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不學無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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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東西,結了店錢,總算重新踏上了南下的路。
多了一個李慕斌,雖然是個小孩子,馬車轎廂裏也顯得擁擠了。
我有心逗著他玩兒,可是礙著太子老坐在那裏眨著眼睛盯著,不敢造次。慕斌悶聲不響地坐了一個來時辰,就嫌這裏麵氣氛尷尬,拿著他的風車鑽出去,坐到蘭鶴舒旁邊了。
慕斌出去了,太子總算打了個嗬欠,捏了捏眉心,合上眼睛開始打盹。三皇子因為背上的水泡結痂還沒利索,一會兒換一個姿勢,現在正附身趴在自己膝蓋上。
這樣渾渾噩噩地趕了一路,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平口鎮。水道上的重鎮名不虛傳,我看著這個鎮子比李慕斌老家那個重林縣還大得多。
因為還要等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他”,今天晚上得先住在平口鎮上。平口鎮上的客店雖然沒有臨澤城裏的大,倒也還找得到幹淨體麵的地方下榻。樓上住宿,樓下大廳裏吃飯,倒也方便。小夥計領著上樓的時候,蔫了一路的三皇子突然精神起來,眼看著我,話卻像是說給太子聽:“阿英還在我這邊住吧!”
太子不置可否地自己上樓去了,蘭鶴舒倒是老不願意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他今天在路上給慕斌灌了什麽迷魂湯,這會兒慕斌隻圍著他轉。沒等我開口,就樂顛顛地一手拎著自己的小包袱,一手拽著蘭鶴舒的袖子,一起跑到太子住的那間屋裏去了。
開的兩間上房一樣大。按理說,我這個侍女、蘭鶴舒這個小廝連同慕斌這個小尾巴該去開間下房居住,不該都擠在主子屋裏。可是下房都在後院,走後門,上房有什麽動靜完全聽不見,我終究不大放心。既然三皇子開口讓我繼續在他身邊伺候,我也就沒再出聲。好在我們在這裏也住不久。
收拾好了東西,我覺得慕斌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擠在太子這間房裏還是不太好。怕惹太子煩,想著悄悄攛掇慕斌到我那邊去跟我湊合一晚上。沒想剛到把慕斌拉到走廊角裏,話還沒說完,就讓太子逮住了。
“慕斌在我那邊挺好。”他冷笑著拉起慕斌轉身走了。
慕斌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太子,又看看一臉窘相的我,弄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在原地僵了半天,才想起來還得去給三皇子溫藥。
問店家要了熱水,提著先去了太子住的那間屋子,供他們泡茶洗漱,再回到這邊。三皇子正開著後窗戶,倚在窗台邊往外眺望。
“傍晚風愈發涼了,三公子當心。”我先泡了茶,擰了手巾,用壺底剩的那點熱水燙了藥。
他回過頭來,接過我遞過去的熱手巾擦了手臉,歎道:“可惜天晚了,要不真想去水邊上看一看。”
“明後天就要去坐船的,那時候不就看得見了?”我上前把窗板放下來。靠水邊的地方濕氣大,別說三皇子那個身子骨,我都覺得屋裏涼颼颼的。
“也是,依大哥的性子,明天一早起來就要去了。”三皇子苦笑著看著藥甑,說:“一會兒還得辛苦你,幫我看看後背上怎麽樣了。鶴舒也不知道怎麽想出來的這個法子,忒會給人找麻煩。”
簡單吃過晚飯,等到屋裏暖和了些,才替三皇子查看了後背。那一脊背的水泡大多結了痂,有幾個連痂都脫落了。幫他重新穿好衣服,他自嘲道:“有個詞叫‘鮐背之年’,說人年紀大了,背上就變得跟鮐魚斑紋一樣。鶴舒是要把我背上也灸得斑斑點點的?”
