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廊間，幾個粗掃丫鬟措手哈氣的圍成一團取暖。她還沒說什麽，見何嬤嬤房裏的小碟跑過來，“姐姐我幫你倒吧，我現在沒有事情的。”

    勤快的就要拿她懷裏的痰盂，畫扇皺眉，將痰盂往旁邊一擱，身子趔開，“不用你幫忙的，手毛毛躁躁幹什麽？”她心情不好，便斥了丫鬟一聲，扭頭就走。

    小碟尷尬站在原地，不知道做什麽。圍在一起的丫鬟們看了這一場噗哧哧都笑了起來，

    “天哪怎麽有這種厚顏無恥的人呀。”

    “拿熱臉湊人家冷腚的也不知道看看時候，被冰了吧，活該呢。”

    “就是有一些人啊不知道天高地厚，幹好本分就行了，還要往哪兒撲呢。”

    小碟麵紅耳赤，就有一個丫鬟上來說，“幹什麽啊你們，小碟也是好心的，當著麵損人是覺得小蝶好欺負還是怎麽樣？”

    “算了，我去擦窗子，沒關係的。”小碟見氣氛尷尬說道，那個為她的丫鬟笑嘻嘻就說：“說的對，大家還不擦窗棱，說不定就被媽媽看上了要到屋裏呢。”

    她這話一開口又是一陣哄笑，丫鬟拍拍小碟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她們是一夥的，什麽幫自己，分明又要看自己笑話。

    蘇合在庵裏呆了兩年，她們這些丫鬟一直在蔓絲園裏。何嬤嬤沒讓她跟過去服侍，畫扇也沒安排什麽，她就整天跟著灑掃的丫鬟們一起幹活。

    一來二去，她們對自己的不滿越發多了，她一個小丫鬟憑什麽就能得到何嬤嬤的青睞啊，得到青睞了反而擠過來和她們一起幹活，寒磣誰呢。開始還是私下裏嘀咕，後來越發明顯了，有幫著自己說話的丫鬟一個個也被她們結成的小團體拉攏，孤立。她兩年來過的並不好，除了悶聲外沒有別的方法。

    好容易等到姑娘回來了，自己在身邊伺候著，想她們不會說了，會和自己將關係搞好的，卻不料還是這麽變本加厲。

    小碟麵有沮喪，看了幾個丫鬟一眼，就準備往屋子裏走。

    “慢著！”

    小棗從屋子裏出來，抓了把瓜子，給小碟手上一塞後就問，“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開心，說出來讓我也開心一下。”

    她早早便看見這幾個丫鬟欺負小碟，恍惚間看見自己當年也被著一群丫鬟婆子欺負。

    “沒啥，和小碟姐姐開個玩笑。”

    “就是的，隻是個玩笑，不是當真的話，棗姐姐不要和我們計較啦！”

    “姑娘醒了沒啊，我們是不是打擾她了？”

    幾個丫鬟腆著笑，就姐姐姐姐的抹了蜜一樣的叫著。

    小棗哼了一聲。

    “隻能說小碟麵皮太薄了，開不起玩笑…不就是一個丫鬟嘛，誰比誰高貴了，仗著她在何嬤嬤身邊，不屑我們說話呢。”

    “剛才還不知怎麽的將畫扇姐姐惹生氣了，罵了她一句呢。”

    見小棗不說話，幾個丫鬟你一言我一語的又告著狀。

    “得了，你們什麽樣子我看的全。別在我眼前使心眼子，說實話我以前也是被你們這群人欺負過的，趕緊走吧，再讓我發現了沒有你們幾個好果子吃的！”

    丫鬟們麵色發白，垂著頭一溜煙跑了，小碟抿抿幹澀的嘴唇，謝謝兩字憋在嘴裏被哽咽堵著難受。

    “曾經，我也被人這樣護過，你不要感謝我。”

    小棗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眼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你說綠豆姐姐？”小碟擦了擦眼淚，小心翼翼的問道。小棗沒有回答，眼睛眯著猛地一收縮，越莓提著桶從院外走過來。

    “走了。”

    她一擺手，見越莓臉上的笑意還沒聚起，便又回了屋。

    她和綠豆長的一模一樣，要不是年紀對不上，她真的以為這就是綠豆了。小碟心裏歎了一口氣，姑娘為了綠豆在庵裏呆了兩年，回來卻又發現和綠豆一樣長相的人，怎麽心裏舒服呢，這幾日越莓一來便指使著往後院，盡量不要呆在姑娘身邊，對於越莓來說，也委屈。

    誰都不容易。主母給人難堪，她們也隻能生生受著。

    小碟上前接過越莓的水桶，幫著她一起往後麵抬。

    蘇合堪堪看見那道相似的影子，她垂下眼瞼，自嘲的笑了笑，心裏被酸澀脹滿，任憑冷風吹打臉頰。

    何嬤嬤進來時見她這個樣子，嚇了大跳，就要關窗戶。又心疼又責備的說了幾句注意身子的話，蘇合笑笑，搓了搓手捂在臉頰上，看她氣色好些了，何嬤嬤舒了一口氣。

    “剛在門口碰見何婆了，她才回來，見到我愣了半天。寒暄了一會兒，倒是提了個城裏最近發生的熱乎事情。我見到處都在討論，姑娘聽不聽？”

    見蘇合點頭，何嬤嬤給她倒了杯水，自己也坐下來，就開口道：

    “城西邊有條南陰巷子，巷子最裏麵住著賣豆花的小販，小販姓孫，人稱孫老漢。孫老漢和他婆娘生了個女孩子，叫做孫紅紅。

    這女孩子長的清秀，今年八月十五才過的十五歲生日。該正是最美好的年華。

    她有一日在護城河邊洗著衣服，不知道想什麽打了個岔，將衣服脫了手，順著河飄遠了。

    這衣服不值錢，飄走就飄走了，可不知道她當時怎麽想的，竟然用手撈衣服。那幾天才下了雨，水急，腳又勾到青苔上打了滑，整個人就撲在了河裏。

    正好過路有個漢子看見了，二話不說就下河撈人，撈上來時就見孫紅紅那小臉白涔涔的，嘴唇發著青，幸好最後還是給救過來了。

    本來是一件好事，可孫紅紅醒來後羞愧難當，隻覺得自己被那漢子又摟又抱的，名聲盡失，再說衣服濕了水，多少有些透，一個沒想清楚，就要往柱子上撞。又鬧騰半天，腦門上血拉拉的就給撞破了。”

    本朝對於男女大防遠不如前朝那般嚴重，在節假日拋頭露麵也都是時常有的事情，這一個賣豆花的閨女這般看重名節，著實讓人刮目相看了。

    蘇合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有暗暗驚奇。

    “那些大家子的人家最愛什麽，就是愛名聲，見了這孫紅紅的作態，竟有許多人家引以為豪，敲鑼打鼓的送去什麽貞潔牌坊稱讚的。

    這才幾日過去，竟然也有那女的效仿這孫紅紅，在街上手被哪個男不小心碰了，就要死要活的要剁去自己的手。”

    想不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人們如此瘋狂，蘇合嚇了一身冷汗，眼前忽然閃過一雙冰冷的眼睛，心裏一驚，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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