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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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茵板著臉,掀開珠簾子。丫鬟們一愣,不等放下手裏的活計,忙急急問好。她手一揚,示意丫鬟們出去。
丫鬟們左顧右盼,一起望向坐在繡凳上的素衣背影。
“五姑娘叫你們出去,沒聽見嗎?”
林佳茵身邊跟著的紅芍雙手叉腰,喝了一聲。
丫鬟們低低呼了聲不敢,退了出去。
這麽大的動靜並沒有吵到那女孩子,她背挺直,姣好的曲線行雲流水。
“姐,我快被惡心死了。”林佳茵冷哼一聲,無不嘲諷的道。
“還以為多情深意切的,才幾天就裝不下樣子,母親那裏要氣瘋…”她嘀嘀咕咕,眼角劃過一絲狠戾:“要死要活的說要給三姐姐守靈,怎麽不繼續守下去了?真是卑鄙無恥之徒。博長輩歡心也不是這樣用的吧,死人都要利用,真是…”
林佳芷回過頭看著林佳茵。她因為生了氣,臉色是淡淡的粉紅,一身茱萸粉衫,圓潤的耳上墜了紅瑪瑙的珠子,格外嬌俏。
“姐你怎麽還是一身素衣啊…啊!”林佳茵從自己的嘀咕著抬起頭,倒吸一口冷氣,看著林佳芷沉靜的眸子。
“葶葶她,我至今仍…”林佳芷側了側頭,又是一聲歎息,說道:“這幾日恍如做夢,閉眼睜眼都是她笑著跑過來叫我姐姐的樣子。我不能相信她真的已經去了。”
“不是大半年都沒見了麽…”林佳茵別了別嘴,說道:“我大抵永遠也體會不到姐的這份心了。”
“對了!”忽然,她又一拍手,說道:“娘將三姐的牌位要了去,要做什麽?”
“什麽牌…祖母可知道此事?”林佳芷忽然語氣急急的問道
林佳茵啊了一聲,疑惑的眨眨眼睛:“不,不知道吧?我是偷偷看林蘇合有沒有好好守著靈,湊巧撞見左嬤嬤的。”
“姐我給你說我可氣壞了,一個丫鬟不長眼睛把我撞到了泥地上,裙子都髒了,害我直接又換了裙子…”一想起這事,林佳茵就氣不打一處來,聲音拔了尖,直罵著。
林佳芷搖搖頭,複又溫柔的聽她說著。方才的緊張猶如隻是個錯覺。
……
“夫人她…”折枝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六姑娘,地上涼,你小心凍了膝蓋。”
蘇合端著背,緊繃著身子跪在青石板上,她麵色如紙,頭顱卻高高仰起,脖頸上細小的青筋繃直
“請娘親收回好意。”
啪一聲,屋內瓷杯破碎,丫鬟們噤然。
“讓她滾!”
溫氏溫柔的嗓音已經蓄滿了怒意,折枝左右為難,見蘇合仍然不依不饒的跪在地上,少有的倔強。
她頭發隻挽了一半,鬆鬆的散落在肩上。眼裏布滿血色,青黑的眼瞼格外憔悴,卻抿著唇,咬肌緊緊的繃著,看也是在強忍。
“姑娘啊,快,快回去罷!”
踏踏的腳步聲倉促過來,折枝眼一抬,何嬤嬤奔赴過來。她鬆了口氣,迎上去輕聲道:“媽媽,夫人生氣了,你快些帶六姑娘離開吧。”
“姑娘快隨我離開吧。”
何嬤嬤一聽,麵色先發了白,她拉過蘇合就說:“姑娘說要守靈,是姐妹情深,可姑娘跪在這裏,是什麽事兒!”
隨即,她扯過旁邊站著的落梨,就問:“是不是你又對姑娘胡說了什麽,你說啊!”
落梨精神恍惚,根本就說不出來話。
“娘親!”
蘇合突然大聲說道:“您執意這般做,女兒隻好做一些您不喜歡的事情了。”
“還不讓她滾!”
溫氏怒道,啪的一聲又摔了杯子。
蘇合於是掙脫開何嬤嬤的手,向主屋行了一禮。
……
星子還閃爍,濕濛濛的霧氣剛被風吹散。
更夫張著哈欠,拖著沉重的步伐走著,眼底沉沉的,耳邊嗡嗡的,忽然一聲咿呀驚醒了他。
他瞪大眼,麵前是個賣貨郎,也瞪著他。大眼瞪小眼。
看我作甚?
