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七萬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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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曉為何晅烈為何會生氣,因為他在乎,因為他愧疚,因為他害怕。
她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司樂上神,是他親手把她送上沙場,會不會有一日,也是他親眼見到她馬革裹屍,橫屍疆場,他吼的時候,雙手緊緊抓住珵音的雙肩,十指泛白,眼睛泛紅,幾乎都快把她搖散了,他的內心,究竟藏著多深的恐懼。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待我擦淨雙眼,離去的珵音,成了向我而來的珵音,隻是眼前這將塚又多了無數排墓碑,而她,已成了凡人十五六歲的模樣,及荊之年,正是女子最嬌豔盛放的年紀,卻穿著一身沾滿鮮血的白色戰袍,英姿颯爽,眉間的冰霜,勝過無盡海的千尺冰海。
一轉眼,便是七萬年後的場景。
她的後邊,還跟著一個人,也是滿身的斑駁血跡,七尺鐵骨,晅烈已經凡間男子立冠之年的樣子,不同於少年時單薄的清俊風雅,還有相當軒昂威風的男子氣息,他與她站在一塊,氣場倒像日與月之間的碰撞,但到了將塚麵前,兩人都緘默哀緬。
看他們的模樣,應當是剛從戰場上下來。
他們二人向麵前無邊無際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向這些英魂表達最深切的敬意,停駐了一會,便轉身離去。
“過幾日,你要回一趟洛河了。”
“怎麽了?”
“你姐姐……”
“她怎麽了?”難得眼裏能浮起不一般的情緒。
“她已到了十八萬歲,要下凡曆劫了。”晅烈還似小時那般摸了摸她的頭,戰神的溫和,從來隻會給予她,“不要急躁,每位天神都要過這一關的,你姐姐她定會無事。”
她卻沒有如小時那般點點頭,隻揚長而去,按司樂上神的性格,等不了過幾日。
果不出所料,姐姐出了事,洛河那邊肯定出了事,九萬年前魔界企圖從此處攻入天界,九萬年後,還是不改初心,能不能說,魔界的人倒比天界更加純粹一點。
連對手都一樣,九萬年不見,長得越發妖媚蠱人,額前的幽冥印記曆曆在目,當年若不是晅烈及時趕到,估計珵音當真會被抓到魔界去。
唯一不同的是,洛河的結界九萬年來,加固了好幾層,珵音也不再是以往那個慫包的二世祖,也不是單槍匹馬等救兵,因為她身後是千千萬萬個天兵天將,而她是此戰的帥將,軍功累累的司樂上神。
但我以為結界至少能耗掉魔軍的一般兵力,但庸邪九萬年來也不是吃幹飯的,他走到結界前麵,用噬血刀把結界劃出一道口,萬千魔兵齊推結界,刹那破碎,黑壓壓地魔軍,好似黑色的液體,流淌在洛河上。
珵音見狀,便啟動了兵陣,在碧浮之上指揮調度,但此次魔軍的數量太多,雖然珵音沒有浪費一兵一卒,進退得宜,但局麵相當迷離。
魔軍的質量雖然不佳,但一直勝在人數,多數戰役都是用屍體堆出來的,這也是晅烈為何不在意多殺幾個魔軍,反而更在意天兵天將性命的緣故。
雙方將領見戰局膠著,也開始廝殺起來。
庸邪認得碧浮,全天下的碧色鳳凰隻有一隻,他打量了一下碧羽之上立著的珵音,妖媚地笑了起來,“呦,當年的小仙童長大了,模樣可真標致,但怎的成了冰塊……。”
“臉”字還未及說出,已經被珵音在右臉劃了一道口,他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珵音的表情當真像被冰塊凍結了一般。
“你的魔獸,右眼已經沒了,不如用你的給它安上?”
