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個聰明人兒，明知道底下蛀蟲一大群，卻不動聲色忍了這麽久，一是顧及名聲，防著那些言官拿“孝”字做文章，二是暗地裏把證據都搜集齊全了，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孔維德有預感，孫芝茂這個事兒隻是個引子，拔出蘿卜帶著泥，皇上肯定有後手。

    果然，皇帝開口了。

    “看來這望江縣縣令孫芝茂也是個有神通的，捅這麽大婁子，參他的折子去年竟就找不到了，前幾日朕的禦案上卻多出幾份讚其救災有功的折子來。你們倒是說說，此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皇帝的聲音越說越響，到最後竟把手邊的折子一股腦兒全扔了下去。

    一殿的朝臣們立即跪了下去，惶恐齊呼：“皇上息怒……”

    皇帝眯著眼，看著底下烏壓壓跪著的一片兒，許久才肅著臉下旨：

    “著令刑部和大理寺共同調查此事，把銀子的去向一筆一筆給朕查清楚了，絕不可包庇，姑息任何一人一吏！”

    龍顏一怒震九州。皇帝發了狠，要徹查到底，這讓很多人都開始惴惴不安起來。散朝後經筵進講亦是氣氛平淡，不似往日熱烈。

    皇帝一看大家夥都沒啥談興，那就散了吧！臨走的時候又點名讓孔維德伴駕。

    孔維德頂著一束束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跟在皇帝身後。

    其實孔維德昨晚值夜本就沒睡好，原本想著散了朝會之後去翰林院溜一圈兒，點個卯就家去，此時被點了名兒，得，溜不成了。

    一路跟著皇帝回了乾清宮，迎麵來了個太監。孔維德認識，這是慈寧宮太後娘娘身邊兒的大太監徐良，說是太後請皇上去慈寧宮一趟。

    如今的太後並非皇帝的親娘，平時在後宮也甚是低調，輕易不幹涉皇帝的事兒，皇帝也樂得與太後扮個母慈子孝的場麵兒。

    像今兒這樣半道兒劫人的卻是少有，也許的確是有什麽事兒。皇帝想著橫豎一會兒要去陪太後午膳，便去瞧瞧吧！

    一回頭看見孔維德正跟在身後，想了想說：“閑閑和朕一起去給太後請個安吧！”

    孔維德愣了一下，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皇帝居然在邀請她後宮一日遊？開玩笑，哪有朝臣往後宮跑的，這像話兒嗎？

    “皇上，這……恐怕不妥吧！”孔維德為難地說。

    皇帝卻不以為意：“有何不妥，卿本佳人，無須避嫌。”

    孔維德無力，我是要避嫌您老婆孩子嗎？我這是在避嫌您好吧！

    孔維德繼續掙紮：“自古朝臣不得與後宮勾連，微臣……”

    皇帝一抬手打斷了她：“有朕在，哪個不長眼的敢說你閑話兒？”

    最後，孔維德隻得跟著皇帝去了慈寧宮，麵兒上還得表現出感恩戴德，皇恩浩蕩來，能被皇上如此信任，真乃三生有幸呐！

    慈寧宮裏，太後和一眾妃嬪都在。位份高的，挨著太後坐，低階的或站或坐在下首。

    太後麵前的紫檀木花幾上鋪了幾張仕女圖，幾個妃嬪正湊在太後身邊兒，對著畫像評頭論足。

    蘇長喜報了聖駕　，裏頭的妃嬪們立即身姿娉婷地跪地接駕，齊聲兒問安。

    皇帝免了禮，又給太後請安。一番見禮，眾人才看見候在殿外的孔維德。

    皇帝笑道：“朕和孔翰林正在議事，母後傳喚，這便帶她一起過來了。”

    孔維德立即入殿給太後請安，又給一眾妃嬪行禮。

    後宮諸人多多少少也聽過這位孔翰林的事跡。少年成名，十五歲中進士，入翰林，是大楚當仁不讓的第一才女。

    大楚民風開放，開國皇帝更是不拘一格用人才，隻要有才幹，有能力，不論男女都能入朝為官。所以，在建國初期，朝中女官兒不少，甚至還有女將軍。

    然，時移世易，儒家思想再被提起，一些門閥世族也以《女德》《女戒》之閨中典範來約束族中女子。漸漸地，高門貴女們退出了科舉，而小門小戶或貧家女子，因難以得到良好的教育，即便參加了科舉也考不上。

    這樣一來，女子為官者越來越少。至今，朝中女官僅餘三人。且這三人中，隻孔維德考上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於是，對於大多數女子而言，孔維德的存在便有些傳奇色彩了。

    “孔大人來得正好。”太後笑著朝孔維德招手，待她到了跟前兒才把一幅畫像往她麵前一推。

    “這是你妹妹吧！”太後笑著說，五十開外的人兒，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