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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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那蓋玉衣的人是厲聽,他化身成姐姐隨身佩戴的玉鐲,以便時時守護著她。

    他應當是見姐姐要著涼了,就把身上的宵靈衣給她蓋上,卻未想被凡人看見。上神曆劫神獸也要暗地裏陪同,隻是他們不必抹去記憶和神力,但不能影響上神曆劫的命途。

    姐姐的名字叫甄宓,這令我有些驚訝。

    十萬年前姐姐也在凡間曆了劫,我在玉貝鏡中看到,那時她也喚甄宓,難不成,後世的司命也是現在的司命轉世?

    凡間傳聞的甄宓是一個貌美賢良的女子,然這裏的甄宓不僅如此,姐姐寫的漢賦才是絕唱,或者說,她的天賦,不僅僅在於女工針線,女德順從,雖然她這些做得也不錯,還在於書卷筆墨之間,她寫的東西足以冠稱天下。

    可惜旁人不會在意一個女子寫的東西,她也在意過。

    漢亡,建安年間,十四歲的她嫁給了門當戶對的袁家,在冀州鄴城是名門貴族,她長得貌美心思機敏,為人厚道溫柔善良,對家中的長輩極盡孝順尊重,袁家待她也極好,司命給姐姐安排的命譜乍一看去還是不錯的。

    珵音看到這,不禁笑了笑,想起平日裏珞玥上神的彪悍形象,連晅烈都要讓她三分,“若是姐姐回來知曉她在凡間是這個樣的,恐怕都不相信是自個。”

    然轉折點來了,甄宓在袁家的第六年,也就是她二十歲時,冀州鄴城被魏國國主曹造攻破,一時間袁家遭受滅門之災。

    我以為這就是曆劫了,從富貴鄉裏淪為階下囚,然後被滿門滅親,最後丟了性命,雖然悲慘,但還是能接受,珵音的臉色有些難看。

    然我終歸想得太過簡單,剝皮抽骨是何意,沒把你整得懷疑仙生不罷休。

    曹造攻下鄴城後,他的兒子曹逸便徑直進了袁家,看見了女眷在大堂上瑟瑟發抖,袁家後院的兩個主事人,甄宓和袁家老母,在眾人之間相互依偎,等候攻城之人的發落,曹逸見狀不忍,便私自下令不允許騷擾後院。

    女眷們聽到這樣的決定,都慶幸地鬆了一口氣,兩個主事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低著頭,想要跪下表示感謝。

    未想那曹逸相當上道,連忙將二人扶起,甄宓在起身的過程中,抬頭看了一眼曹逸,這一眼,才是劫難的開始。

    怎麽說呢,我突然覺著凡人常說紅顏禍水還是有些道理的,曹逸是曹造的長子,在魏國中頗有名望,就算不是譽滿天下之人,但也想不到,他會喜歡上有夫之婦,不僅喜歡上了,還把她給娶了,且還是不擇手段地強娶。

    曹逸以袁家上下的性命為要挾,求娶甄宓。

    更可恨的是,袁家老母竟然為了殘喘老年,竟下跪逼迫甄宓嫁予曹逸,她十四歲為人婦,夙興夜寐,勤於侍奉,安於本分,孝敬公婆,從未犯過一絲的差錯,而袁家為了苟活,竟不顧她的感受,將她推了出去。

    然司命安排甄宓的性格,卻是不會拒絕一個老人跪地的請求,隻能無奈地上了紅鸞鳳車,成了魏國的太子妃,而袁家老母在門口像是在看出嫁的女兒般,看著鳳車遠去,竟還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覺著這袁家老母有些奇葩,自個的兒媳婦都被人搶走了,你還能笑得出來,莫不是年紀大真的什麽都看得開?

    珵音看到鳳車裏流淚的甄宓,氣憤地站了起來,“我要下凡救姐姐。”

    “上神,這不可啊。”司命連忙攔住珵音,“若擾亂曆劫的命途,不僅上神您要受天罰,隻怕珞玥上神也會遭受天劫反噬,上神您且先忍一忍。”

    珵音沒把他的阻攔當回事,繞過他,“那我也要陪著她,以免她回想的時候,發覺自己是獨自一人的。”

    蕪辛隻好陪著她下了凡,穿了宵靈衣,捏了隱身訣,穿過了蒼梧道的結界,已是在魏宮。

    珵音和蕪辛在魏宮陪了姐姐五年有餘,她們二人附在姐姐身邊的兩個貼身宮女身上,她們不能改變命途,隻能想辦法讓她好受些,她從剛開始鬱鬱不歡,直到最後接受現實。

    甄宓是個極其聰敏的女子,一旦她想要做的事,一般做得極好,從她接受自己是太子妃的身份開始,她便用心地扮演著這角色,因為是二婚有豐富的經驗,在魏帝曹造麵前做了一個好兒媳,在曹逸麵前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於她而言得心應手,包括後麵魏帝駕崩,曹逸成為魏國新帝,她文襄皇後的美名也名揚天下,當然,也能流芳千古。

