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紗走進來替雲子衿整理好衣衫，想起方才離去的君無恨，不禁開口。“皇上對娘娘，當真是一片癡心。”

    雲子衿指節泛白，緊緊攏著顧陌先前在禦花園給她披上的龍袍，才能抵去大半風寒。

    “什麽一片癡心，”雲子衿扶著菱紗走出寢宮，漫無目的的在回廊裏徘徊，“不過是兩個天下可憐人罷了。”

    菱紗袖口遮住苦澀的一笑，“菱紗又何嚐不是天下可憐人…”

    雲子衿停下來，抽回本是扶著菱紗的手，菱紗一怔，緊張的看著她，手捏緊衣角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菱紗，我並沒有厭惡你。”雲子衿輕輕一歎氣，揉了揉菱紗的發頂。“我隻是給不了你要的。”

    菱紗眸間含淚，卻是十分感動笑著開口。“小姐不討厭菱紗便好，菱紗願意給小姐梳一輩子的頭。”幸好小姐原諒她，隻怕一般人早就將她趕走。

    雲子衿攜著菱紗到掖庭，門口四名高大的侍衛攔住二人。林朽坐在掖庭之上的房簷，墨色衣袖一揮，那四名侍衛隨即化作一陣青煙消散殆盡。

    林朽低聲呢喃，“宣王還在掖庭，雲姑娘如此就進去找他，這誤會愈深，才愈好玩啊。”林朽掃過菱紗，突然愣住，如果是那人的弟子，他就不好插手了。

    話落，卻在他陰沉的墨色瞳仁中，看到不屬於他的脆弱。

    雲子衿還沒反應過來，滿天青煙散去，就如同方才隻是一場夢境。

    沐鳶兒從裏推開門，站在掖庭正前，廣袖掩唇詭異一笑，“娘娘屈尊來我這掖庭，所謂何事。”

    雲子衿瞥了沐鳶兒一眼，她啟唇：“來見一個人。”

    或許要在皇宮中見到這個人，隻有在掖庭方才能實現。

    “見誰？”沐鳶兒明知故問，眉眼高低卻讓雲子衿心寒。

    “皇後娘娘，”一個小宮女從沐鳶兒身後探出頭，唯唯諾諾的開口。“宣王有請。”

    殿中擺了一盤棋，已經下了大半，顯然是沐鳶兒同君華在下。雲子衿落座，沐鳶兒便坐到君華一側。

    君華斟了一杯茶遞過去，雲子衿喝了一口，說不出名字卻別有風韻。

    “鳶尾花茶，我喜歡鳶尾，就在掖庭種了許多。”君華解釋。

    鳶尾，鳶。

    雲子衿放下茶杯就不再動了，看了棋盤一眼，就拿了一粒黑子落下，一瞬化開剛下的棋，步入死局。

    “如今離開春尚還有十日有餘，宣王這時就來尋未婚妻，還是是覺著紅袖夜添香讀書更有風味。”雲子衿落子與君華白子一來一回，忍不住譏諷開口。

    君華低頭擺弄棋子，片刻後落子，再是死局。

    “開春我與鳶兒大婚，你…”

    “怎麽，你想我親手送上我那件嫁衣還是送上我雲家萬貫家產？”

    君華沉默，雲子衿也跟著沉默。終於君華落下一粒白子，“你似乎在皇宮過的不如意。”

    雲子衿冷笑一聲，“不如意，怎麽會呢？我是君無恨獨寵的皇後，天下如今有誰不識得我？”

    他抿唇“我以為你會幸福。”

    雲子衿想喝口茶，突然想起又抽回手，扶正發間的九轉步搖，“怎麽，我心甘情願入宮給你盜兵符刺探情報，你卻在這奚落我？”

    我的幸福誰能給，你會不清楚嗎。沒了你，我該如何幸福？

    君華想安慰兩句，突然想起一幕。

    上京大雨，冷宮裏也沒有煤炭取暖，縱使一身素衣仍然顯得雍容的女人，平靜的躺在破舊的床上。

    那是君華的母妃，已經打入冷宮的德妃。

    唇色泛著鬼魅的深紫，指尖青黑一片，一眼就看得出來是中毒身亡，也必定是天下劇毒。

    禦醫查遍冷宮，卻沒有發現一處有毒，但前後冷宮中沒有人進出，德妃又是服毒而亡。後來在德妃桌上發現一壺酒，那酒壺做的極其精妙，不易發現是陰陽壺。

    那是雲子衿親手釀的酒，陰陽壺兩邊裝的是不同的酒，一邊是桃花釀，一邊是菊花釀。

    那酒壺每十二個時辰就轉換一次陰陽，所以德妃原來飲酒時運氣好不曾中毒，身亡之後也不會懷疑到酒上。

    君華本身不信，但是德妃手中捏緊一隻金釵，那支金釵是雲子衿親手找妙手坊設計的。她自己畫的圖紙，天下獨一無二，就一隻送給了德妃。

    其實沐鳶兒悄悄裝作送飯的宮女來過冷宮，在陰陽中間加上劇毒，隻要倒下一杯，劇毒就會在那半邊酒中，並且完全融入酒中，讓人以為隻加了一邊。

    而那支金釵的確是雲子衿送的不假，德妃斷氣前手中握著的卻是一隻鳶尾花，她預料到會是沐鳶兒。沐鳶兒是生生掰斷德妃兩根手指才換下鳶尾花換上金釵。若是君華再細心些不難發現，但他害怕驚擾德妃遺體，根本沒有多加檢查。

    君華縱使萬般不能理解雲子衿為何要殺死德妃，證據之前卻不容他懷疑。

    君華收回目光，看著對座苦笑的人兒，換回從前冷漠的神情。

    “是你心甘情願，與我無關。”

    “好。”雲子衿終於拿起那杯茶一飲而盡，“開春之時我將兵符取來，就當做你新婚賀禮。”

    她頭也不回走出也挺，帶著菱紗回去。

    菱紗看著氣色不太好的雲子衿，臉色蒼白的快比上君無恨。

    君無恨倚在門口，被林朽叫回來的他，看到菱紗看著雲子衿的眼神。

    那眼神他很是熟悉，因為他看雲子衿，也是那種眼神。

    君無恨紅袍下蒼白的手握緊，眼中不知覺帶上一抹嗜血。

    是跟他搶丫頭的人。