“那敢情好,長壽啊。”我隨口應了一句。
“你也知道這個詞?”他回頭微笑著。
我聞聲一愣,仔細想了想是怎麽知道的這個詞。是徐大戶他父親,老得臉上手上都斑斑點點的。李慕賢嚷嚷說那是麻子,惹得老頭不高興了。她母親連忙給她講了“鮐背”這個詞,拚命誇徐大戶父親長壽,老頭兒才消了氣。“聽過那麽一回。”我搪塞了一句就找了個借口出屋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來,太子果然是一睜眼睛就興致盎然地要去水邊看看。
清晨的霧氣剛剛散去,水邊寒意還重。一陣風吹過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雖然望不到邊際的水麵在風裏白波層層,但是三皇子到底是耐不住涼,哪怕出來前加了衣裳,還是猛烈地咳嗽起來。一行人隻得匆匆折回客店。
店家煮了熱騰騰一大鍋麵葉子來給客人當早飯,每張桌子上給端一盆。我和慕斌還好,兩位皇子在宮裏沒大吃過這樣的窮人飯,幹糧一點沒碰,淨喝這個麵葉湯了。若不是“食不過三”的規矩早牢牢地砸在了腦子裏,這兩位小爺真要奔著一人三碗去了。
“兩位公子還是吃點幹糧吧,喝稀的餓得快。”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餓了就吃中飯呀。”三皇子笑著放下碗筷,起身上樓去了。
上午,蘭鶴舒又過來下了一回針。慕斌跟著跑過來。看他閑得手腳都沒地方放,我就叫過他來,跟他玩指鼻子打眼兒的遊戲。雖然簡單,就是說“鼻子”就指鼻子,說“耳朵”就指耳朵,但是保不齊哪一下就指錯了。他錯到第四回上,就不願意玩了,拿起我的手來放在我鼻尖上,意思是換我來玩。
然後,這遊戲就玩不下去了。
“讓我指,得你來喊呀。”我歎口氣,摸摸他的頭,起身去倒了杯白水給他喝。
他沮喪地噘著嘴,自己爬到窗台邊椅子上想去開窗。
“哎,這會兒不能開窗,不能進涼風。”我把他從窗台上拎下來,放在凳子上好好坐著。他沒接我遞過去的杯子,氣鼓鼓地從凳子上跳下來,跑到蘭鶴舒旁邊去站著。
“慕斌,你跑過來幹什麽?我忙著呢!”蘭鶴舒手下正撚著銀針,頭也沒抬。
慕斌不聲不響地站在床尾,耐心地看著他下針。
等到蘭鶴舒直起腰來,大搖大擺地晃到桌子邊,叫我倒茶喝。連喝了三杯,他白了我一眼,說:“師父下針,也不過來好好學著,就知道玩兒!”
“不學!不學!下不去這個手!”我坐回原來的地方,去開自己的包袱。剛才看見慕斌褲腰裏紮的還是原來的破爛布條子,怪礙眼,我記得自己這兒有富餘的,先給他係著。翻了一陣,挑出根石綠色的新汗巾子來,準備收拾收拾給慕斌係。
三皇子歪過臉,看見我包袱裏拿出來的瓶瓶罐罐,說:“原來阿英這裏也有胭脂水粉,怎麽從不見你用?”
“怪麻煩的,不愛用。”
蘭鶴舒在桌子那邊陰陽怪氣地長歎一聲,說:“阿英姑娘,你還要多麽不學無術?還有什麽事你不嫌麻煩?”
一直眨巴著眼睛等著的慕斌見他現在閑了,抓著他的手就往我這邊拖,然後又回身拿著我的手放在鼻子上,期待地看著蘭鶴舒。
“幹嘛?”蘭鶴舒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慕斌使勁給他使眼色,他也沒明白。
“好你個小鬼頭,想著哄你出聲說句話,你倒拖個幫手來給你報仇!不鬧了,來,自己提著褲子。”我把慕斌拎過來,先給他重新紮了腰。
“原來是這樣啊。”蘭鶴舒拉過慕斌,問:“慕斌,你想不想說話呀?想的話……”
慕斌眨巴了兩下眼睛,使勁搖了搖頭,一溜煙跑回太子那間屋去了。剩下我和蘭鶴舒相覷無言。
不想說話是怎麽回事?
希望隻是小孩子執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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