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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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東籬坐在床邊,已經處理完傷口,又重新包紮好,單手穿上衣服,將受傷的手臂攏在衣袖裏,行動自如,不讓人瞧出傷勢來,從容道:“是我父皇來了罷?”

    龍淵詫異道:“皇帝居然在你府裏?我竟然一點都沒發現,你老爹藏得夠深啊,不愧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君東籬淡然道:“上月初八,恰是我母後的生辰,父皇突然思念我的母後來,就在府裏住下來了,因為這裏也曾經是我母後的府邸。”

    龍淵很是不屑,鄙夷道:“你老爹年輕時有那麽多女人,疼都疼不過來,隻怕沒一個放在了心上,這會人到中年了,又居然念起那些女人的好來,追憶往事,故作深情,也夠假惺惺的。”

    君東籬沒有惱怒,輕歎了口氣,擺手無奈道:“身為帝王,一國獨尊,一令既出,誰人莫敢不從,唯獨感情有限,終歸虧欠了許多人。”龍淵看向姬靈惜,皺著眉頭擠個鬼臉,沒個正經道:“對不住了,姬靈惜,我可不知道皇帝老頭住在府裏啊,我本是一番好意,想讓你跟君東籬重歸於好,誰知道讓你羊入虎口了。”

    姬靈惜冷笑道:“龍大將軍,眼下這樣的形勢,是正合你意吧?你若是不滿意,我也沒辦法了,我就這點利用價值。”

    龍淵笑道:“聽說一孕傻三年,姬靈惜,許久不見,我看你是越來越聰明,這腦子是更靈活了。”

    “我三番兩次栽在你手裏,總得要學聰明點。”女子聲音極冷。

    “這下我必須得走了,要是讓皇帝抓到我,我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連你們也遭殃,不劃算得很。”龍淵笑著搖了搖手指,身形一躍,已消失在了窗外,姬靈惜屏氣聽著外麵的動靜,依稀聽到門外有大隊人馬正循著一個方向,快速追去,聲音越追越遠,遠得難以聽真切了,也不知龍淵是否成功逃走了。

    君東籬握著姬靈惜的手,安慰了一句:“他已經走了。”

    姬靈惜從他手裏抽出自己的手,眼神犀利,反問了一句:“他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君東籬又拽緊她的手心,不管外麵形勢如何緊張,他耐心解釋起來:“這很簡單,龍淵是鳴沙宮的人,而我曾經被抓到鳴沙宮,被當做殺手訓練了十二年,我倆算是師出同門。我父皇向來憎惡鳴沙宮,對鳴沙宮仇恨甚深,他一旦知道我和鳴沙宮的人有往來,勢必要重治我的罪了。”

    鳴沙宮?這究竟是什麽地方?姬靈惜困惑起來,毫無頭緒。皇上對這個地方非常忌憚與仇視,她已經領教過皇上處理鳴沙宮人的手段了,在這位孤行已見的君王眼裏,姬靈惜是無論如何也澄清不了自己,她不是鳴沙宮派來的奸細。這個人高高在上,群臣對他前呼後擁,他說的話絕對正確,是金科玉律,沒有人能質疑他,而他獨斷專行,有歪曲事實的權力。“太子,開門!”是一中年男子的聲音,雄渾有力,鏗鏘有音,自是皇帝無疑了。

    君東籬將姬靈惜的身體在床上放平,姬靈惜眼神像釘子一樣盯著他,臉上冷冰冰,冷笑道:“你預備把我怎麽辦?不如現在就交出去吧。”

    “過了今夜,我把自由還你。”男子眼神黯淡,聲音裏無盡的悲涼,他合衣在床上躺下,單手將她擁進他懷裏,滿眼不舍地看著她,緩緩道:“時至今日,我已經不值得你喜歡了,我沒有理由再強留你在我的身邊了,臨別之前,我隻想再好好抱抱你。”

    姬靈惜無法推開他,任憑他緊緊地將她擁住,隔著衣服,她能感覺到,他胸口心跳搏動急促。

    “太子,開門!”皇上的聲音再次傳來,聲音裏多了九分憤怒,姬靈惜聞聲害怕了,她怕他破門而入,當場“捉奸在床”,不由分說,將她擊斃。君東籬用力一掌,蠟燭盡數熄滅,頓時書房裏一片漆黑,他低聲道:“父皇,兒子已經睡下了,難道父皇定要當著眾人的麵,把兒子從床上拉起來嗎?”