更夫一陣不適,手摸上臉,是有啥東西沾上了嗎?
“看,看!”
那買貨郎一指他,嚷著說什麽。
更夫啊了一聲,頭一轉也咿呀叫了一聲。
他身後,對著林府寬平的甬道。
門上大白燈籠。大白紗幔。
林府走水,三姑娘如花似玉的年齡就去了他是聽過的,這燈籠這白幔已經掛了幾天了他也看見,不稀奇了,稀奇的卻是一道俏生生跪在地上的素白身影。
這一身素衣素服的女孩子跪在那地板磚上,發絲貼在臉頰。麵前一杯清水,三尺白綾。
是要自縊?
看她年紀才十二三歲,穿著氣質也不似那丫鬟婢子。
是府上的姑娘?
更夫想著便不自覺的上前,直到聽見了竊竊私語聲,發現身邊如他這般上前的人不少。
熱鬧誰都愛看,就算這裏是權貴的府邸門前又如何。
沒偷沒搶的,看個熱鬧嘛!
“我未曾及笈。”
隻聽女孩子開口了,她沙啞的嗓音裏,尚有一絲柔嫩。眾人聽著,誰也不說話了,靜靜等著女孩子繼續說。
“你也未曾及笈。”
女孩子道:“酒不好。”
“茶也不好。”她又說。
眾人詫異,覺得莫名其妙,這女孩子是有什麽病嗎?
“你要說什麽啊,大家聽不懂呢。”
好事的人,性急的人便問了,“是有什麽問題讓我們幫忙嗎,長安城的人很熱心哦,姑娘你說,林府權貴我們也是不怕的。”也有人起哄,意思大家都懂,於是哈哈大笑。
知道是調侃這女孩子,這長安城什麽人不多,這渾人可最多了。
“我曾經也是長安人。”
女孩子卻一本正經的轉過身道了聲謝。
曾經是長安人?現在又不是啦?
眾人不懂,隻嗬嗬一笑,推嚷著往後退了一步。女孩子古裏古怪,他們隻瞧著熱鬧便好了,別的事情,管他是什麽呢。
沒人接她的話,女孩子也不在意,又轉過身去。
眾人隻見她伸了手,眼睛不自覺的往白綾上瞧,有人馬上就要勸,可姑娘家年紀輕輕尋什麽死啊之類的話在心裏編排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女孩子卻停下了動作。
眾人吸一口涼氣,瞪著女孩子的手。
她的手又動了,卻沒摸地上的白綾,隻是舉起了旁邊的一杯清水,舉過頭頂。
銀線水柱隨之灑下。
“你說可笑不可笑。”
水碰到青石板上,濺了碎碎當當的水珠子出來。
“我覺得太可笑了!”
隨著女孩子奇怪的嘀咕,有人大叫:“是祭拜啊!”。
原來女孩子是在祭拜啊。
祭拜的是燒死的三姑娘啊。
眾人於是懂了,以茶代酒,茶又不如清水一杯,這女孩子所以用水來祭拜了。
真是可憐啊。
眾人看女孩子的神色裏有了些同情。
“可憐啊!”
有人大聲說了出來。
“三姑娘真可憐,如花似玉的年齡!”
“我家小女還玩著瓔珞,早起還讓我帶點酥糕回去呢。”
你一言我一語的,林府門口吵吵嚷嚷,有人幹脆靠上了大門口蹲著的兩個石獅子。
“姑娘是府裏的幾姑娘啊?可真是姐妹情深啊,看你眼睛都哭腫了!”
“姑娘節哀順變,三姑娘會走好的!”
也有人轉到女孩子身前,安慰著。
女孩子一一謝了禮。
見她舉止親切,不似尋常小姐的嬌橫,眾人便覺得親常,指著白綾就問:“姑娘祭拜姐妹,這白綾做什麽用啊?你為什麽不在祠堂祭拜,要來門外?”
女孩子沉默,沒說話。
“孽障!”
忽然一聲大喝,林平之風塵仆仆的走了過來,扇了女孩子一個巴掌。“林府的人,都要被你丟光了!”
怒喝後,便先行離開了。
圍觀的人,早在林平之轎落前,四散跑了。
女孩子臉頰火辣辣的疼,她抓住白綾,緊緊咬著唇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