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遵命！”我本以為皇上查完四殿下的書，給我提了這個醒就會攆我走。可是皇上並沒有，把我扔在遠處，轉臉問賢妃娘娘：“姣姣，你進宮是李老太太向太後舉薦的吧？”

    “是。”賢妃娘娘驚慌地點了點頭。

    皇上抬頭看著帳幔上的絢爛銀花，沉思著說：“李老太太當時是怎麽跟太後說的來著？溫良端慧，知書達禮。”

    “皇上，皇上竟然還記得？！”賢妃娘娘被四皇子氣白了的臉上騰地浮起兩朵紅雲，剛剛抿起笑意的嘴角突然又顫抖了起來，眼睛裏漸漸浮起了亮光。

    “記得，朕記得。”皇上還是出神地望著布滿賬頂的銀花。“朕還記得這銀芳宮重新修繕完的時候，簾子還不是這樣的，是白線繡的花。你站在那邊那掛簾子後麵等朕，穿一身素白紗衫，上下幹淨，就嘴唇上一點紅，像雪地上停著一片梅花瓣。朕記得。”

    “皇上……”賢妃娘娘低低垂下頭，就快哭出來了，手已經摸起了絹帕。

    我也在旁邊尷尬地低著頭，這些話哪是我該聽的？皇上怕是想著事情忘了我還在這裏，我這會要不要自己出聲告辭？或者悄悄退出去就好？

    皇上的手指不經意地在茶桌麵上彈著，繼續喃喃說道：“朕記得。‘溫良端慧，知書達理’。即使朕頂不喜歡這個‘賢’字，也還是把這個字封給了你！覺得你不會辜負朕。”

    賢妃沒說話，隻是稍稍抬起頭，讓溫柔得要溢出來的眼波流向皇上。

    “朕還記得，琳兒和琅兒出生那會，朕有多麽高興，把你從美人一下子提拔到妃位，為你們重修了銀芳宮。那時候，朕覺得，這是溫良端慧的孫氏給朕生養的一雙兒女，到時候該是多麽出息啊！”

    琳兒？！

    這個名字許久沒有聽到了，我努力回想著，是的，有過一個宜琳公主！不聲不響的美人孫姣姣生下一對龍鳳胎，借此一躍登上賢妃之位，一對孩子得名“琳”“琅”二字。可是宜琳公主先天不足，十分瘦小，沒幾個月就夭折了。皇上像是要對賢妃娘娘說些什麽很要緊的話，一直在猶豫該不該走的我心裏緊張得咚咚直跳，忍不住偷眼望了一下賢妃娘娘，她臉上已經血色全無。

    “朕都記得。”皇上的聲音已經變得陰冷，目光卻悄悄看向了我。

    “皇上，臣妾有罪！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管教無方！”賢妃娘娘突然連滾帶爬地離開座位，撲在皇上腳前，哭著給皇上連連磕起了頭。

    “當然，有些事情，朕也記得不那麽清楚了。鳶英領，以前朕問過你一個問題，你答對了。”

    我望著皇上的臉，隻覺得兩手冰涼。我想說，我不知道皇上現在提到的是哪個問題，耳邊卻響起了當時的聲音：“鳶英領，幫我想想，咱們這大忞皇朝上次發生賜死皇子的事情，是什麽時候了？”我那時候回答他：“是孝景帝的時候，九十多年前了！”

    皇上微微挑了挑眉毛，衝我說：“不如再答一遍給賢妃聽聽！”

    皇上要我進來，原來是為了這樁舊事麽？！

    我說不出話，腿一軟就跪下了。賢妃大瞪著眼睛望著我，臉上的香粉都隨著冷汗流了下來。

    皇上看見我這樣子，捋著胡子大笑起來，轉臉看著驚慌失措的賢妃娘娘，問道：“姣姣啊，你可還記得自己溫良端慧、知書達理？！”

    “臣……臣妾……”不明就裏的賢妃隻是驚慌。

    “你就這樣教養朕的兒子？！”

    “臣妾知罪，臣妾今後一定嚴加管教琅兒！”賢妃像是總算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連連答應。

    “把他給朕看好了！不該做的事情別做，不該見的人別見。”皇上抬起一隻胳膊，讓二公公扶他站起來，說：“琅兒這書總不見起色，伴讀也換一換吧！”

    “臣妾聽皇上吩咐！”賢妃娘娘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望著皇上。

    “起來吧！朕已經失了琳兒，也不想再失了琅兒。”皇上邁出一步，又回頭看了賢妃一眼，說：“但是，已經換了師父，現在又換了伴讀，琅兒今後若是還不學好，那時候還有誰能換呢？”

    剛要起身送皇上的賢妃娘娘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跪在一邊的我還沒想明白這一大串話是什麽意思。皇上歪頭衝我說了一句：“鳶英領，朕吩咐你的另一件事情該去做了吧！”

    二公公尖著嗓子宣布“皇上起駕”。

    我趕緊跟著出了宮，奔去了青虯院方向。今天是去跟太子妃“奉旨聊天”，到晚膳時間太子大概是會回宮的，我得在那之前把話都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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