    她還有一兒一女,兒子從出生便立為儲君,女兒更是曹逸最寵愛的一個,雖然後宮妃嬪無數,千嬌百媚,然她的地位無人撼動。

    曹逸對她的愛把尋常帝王能給的都給了,但也不似符差那般為她一人,散盡後宮,予她專寵,卻沒有獨一無二,倒比樊籬好些。

    這五年來,看著甄宓的安穩靜好,就在珵音和蕪辛以為天劫應當結束了,卻是橫生意外。

    曹逸有個弟弟,叫曹止,才華卓絕,尤其寫得一手好文章,長得比曹逸多幾分清雅,若不是曹逸是個長子,這皇位應當是曹止的。

    他常年待在封地北疆,曹逸把他召回來,恐怕是要杜絕易位的可能性。

    但曹止坐不上皇位還是有原因的,他缺少帝王應有的權謀心術,就像這次曹逸尋了個牽強的緣由把他召回來——曹逸生辰想要舉辦一次家宴,讓他回京赴宴,然而往年的家宴,曹逸從未召回他過。

    他本應當聽他謀臣的話,想方設法地婉拒,然而他沒有,隻能說注定的東西,哪怕發現了異常,人力都無法挽回。

    宴會設在洛河,凡間的洛河真的隻是一條河,是江南的一條幹流,在河州中央搭了一個宴台,初春時節,溫風拂麵,洛河之上一片繽紛熱鬧,載歌載舞。

    他立在一葉扁舟中,吹著橫笛,長身玉立,似是江南的畫,又似北疆的風,濃濃淡淡地打在甄宓的眼底,這一眼,把劫難遞進地更甚。

    這個模樣,姐姐好似真的是動心了。

    曹止的笛聲停了,他望向坐在宴台上,皇兄旁的女子,那容顏,那神情,錯以為神,傾絕天下的甄宓,他以為是洛河的神女。

    最後一根稻草,是甄宓在文章上的天賦與曹止一般,兩個天才惺惺相惜,視彼此為知己,衝破了最後一道世俗的阻礙。

    他為她寫了一首《洛神賦》,她為他提了一首《洛河行》,他明目張膽,她暗情淺語,他熱烈,她含蓄,一張一合之間,已把這叔嫂件本不該有的情愫給坐實了。

    當天下間對這不倫之戀議論地人盡皆知時,曹逸終於有所行動,給曹止扣了覬覦皇嫂冒犯天威的罪名,然這些都罪不至死。

    凡間對於女子的輕視令人發指,朝堂上的臣子都諫言,不過是一個女人,為了她而兄弟相殘,有失皇家體麵。

    曹逸隻能隱忍下去,但還是把曹止打入了天牢。

    事情到了這裏,甄宓如果能回頭,置身事外,那麽還不算很壞,然她卻不顧珵音和蕪辛的勸阻,竟然想盡辦法地去天牢看他。

    珵音和蕪辛跪在宮門口,她們以貼身宮女的身份攔住甄宓的路,“娘娘,無論您怎麽隱秘,陛下遲早會知曉,您一進去再無回頭。”

    “我從未想過要回頭。”珵音抱住她的腰,這個舉動是她來魏宮最冒犯的,但她顧不得了。

    “娘娘,您可有想過太子和公主該如何?”

    “若您失了榮寵,他們怎會好過?”

    “難不成,他還比他們還重要?”

    甄宓滿眶眼淚地頓住了腳,這兩難的境地,都快把她逼得窒息,她最終沒有踏出那宮門。

    珵音和蕪辛以為阻止了她,但令她們沒想到的是,她會跪在曹逸的宮前,赤足散發,一身素衣,乞求他能放了曹止。

    我不知曉姐姐回到天界後會怎麽收拾司命,反正我現在就已經快崩潰了,倘若去天牢看他,多多少少還能活上一段時日,她現今這麽做,無異於直接撞牆尋死。

    果然,曹逸給了她一杯毒酒,說她喝下去,就能放曹止一條生路。

    珵音和蕪辛苦苦勸阻,卻被侍衛們拖了下去,她們隻能從凡人的軀體離開,捏了隱身訣,跑回去看她。

    她喝了,沒有一絲的猶豫,幹脆地連遞毒酒的太監都嚇壞了。

    她將死,說,“逸郎,你我夫妻多年,本該有深厚情分,奈何造化弄人,你為他設的局,我也當真了,是我先負了你,隻是我的那兩個孩兒,還望你多加照拂。”

    我聽著話,似乎明白了什麽,原是曹逸想用自個媳婦勾引老弟,好落實罪名,可沒成想,媳婦反而被老弟勾引了,連孩子都不想要了,這個熊皇帝真的是賠了媳婦又沒得逞。

    就在甄宓嘴角溢血要倒地時,曹逸從宮裏邊衝了出來,將她抱起,眼神裏的急切和擔憂是真的,“快傳太醫,若是皇後沒了,太醫院就跟著陪葬。”

    這劇情有些狗血,但不得不說有些慶幸,畢竟人還能活著,還不算太糟。

    但若我早知曉後邊發生的事,我情願她在此時,就被那杯毒酒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