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修羅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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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妍姝皇貴妃被先皇灌下一杯鴆酒而氣絕身亡,其實酒裏邊,不過是令人假死的藥,調製鴆酒之人,正是老太監。

    屍體被送到護城河時,就立即被他打撈上來,委托一個西域經商的摯友照顧,那個人正是純兒的父親。

    當他在大婚之夜,寢宮門外隱約聽到二人的對話,如晴天霹靂,心下驚駭悔恨無比,他不知當年救下妍姝皇貴妃是對還是錯,讓主子陷入這種境遇。

    忠仆固然值得稱讚,但過了頭,就會罔顧主子原本的意願。

    他趁著元澈不在,跟純兒說了往事的前因後果,以及元澈在朝堂上的處境,明裏暗裏,都希望她能做出犧牲。

    這種困局的唯一出路,就是她消失,一個消失在世人焦點的人,最能掩藏秘密。

    於是,她同意了。

    這才有了那一夜旖旎纏綿,臨走之時,隻想留給他最美好的回憶,讓離別變得溫和一些。

    可惜無用,再鈍的刀也是刀,離別總是驟起的殘忍,會讓人回避疼痛,回避現實。

    皇帝罷朝兩月有餘,然宮中無人透露一絲風聲,直至某一日左相帶著羽林軍逼宮,才見到被大大小小的酒壺包圍的元澈。

    左相身穿九龍蟠金帝服,用絞金絲靴踢開那些酒,居高臨下地冷笑,

    “元家的人都不經用,為個女人舍了大好江山。”

    他從袖中抽出一卷黃帛聖券,丟在元澈的臉上,開頭是禪位二字。

    元澈醉酒醉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嗤笑一聲,將黃帛聖券丟擲一旁。

    我說左相一直上躥下跳地跟皇帝過不去是何意,原是狼子野心,竟也有如此帝王宏圖,為這龍位苦心積慮甚久。

    “隻要你交出國璽和漠北軍的兵符,我便讓你見到她。”

    他停住往嘴裏灌酒的手,雖然依舊半睜著眼,可幽深的睫毛底下,是嗜血的鋒芒。

    “她在你那裏,我要見到她。”

    左相揮了揮手,便有兩人從殿門外丟進一個屍體,是一個衣不掩體的女子,渾身上下都是被暴虐的傷痕,兩腿間凝結了一大團的血塊,他們將這屍體踢到元澈麵前,那殘破不堪的容顏正好滾到他的眼前。

    她張著嘴,鼻骨被敲斷,眼角淌著血,嘴角有一道口子拉到腮邊的疤痕,她的眼睛依舊睜著,元澈替她合了三次目都未能合上。

    直到他的眼淚滴進她的瞳孔,才閉上眼。

    她的身子僵硬得像冰塊一樣,應當是被特意保存過的,左相是故意以此挫敗他的心智,毀人莫過於毀心。

    “她好像死前一直嚷嚷著,放過孩子什麽的……”

    “這孩子,該不會你們兄妹的孽種吧……”

    倘若是個尋常的凡人,聽完這話,恐怕已經瘋了。

    “純兒,你睡著定是會冷了。”

    他像平日裏一般,將常服脫下給熟睡的她披上,攬她入懷,隻是這一次,她再也醒不來了。

    左相對這形似廢物的元澈,有些得意,又有些不耐煩,

    “元澈,大勢已去,交出國璽和兵符,我可以以帝後之禮,好好安葬你們二人。”

    他將懷中的人安放在地上,不複方才渾渾噩噩地醉態,麵目變得猙獰,將手中的酒壺摔落,伴隨著清脆的響聲,長純宮的青玉地板微微顫動。

    外邊有死前的呼喊聲,有箭矢的呼嘯聲,有戰馬的嘶鳴聲,還有殺人的吼叫聲,總之兵慌馬亂。

    左相的臉色立馬變得蒼白,左臉頰因為驚懼抽搐,外邊的漠北軍至今都還未有傷亡,不消半個時辰直接攻進大殿,隻餘下身邊的殘兵殘卒。

    他把腳踩在左相抽搐的左臉上,一點一點地用勁,頭骨爆裂的聲音絲絲地作響,元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將要凸出眼眶的眼球,表情有如修羅場的羅刹,

    “說到元家,百年來都是刀尖上舔血討富貴的,確實不如左相這般汲汲營營。”

    “聽說你有個女兒,是你的心頭肉,都舍不得送進宮裏。”

    腳底下的左相聽到要動他的女兒,突然發猛,四肢劇烈地搖擺,但再怎麽掙紮亦無用,

    “朕在漠北與胡人作戰時,三個人頭累起來,朕都能踩碎,現今不知是左相的腦袋太硬,還是朕久居深宮,腿力不中用了。”

    他將腳移開,下麵的腦袋被踩出一個鞋印的凹坑,腦漿從頭骨縫隙中溢出,但人還苟延殘喘著,看上去有些反胃。

    有個女孩被兩個漠北軍押了上來,跪在眾人麵前,她的身子極其瘦弱,膚色是長年不見陽光的蒼白,一看就是藥罐子裏長大的。

    看見她父親的慘狀,害怕得肩頭一聳一聳地,抖得身子都要散架,舌頭打結說不出一句話,

    “這眼神倒是與朕的純兒有些相似,隻是,醜了些,看著紮眼。”

    我想過去救那女孩,珵音亦與我一塊上前,隻是我撲了個空,而她卻頓在原處。

    神祗不能隨意幹擾人間秩序,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死簿,純兒如此,這個女孩也不例外。

    那兩個漠北軍會意,手起刀落,女孩尖利地叫起來,我自問活了十幾萬年,都還未如此毛骨悚然過。

    兩隻血淋淋的眼球恰好滾到左相眼前,他的眼球也要凸出來了,看著這詭異的畫麵,寒氣從腳心冒到心頭。

    我下意識地看向珵音,她冷眉輕蹙,看向元澈的眼神裏,有著不一般的情緒。

    她在憂慮。

    元澈似乎入了魔,沒了純兒的他,心無天地之懼,恐怕再慘絕人寰的事,他亦做得出來。

    “傳下去,若能讓她懷孕,漠北軍每人多拿一月軍餉。”

    左相又開始掙紮起來,不過此次卻是低賤到骨頭裏的求饒,想爬到元澈的腳下,半個頭都被踩扁的人卻隻能在原地蠕動,

    “皇,皇上,臣罪該萬死,求您饒了她……”

    他把腳挪開,抱起身後冰涼的女屍,

    “若愛卿能讓純兒開口,我便讓你們二人好死,如何?”

    那凸出的眼球,瞬間沒了生息,因為絕望手無力垂下。

    他含笑風華,此刻都成了催命的閻羅模樣,離開前他突然在門口想到什麽似的,對著臉上有兩個血窟窿的女孩說,

    “若有人才,能讓她懷上她父親的孽種,賞黃金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