    “太子,你··”皇上聲音震動,怒不可遏,但他壓住怒火,沒有馬上爆發。

    “父皇,夜已深,外麵更深露重,您當心著涼,早點歇息。”說完,門外再有任何響動,君東籬都全當聽不見,不予回答,不予開門。

    皇上到底還是顧及君東籬的身份和麵子,在門口訓斥一頓,沒有硬闖進來,最後火冒三丈,卻心有不甘地離開了。皇上一走,劉紫熏拚命嚷來的靠山沒了,她無計可施,也隻好悻悻而歸。四周安靜,君東籬激烈的心跳聲“砰砰”直跳,她聽著他強勁的心跳聲,無法入睡,他的體溫曾經在深夜裏溫暖過她,此刻卻灼燒著她。黑夜裏,兩人沉默許久,姬靈惜冷冷問道:“外麵的人都走了,你不走麽?”

    君東籬閉著眼睛,很是疲倦道:“別說話,讓我好好抱抱你,認真記住這感覺。”他重溫著摟她在懷的感覺,仿佛擁有了全世界。姬靈惜也閉上眼睛,沒再說話,或許她也有點想念與君東籬近距離接觸了,也思念被他擁在懷裏的感覺,曾經很幸福,現在卻很悲哀。

    良久過去,君東籬突然鬆開了姬靈惜,起身下床,將姬靈惜扔在一旁,姬靈惜的心突然被重重摔到穀底,碎掉了,她有自己的自尊與倔強,她無法開口質問他為何要和劉紫熏在一起,而他也從沒想過要跟她解釋,或許是他覺得,他根本就沒必要向她解釋。

    君東籬在黑暗裏行走如白晝,走到案前,點燃書案上的蠟燭,俯身下來,鋪好紙,提筆寫字。不到一刻鍾的功夫,君東籬結束了書寫,雙手拿起紙來,走到姬靈惜麵前,將紙放到他手裏,不留情道:“姬靈惜,午夜已過,我兌現諾言,將自由交還你了。”

    燈亮了,姬靈惜緩緩坐起來,低頭看著手裏的紙,這原來是一紙休書,她沒想到君東籬居然要休了她,她哼了一聲,冷笑道:“原來你愛的不過是我的容貌,我的臉毀過之後,你覺得不完美了,不再珍惜了,我在你心裏再無半點價值和半點留戀了,這樣也好,你早該把我踢出你的世界了。君東籬,你知道我等你這份休書等了有多久?我巴不得你對我棄之如敝履。”姬靈惜將休書折好,放在手心裏,內心受傷不堪。

    君東籬看著她,心裏痛苦,臉上卻平靜道:“襲香會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你就自由了,我答應過保你一世衣食無憂,我會遵守承諾,你我之間,終歸是我虧欠了你。”

    姬靈惜冷笑道:“我們之間誰也不欠誰,你該把解藥給我了吧?”“等你到安全的地方了,解藥自然在你手。”他站在黑暗裏,凝視著溫暖燭光下她蒼白的麵孔,一輩子自難忘了。

    姬靈惜將休書狠狠地捏在手心,強忍內心的難過,倔強道:“好,我信你。”她忍住眼淚,盡量裝作毫不在乎,眼前的這個人對她沒有絲毫留戀了,可是離開他並不是她真正想做的選擇,看著他一臉平靜地說他不愛她了,要將她隔離在他的世界外,她如何能不難過?她強忍著內心的劇痛,盡力消化著這突然而來的致命一擊,看著他平靜的臉上再也半分對她的憐愛與心疼,姬靈惜頓時覺得肝腸寸斷,一時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出。

    姬靈惜吐完一口血,並未覺得胸口舒服,反而體內氣血翻滾,氣息混亂,又連吐了幾口血,栽倒在床下。君東籬見姬靈惜突然吐血,臉色瞬間白了,瞬間衝了過來,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害怕萬分,緊張到手抖,急聲道:“姬靈惜,你怎麽了?”手上馬上替她推宮過血,調息她的呼吸,讓她好受些。姬靈惜無法壓製體內氣流,不斷大口咳出血來,血染紅了君東籬的白色錦袍,觸目驚心。

    君東籬使內力,替她推血過脈,運了一陣功,姬靈惜體內氣血終於平複下來,不再往外咳血,她虛弱地靠在君東籬的懷裏,緩過一口氣來,費力說道:“其實,你用不著寫休書,我這樣子也活不多久了,我早料到我會短命,可我還不想死。”

    君東籬後悔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不會。”姬靈惜強撐著笑道:“愛過你,也恨過你,唯獨無法原諒你了。”

    君東籬苦笑道:“姬靈惜,你都熬到我放你走了,很快你就徹底解脫了,你會堅持下去的。你把我忘了,好好地過以後的日子。”

    姬靈惜心痛、失望,悲傷道:“如今我到這步田地了,你還要把我舍棄,君東籬,你真的要對我這麽狠心?”

    君東籬將藥丸喂姬靈惜吃下,擦幹淨她臉上的血漬,替她換了身幹淨衣裳,安置她躺下,柔聲道:“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要想,我以後不會再在你麵前出現了。”她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眼角不覺淌下淚來,他開門的瞬間,房間內燈火俱滅,她躺著黑暗中,覺得四周是那麽冰冷,如同冰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