的地步。彼此對對方的理由也都拒絕接受。那麽就隻有戰場上見真章了——雖然內訌起來的話,回去以後絕對要寫上五英寸厚的報告交給時之政府(不)。

    神無凜音的身手——或者說,劍術——意外地居然也挺不錯。

    和她交手幾招以後,柳泉就得出了結論:這位禦姐大概在現世也認真地學習過劍道吧。

    她的劍術並不是不適用於實戰的花架子,相反地,招式非常紮實。看得出來是在道場以及比賽場上好好地使用過——然而,柳泉可是被土方那種“揚土迷眼”的實戰與功架相結合的劍術熏陶出來的,做起這種小動作來駕輕就熟、毫無心理負擔,上邊一刀進擊、下邊趁著對手身形移動之間重心不穩的機會使出掃堂腿之類的小動靜層出不窮;神無凜音漸漸被她激怒而發出了更高的怒吼聲。

    “堂堂正正地戰鬥!難道做不到嗎!清原雪葉!!”

    柳泉完全沒有一絲身為正麵人物理應有的心理壓力和道義負擔,一翻腕架住神無凜音氣勢洶洶當頭劈落的刀鋒,露出一個笑容。

    “對不住啦。副長教導我們,做事要看重結果——否則你以為兼桑的‘揚土迷眼’是怎麽來的?”柳泉笑嘻嘻地說著,故意激怒對手、想讓對手喪失冷靜理性的判斷,好從中找出她的破綻而加以擊破。

    其實土方哪裏說過這種話。土方隻會在他們完不成任務之後跳腳咆哮著“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不過能夠以此氣一氣對手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