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臣自從得著周明萱看重，囑以參加武舉，心裏別提多得意兒了。那可是他的親姑母，放眼整個京城兒，除了他們家還有誰和姑母最親？有了姑母這條線，將來封官蔭子也是指日可待的。

    明兒個就是武舉的第一天，周寄臣心裏有些個激動，在練功房裏練了兩個時辰，坐在地上歇了會兒，心情還是平靜不下來，就打馬來到了街上，抬頭見一家酒館兒就要走進去。忽聽得一陣吵嚷之聲，由遠及近。

    打眼望去，隻見一個年輕男子在前麵逃，三四個大漢在後麵兒追。

    “別跑！你小子給我站住！敢嫖了不給錢，看老子不打斷你的狗腿！”後麵兒追著的人兒邊跑，邊罵罵咧咧。

    那年輕男子不敢回頭也不敢說話，跑得氣喘籲籲，早已不辨東南西北，一頭撞在一個挑著零嘴扁擔的小販兒身上，兩人“哎呦哎呦”一起摔在了地上。

    追的人迅速跑到他們麵前，其中一人揪住青年的衣襟就欲打開。卻聽那男子搖著手尖聲兒道：“別打我，別打我，我是吏部侍郎孔大人的妹夫！”

    那些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一人道：“就你這德性還孔侍郎的妹夫？我還是太上老君的舅舅呢！”一群大漢又哄笑起來，拳頭雨點兒般照著他身上招呼。

    原來這人正是孔維真的丈夫馮禕。

    說起來這馮禕也挺慘，被孔維真利用稀裏糊塗犯了錯兒，還被迫和孔維真成了親。

    孔維真自來瞧不上他，成親當天連床都不讓他上，他覺得羞惱又氣憤，想找孔維真理論，可那女人簡直就是一隻母老虎，稍一流露出對她的不滿，她就撒潑發瘋，甚至指使家丁打他。隻可憐他沒什麽錢財，家裏一切的開支都是孔維真出的銀子，就連他的零花錢也得從她手裏要。

    有銀子腰板兒就挺得直，家裏仆婦丫頭家丁小廝都聽她一人兒的，她讓往東就絕不敢往西，平日裏也根本不把他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裏。

    馮禕心裏快憋屈死了，就出來尋花問柳。沒想到被人擺了一道，誤喝了加了媚藥的酒，和一個青樓女子當街就做起了那檔子事兒。之後被帶去了五城兵馬司，兵馬司的人雖查出來他是遭人陷害，可鑒於他做的事兒實在有傷風化，上報朝廷，吏部考功司直接一紙謫書，抹去了他舉人的功名，貶為庶民。

    遭遇連番打擊，馮禕也是心如死灰，再也沒有讀書進取之心，整日流連於秦樓楚館之地，醉生夢死。

    今日會被人當街追著打，也是因為嫖了女人沒給錢。不是他不想給，而是實在兜裏沒銀子，家裏母老虎每月隻給他一兩銀子零花，多了一文錢沒有。他又被革了功名，真真兒成了吃軟飯的了。

    這日子馮禕過得憋屈，可又沒本事改變現狀，隻能這樣兒混著，不知何時是個頭。

    一群壯漢在馮禕身上出了氣兒，又渾身上下搜了一番，連外袍都被他們扯了去。馮禕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喘氣兒，身上隻著中衣，甚是狼狽。此時此刻哪有一點兒曾經舉人老爺的風采，說出來都沒人信。

    九月天兒，秋風刮在身上能冷到骨頭縫兒裏去，沒了厚實的外袍，馮禕倒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忽然，一陣暖意襲來，把他整個身子包裹住。他抬眼看去，身上多了件寶藍福壽團花紋蜀錦披風。

    馮禕愣了愣，再抬頭，卻與一雙帶著關懷的目光相遇。

    “這位兄台可有傷到哪處？回春堂就在前頭不遠，小弟帶您去瞧瞧？”

    馮禕試著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雖然渾身都疼，可手腳能動，應無大礙。

    “多謝仁兄相助，在下無礙，不妨事！”

    馮禕雖然好色好賭，可骨子裏還有些文人的傲氣，見了眼前明顯是官家子弟的少年，多少有些不願被對方見到自己最為狼狽的一麵。

    周寄臣見他要走，哪會輕易放過。那些莽漢不明白，他卻是知道得清楚。就在上個月，孔少卿突然將自己的小女兒無聲無息的嫁了，直到許久大家才知道她家小女兒嫁給了自己的娘家表哥，想來便是眼前這個男子了。

    許多人在背後議論紛紛，猜測孔少卿何以突然把小女兒給嫁了，連三媒六禮都省了。各種猜測，說什麽的都有。以周寄臣看來，最有可能的就是眼前這個男子和孔少卿的小女兒在閨閣之內成就了好事兒，為了掩人耳目，這才將他二人快速湊成對兒的。

    周寄臣的猜測雖不中意不遠矣。

    “兄台，我見你傷得可是不輕，你現在不覺得，說不得過一會兒就能給你顏色看了。咱們習武之人最是明白，外傷是瞧著可怕，但瞧不見的傷才是最凶險的呀！”

    馮禕頓住，覺得此人說得有理。

    周寄臣又道：“不如小弟陪你去回春堂走一趟，也好瞧個放心。”

    馮禕點點頭，謝過周寄臣，隨他一起去了回春堂。

    這一路，又是瞧病，又是驗傷，等包紮完了從回春堂裏出來，二人已是兄弟相稱。

    周寄臣嘴裏一個勁兒的吹捧馮禕的學問好，是有大前途的。道自己學了這麽久才堪堪考了個秀才，這一輩子就別想走科舉這條路了雲雲，把個馮禕捧得飄飄然都快找不著北了。

    兩人一見如故，從回春堂出來又去了附近的酒館兒喝酒聊天兒。

    周寄臣聰明地一句不問他的家底兒，可架不住馮禕喝多了幾杯就開始胡吹，說自己是孔夫人嫡親的侄子，孔夫人對他可看重了，原本是想把大女兒也就是現如今的吏部侍郎孔大人許配給自己的，奈何孔侍郎年紀大了，他實在瞧不上，才挑了小女兒雲雲。

    周寄臣心裏冷笑，敢情人家孔侍郎朝廷三品大員還由得你挑三揀四想不要就不要的？這一聽就知道他是在吹牛皮瞎掰。

    不過，從馮禕的話風兒裏也能聽得出，他說自己是孔侍郎的妹夫倒也不假。

    父親周問禮是孔侍郎的下屬，他若能替父親攀上孔侍郎妹夫這一層關係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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