她的語調和眼神與當年的晅烈何其相似,眉眼堪比無盡海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看了看他座下的窮奇,當年晅烈把它的右眼打瞎了,沒想到居然現在都還沒好。
此話一出,庸邪和窮奇都張牙舞爪起來,珵音踩到了他們的痛處,雙方首將鬥法相當有看點,實戰不僅僅是靠靈力和修為,更多的是反應和策略,庸邪作戰多年,是晅烈的對手,珵音亦是馳騁沙場七萬年,是晅烈一手調教出來的,誰勝誰負很難定奪,但若輸了,這洛河恐怕保不住了。
碧浮與窮奇也相爭起來,一個神鳥,一個魔獸,竟也打得難舍難分。
廝殺在持續著,珵音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弦撥得越來越快,庸邪的噬血刀的血光越發幽深,喘息的聲音越來越激烈,之前的回憶碎片終於銜接起來。
屍骸遍野萬骨枯,血流成河人間煉獄,魔障四起,如果不是那冰冷的眉宇,我幾乎認不清眼前體無完膚的人是珵音,就算浴血,也沒有停下扣弦的露骨十指,“犯我天界者,永無超生。”
這個場景,原來就是發生在洛河,隻是周圍被戰爭荼毒,已然認不清了。
這場血戰,最後以雙方的兵卒同歸於盡,淪為戰場的洛河邊界,隻剩下一神一魔,一鳥一獸,珵音半跪在地上,指間還緊緊扣著弦,庸邪勉強用噬血刀駐地,刀刃依然閃著血光,碧浮身上的翎羽殘缺不全,翅膀上還有被撕咬的傷口,窮奇身上的傷口血淋淋的,掌上的爪子都被燒焦了。
一個最後說,“早知我九萬年前就該殺了你。”
一個回敬道,“當初我就不該讓晅烈放了你。”
戰局最後,窮奇帶著力竭的庸邪從洛河撤了出去,身為魔界太子,兩次都折在了洛河,還折在了同一個人身上,這運氣確實差了些。
小彩將抱著琴暈厥的珵音帶到了藥王殿後,托人照顧,便去天宮那裏請兵重新修複洛河,看來這七萬年,變的人不隻是珵音,還有我和她的神獸。
頡季從無盡海結界趕回來,便急匆匆地去看珵音,唇色泛黑,臉色蒼白,額頭上還有不淺的傷口,還好已經有人替她換了衣裳,不然在洛河的那副慘狀,還不知他要心疼成什麽樣。
珵音這一躺,就是二十日,她醒來時,那擔憂的如畫眉眼,終於安寧,門邊還有一雙眼淚汪汪的桃花眼,還以為藏得極好,不知自個的連心靈玉閃瞎了床上的那位,這二人究竟是看望傷員,還是虐狗的。
蕪辛一直在哭著,最後還撲到床上抱住珵音的腰,珵音喊疼,腰上的傷口是最深的,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疼還是必要的,桃花眼更加洶湧了,梨花帶雨地令人心疼得緊,珵音和頡季怎麽安慰都沒用,無奈道,“我才是傷員,怎得變成我安慰你了?”
蕪辛悻悻然地擦幹眼淚,不好意思地找個理由出去了。
“回回我來這裏她都會這樣,什麽時候她能成熟點啊。”珵音悠悠地歎道,貌似珵音之前來這裏許多趟了,瞧著像是逛青樓的熟客。
“她與你一塊長大,見你受傷自然是傷心的。”頡季將藥碗端給她,珵音麵無表情地將這苦藥一口一口地喝下,“神魔之爭並非一時半會能結束,就算你再拚命也無濟於事,在戰場上要留一些餘地。”
“好。”珵音笑了笑,卻沒有溫度。
“每次你都這樣說。”
頡季接過空了的藥碗,想要離開,卻被珵音叫住,“姐姐她,怎麽樣了?”
“她在凡間曆劫,若你擔心她,可以去司命府看看。”
“小彩呢?”
“在修複洛河,連她都變得和你一樣了。”
“當然,她可是我的神獸。”那語氣裏,都是自豪。
蕪辛陪珵音一塊去了司命府,本來她是想一個人去的,奈何桃花眼又有噴薄的節奏,說她受了傷要是禦風訣沒捏好掉了下去如何是好,她還當她是九萬年前的小慫包呢,見她如此杞人憂天,隻好帶上她。
司命還是一副相當講究的行頭,不改本色地拍馬屁,隻是初初見到她們的時候,笑容有些苦澀,九萬年不見,小珵音變成了滿身傷的司樂上神。
我摩挲著觀世井的井壁,任由時光蹉跎,唯它不改不變,觀世間萬象,笑世間執念,管你或哭或笑,我自緩緩度過白雲蒼狗。
“司命,我姐姐她曆劫曆得怎麽樣了?”
“珞玥上神在凡間已度過了二十餘載。”
“那她過得可還好?”
“小仙此次命譜上予她的命格貴重,錦衣玉食,但……”
“但什麽?”
“既然是曆劫,自然是要剝皮抽骨一番,小仙勸您還是莫要看了。”
珵音的眉梢顫抖了一下,上神曆劫,剝皮抽骨,“無妨,我看看。”
蕪辛怕她累著,搬來一張高椅,扶著她坐下,觀世井緩緩升起,現出凡間景象。
我們是從姐姐出世看起,她出生在凡間漢末時期,是上蔡令甄甘之女,家中世襲二千石俸祿,可謂王侯將相的千金,因姐姐的容貌,她的美名遠揚天下。
坊間有不少關於她的傳聞,有人說她是洛神轉世所以才如此貌若天人,曾有人親眼看到有人把玉衣蓋在她的身上,我琢磨著這凡人怎的如此聰穎,見到反常的東西,第一時間都推到我們身上,無論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