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二殿下又取笑老奴了！”總管內監臉上露出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隨即又繞到二皇子身邊，拿拂塵指著我說：“二殿下，您來勸勸這鳶英領，再著急也不能亂了規矩不是？！今天早上不是剛剛強闖了龍乾宮，這一天裏麵哪兒有這麽多了不得的大事兒啊！”

    聽了這話，我不禁愣了一下，原來為了抓田氏強闖龍乾宮隻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嗎？！

    原來守夜侍衛中毒、梧桐居抓人、皇上說準我三品以下直接抓、金華宮裏撞上三殿下施針、搜宮侍衛中毒生疹子和剛才探水道隻是這半天裏麵發生的事情！想到這兒我都快要哭出來了，我也不想讓一天裏麵有這麽多事兒！可是上哪兒說理去？！

    二皇子看到我這狼狽相，原本緊緊板著的國字臉上也顯出了幾絲憐憫，拍了拍內監的肩膀，說：“看她這樣子是真著急，本宮就帶她進去吧。”

    “既然二殿下這麽說了，奴才哪裏還敢攔著？奴才這就去傳！這就去！”總管內監咧嘴一笑，步履輕鬆地一溜煙進禦書房去了。

    “謝謝二殿下。”我看了看自己身上，就手背上還有點幹淨地兒，趕緊拿那裏擦了擦臉上的汗。

    “唉。”正跟在總管內監背後往裏走的二皇子楚宜琮停下腳步，回頭遞了塊絹帕來。

    “多謝二殿下，微臣不敢！微臣……微臣太髒……”我在原地垂手低頭，不敢接他的手絹。

    “拿去吧，不用還本宮了。”他的手還伸在那兒。

    “謝二殿下。”我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在進禦書房之前狠狠擦了一把臉，把這絹帕塞在懷裏。

    “琮兒來有什麽事情？”皇上手裏拿著一卷奏章，正歪倚在坐榻上讓宮女捶腿。站在旁邊的三皇子趕緊上前給二皇子行禮。

    一番禮節過去，楚宜琮咧嘴笑著說：“兒臣沒什麽大事，不過想來給父皇請個安。但是剛才在門口見鳶英領著急，就帶她進來了。”

    “嗯？”皇上皺了皺眉頭，看見了後麵的我，“怎麽又是你？朕不是今早上已經……”

    我想好好行禮，可是膝蓋突然一軟，跪出了響亮的一聲“咕咚”。“回皇上，回兩位殿下，太液池出水道裏有一堆屍體！”

    “一堆？”皇上擺了擺手，讓那個宮女先退下。

    “嗯，一堆。”我木然地點了點頭。

    “得死多少人能算是一堆？”皇上揮退宮女，把腿從榻上拿下來，滿臉的不相信。

    “還，還不知道是多少。”

    “笑話！”二皇子嘿嘿笑著，說：“父皇，瞧她說的什麽傻話？！這丫頭不會不識數吧！哎，鳶英領，父皇麵前要老實回答，別信口胡說！”

    “二殿下恕罪，真不知道是多少個！”我結結巴巴邊說邊比劃，“反，反正是在水道柵欄門前堆著，都漲了，看不出個數來，水道都堵滿了！”不知為何，說著說著我的喉頭就開始發抖，眼淚也開始冒出來，“已經去叫人了，馬上就從水道裏弄出來，可是，可是，微臣實在是不會驗屍啊！”不光眼淚，鼻涕跟著都出來了，我趕緊滿懷裏摸出二皇子剛才給我的那塊絹帕，狠狠擦了幾大把。

    “哭什麽？！”皇上扔下奏折，瞪著我吼了一聲。

    “皇上……皇上，恕罪。”我也想趕緊忍住這陣莫名其妙的哭意。

    “父皇息怒，鳶英領這是真嚇著了。”先前一直悄聲站在一邊的三皇子邁出一步，拱手對皇上說，“畢竟隻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父皇就饒過她一回吧！”

    “微臣失……失……微臣……”越想趕緊好好把話說完，越說不出聲來。三皇子不說話還好，一聽見他那句話，我那該死的眼淚更是止不住了。對啊，我才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啊？我不想這一天天都過得這麽嚇死活人啊！我自己從沒生過偷天換日、殺人放火的歹心，對付那些歹人，我能有什麽辦法？！

    另一邊的二皇子看見我這幅狼狽相，隻恨不得來打我一拳：“父皇都生氣了，你怎麽還哭啊？！不就死了幾個人，有什麽好哭的？！唉，父皇，老祖宗到底是怎麽想的，幹嘛讓些又膽小又沒力氣的女孩子來當侍衛？”

    “微臣知……”我還是沒能把話說利索，隻好使勁咬著嘴唇，拿絹帕捂著臉。

    “父皇，依兒臣看，還是先讓她盡快去安排人把新發現的屍體移走吧。這事情不能讓太多人看見，別衝撞著後宮各位娘娘！”三皇子在背後緩緩說道，聲音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平靜淡然。皇上眼睛看著奏折，輕輕哼了下鼻子。三皇子立即低頭對我說：“父皇允了，趕緊去做你的差事吧！”

    “謝，謝……謝皇上！謝三殿下！”我使勁擦了擦臉，起身往外小步退走。

    “真沒用，就知道哭。”二皇子在旁邊小聲嘟囔了一句。

    “嗯？”皇上嘴角微微一動。

    “父皇，叫兒臣說，還不如……”

    “哼哼。”皇上拿起另一本奏折，頭都不抬地說：“說到女孩子，昨天晚上搜宮時候，有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被人踢斷了肋骨，是誰幹的好事啊？”

    剛才還氣衝衝要說什麽的二皇子一下子蔫了，垂頭喪氣地躬身回答：“回父皇，兒臣隻是一時……”

    “一時衝動？一時疏忽？一時糊塗？一時什麽？！”皇上兩眼一瞪，把奏折往旁邊一扔，“每次都是一時！朕看你不是一時糊塗，是一世都沒清醒過！琮兒你都這麽大了，什麽時候遇到事情能靜下心來，多少動動腦子再去動拳動腳？！鳶英領，你下去吧！老二，幹站在那兒幹嘛？！還不叫人來添點香！”

    我知道是我身上沾染的淤泥味、黴苔味、屍臭味都散發出來了，知趣地加緊腳步往外走。到了禦書房外殿，我狠狠擦了擦鼻涕。捧著香盒往裏走的宮女皺著眉從我身邊繞過，可能是鼻子堵塞，可能是自己身上的臭味太重，連禦前行走的侍女身上特有的那股淡淡的龍涎香氣我都聞不到了。

    一陣清風吹進禦書房的門簾，帶進小小一朵柳花。

    不對，我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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