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皇上的隊伍，四皇子一下子變了臉色，趕緊扯著我衣角，急急問我：“今天師父講的書我沒怎麽記住，怎麽辦？！父皇來了肯定要問的！”

    “四殿下可問錯人了！微臣又不識多少字，今天還在忙著救火，這個微臣真幫不上忙！”我這是大實話，絲毫沒有故意難為他的意思。

    “咦，救火？！哪兒起火了呀？！”他剛興奮了片刻又回過神來，急得皺著眉頭直跺腳，連連嘟囔：“怎麽辦？！怎麽辦？！誰叫你不識字的！真是的，不識字的還配呆在宮裏！”

    我無奈地回答他：“那有什麽辦法呀？微臣連四殿下今天念的是什麽篇目都不知道！”

    提書箱的小內監這時候湊上前來開了腔，說：“四殿下，奴才聽得也不真切，隻是仿佛記得：今天先生教的是那曹……曹操的‘站在石頭上看大海’！”

    “那叫‘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哼，什麽‘站在石頭上看大海’？！”四皇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瞧，四殿下這不是記得嘛！”小內監喜笑顏開地說，“四殿下，且聽奴才出個主意，您不如這樣：一會兒回了宮給皇上請過安，不等皇上問，四殿下就給皇上講這些日子念的什麽書。今早上盧太師查書，四殿下不是背出來了麽？到時候啊，四殿下從前個兒、昨個兒的開始給皇上細細地講說，說著說著興許就把今日的也記起來了！”

    四皇子聽完差點沒一口啐在小內監臉上，憤憤罵道：“什麽狗屁餿主意！本宮若是記得起來，用得著在這兒問你們這些蠢奴才？！”

    小內監繼續殷勤地陪著笑：“奴才還沒說玩呢！依奴才看，說不定皇上聽一陣聽膩了，就讓四殿下去玩了呢！”

    “哎，這辦法好！就這麽辦！嗯，回去有賞，有賞！”四皇子臉上由陰轉晴，拍了拍小內監的腦袋，如釋重負地又甩起了袖子。

    因為皇上在此探望賢妃，我進去不方便，所以隻把四皇子送到銀芳宮門口，讓他和自己宮中的內監回去。不料剛走了兩步，裏麵就有人傳話出來，說皇上吩咐我也一塊進去回話。

    此時的銀芳宮裏四處飄著一股濃鬱的茉莉花茶香味。得了皇上要來的消息，賢妃娘娘自然是盛裝打扮，精神煥發。坐在那兒，整個人活脫是一朵盛放的粉心白牡丹花。見到四皇子裝模作樣地乖乖上前行禮，賢妃娘娘更是笑得滿麵春風，喚過四皇子，親手推到皇上麵前，嬌滴滴地說：“陛下多日不得空來看看臣妾了，臣妾母子甚是想念陛下！陛下都不知道，琅兒這些天上學認真多了。”

    皇上好不容易忍著沒有冷笑，隻說了一句：“這才幾天？！”

    “父皇！兒臣前個兒學的是《詩經》！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就是說正月裏麵下了霜，這個人呢就不高興……”四皇子忙不迭地照著小內監的話，主動背起了前天的書。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穀。民今之無祿，天夭是椓。”皇帝打斷四皇子的話頭，“琅兒，父皇考你：這個‘佌佌’和這個‘蔌蔌’是什麽意思？”

    這可和小內監盤算的情形不一樣！

    四皇子開始站不穩了，重心在兩隻腳上回倒騰，眼睛開始往各處亂看。我正在感歎皇上厲害，小時候念過的書現在還能張口就來，就看見皇上背後的老內監嘴皮悄悄動了動，像是在給四皇子提醒。原來這位二公公也是滿腹經綸！往日真是大大失敬！

    我沒學過這詩，即使二公公提示了，我也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哪兩個字。可是學過這詩文的四皇子也幹瞪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皇上看見了四皇子的眼神兒，回頭白了一眼，二公公立即垂下頭，不敢再有任何小動作。四皇子撓了撓腦袋，煞有介事地說：“這個，這個‘佌佌’啊，意思就是‘歪歪’，就是那裏有個歪歪扭扭的小破房子！”

    “鳶英領，你看琅兒說得對不對？”皇上突然轉頭問起了我。

    “啊？！回皇上，四殿下說得對！”我覺得好像挺有道理的：有個歪歪扭扭的小房子，房子裏有穀子，這個穀粒兒伸手去抓上幾把，就刷拉刷拉地響。明明很講得通！

    “哼哼。”皇上捋著胡子短短笑了幾聲。

    賢妃娘娘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了，趕緊捅著四皇子，說：“琅兒，昨日學的《七患》不是給母妃講說得挺好麽？快，說給你父皇聽聽！”

    皇上慢悠悠端起一杯茉莉花茶吹了吹，笑道：“不用講說，就背一段出來吧！”

    四皇子蔫頭垂腦地垂手背誦道：“子墨子曰：國有七患。七患者何？城郭溝池不可守而治宮室，一患也；邊國至境，四鄰莫救，二患也；先盡民力無用之功，賞賜無能之人，民力盡於無用，財寶……財寶……財寶……那個，財寶……”

    “算了，別勉強了！”皇上連氣帶笑地瞪了四皇子一眼，“琅兒倒是會挑地方停！就記掛著財寶了？！趕緊去你書房，把太師今天講的東西抄寫上十遍！抄不完別想用晚膳！還有你，鳶英領，琅兒這書還生得很，你的差事還早呢！”

    －－－－－－題外話－－－－－－

    佌佌：比喻小人卑微。

    蔌蔌：鄙陋。

    全句翻譯是：卑鄙小人居好屋，庸劣之徒享米祿。今世黎民太不幸，老天降災傷無辜。

    這裏的設計是：四皇子看錯了二公公提示的“卑微”口形，誤以為是“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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